第71章 往事（16）

藤紫荆的推门而入带来了水汽和冷意，打破了小屋内浑浊的暖意。

许是看见了敞开了的屋门，正在床上玩拨浪鼓的孩童指着屋门，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似乎是要出门去。

“怎么啦？要出门吗？”土灵芝柔和地问。

孩童咯咯地笑起来，继续指着门口，咿咿呀呀。

这个孩童尽管表面上是三四岁的样子，可是似乎不会说话，只听过Ta哭或者笑。蒲柳纳闷，隐藏在这个孩子眼眸里的混沌意识是那样的能说会道有思想，为何这个孩子看起来却是如此的......不通世事。

外面大风冰雹，可是耐不住孩童的要求，土灵芝披上斗篷，抱上孩子，走出门去。出门前，她回头看了看藤紫荆和蒲柳。蒲柳胡乱抓了个能遮挡的帽子，藤紫荆则将他还没有脱下来的连帽雨衣又裹了裹紧，跟上土灵芝，一同出门了。

一路上，孩童一直在用小手指路，呀呀地模仿说话，似乎有个明确的目的地。

三个大人跟随着一个孩童，在冰雹大风中走呀走。冰雹落在帽檐上，发出时而沉闷时而清越的敲击声。

走着走着，来到了一处小院前。院门大开，估计是被风吹开的，院子中央的石板桌下有几个人拥着棉被，相互依靠着。还有夏雨霏，独坐在旁边房屋的走廊上，看着空空的手掌心，发呆。

原来他们来到了桃胡小院。

“雨霏妹子，怎么你一个人在这坐着啊，我风霆老兄呢？”藤紫荆冲进小院呼喊道。

夏雨霏还在看着手掌心发呆，没有理会藤紫荆。

看到夏雨霏这个神态，藤紫荆嚷道：

“得，这又迷糊了一个！”

这时，夏雨霏转向藤紫荆：“他在我手上啊，在我的周围，在你的周围，在这整个院子里。”

“这是什么意思？我咋看了一圈都没有看见我风霆老兄呢？”

土灵芝抱着孩童也走了进来，蒲柳跟在后面。孩童的小手挥舞着，似乎想要在空气中抓住什么。

见此情形，藤紫荆猛然道：

“我风霆老兄不会化为风，消、消散了吧？！”

夏雨霏痴傻了一样对着空气笑，笑的众人毛骨悚然。

“别笑了！”土灵芝厉声道：“你就是那位让风姐姐逆转定性的心爱之人啊，让我来好好瞧瞧。”

土灵芝绕着夏雨霏转了几圈，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打量着，然后冷笑一声：

“真替我风姐姐感到不值，Ta先是为了你忍受冰与火、酸甜苦辣、七情六欲锤炼的痛苦，现在又为了你而化为风消散。”见夏雨霏嘴唇动了动似乎要说话，土灵芝喝道，“你不用解释！你不说我也能猜出来，他肯定是为了你才消散的！我费心费力地来到人间，终于寻得了被他丢弃的混沌之力，可是真实的他现在却为了你而、消散了......”

土灵芝抱紧孩童，无声地掩面而泣。

夏雨霏不笑了，对着空气呆望了一阵，突然说：

“他没有消散。他只是，需要时间重新凝聚而已。”

“重新凝聚？”土灵芝有些不解地重复道。

“我们风族是不会真正消散的。只要我们曾经存在过，在天空中翱翔过，在空气中留下过我们的足迹，即便暂时地气消形散了，我们终究会再次凝聚成风。或早或晚。”

“真的吗？那就好，那就好，我风霆老兄还能再回来，再回来。”藤紫荆流露出劫后余生的喜悦。

“现在，有件事情，需要你们配合我来完成。”夏雨霏一脸严肃。

“什么事儿？是不是和这场......劫难有关？”蒲柳问。

夏雨霏点点头：

“你们猜的没错，风霆确是为了救我而暂时消散的。他将他的灵气和润泽之气传递给了我，否则，现在消散的就是我。他在消散之前跟我说，有一件很重要且紧急的事需要我替他去完成，事关昙城与人间的这场浩劫。”

夏雨霏环顾了一下四周，接着说：

“六大家族——金木水火土风——是昙城有影响力的大族，掌管着昙城的衣食住行链，但同时，也是昙城的六大守护家族。金火土，属刚；木水风，属柔。刚柔相济，相辅相生，便能迸发出巨大的力量。这力量能够控制一切自然因素，包括在人间肆虐的风雨雷电冰雹。现在聚在这里的人，我代表风族；藤紫荆属木；蒲柳姑娘来自蒲府，属水；这位......”

夏雨霏不确定地看向土灵芝。

土灵芝脸上带着一丝不服气和执拗，说：

“我是土灵芝，来自土之坊。”

“哦，那这位姑娘属土。所以，我们现在已经集齐了风、木、水、土四大家族的代表，还差金和火两大家族。”

“这有何难？”土灵芝一手抱着孩童，一手叉腰，“我们土之坊和那俩家族都是属刚，我和他们比较熟，我可以召唤他们。”

“那太好了，就麻烦姑娘召唤一下了。”

土灵芝斜睨着夏雨霏，说：“别和我假惺惺地客气，我和你可不是朋友。”

随后，土灵芝从衣服夹层中取出一件好像令牌一样的东西，用手指在上面一抹，那令牌便好似发光一样，变得金灿灿的。

土灵芝对着发光的令牌说：

“两位，速来人间，有要事相商。”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两个人喧闹着从门外走进来，嚷道：

“嗨呀，什么事儿啊，这么着急忙慌地把我们兄弟二人呼唤过来？这人间这是什么鬼样子！”

藤紫荆乐道：

“土大妹子，你这宝贝可真好使，自带呼唤和定位功能，啥时借我使使？”

土灵芝指着其中一个红发红衣的公子介绍说：“这位是焰之岭的焰阳。”然后指着另外一位身着黑衣系金边腰带的公子说：“这位是金府的金鹏。”

金鹏瞧着大家，乐道：“嘿，这么多朋友啊。哟，我认识你，”他来到藤紫荆面前，“你和我们阿土姑娘好像还挺熟，当年你们自称是什么‘昙城三剑客’，那另外一个风什么的呢？是哪位啊？”

“他不在这里。”土灵芝打断他，“今天叫你们来，是这位姑娘授的意。”说着指向了夏雨霏。

夏雨霏从走廊上站起来：

“两位好。我是风族的夏雨霏。两位分别代表了金系一族和火系一族。如此，我们昙城的金木水火土风六大家族在这里就集齐了。如今这场人间和昙城的浩劫大家也都看到了，作为昙城的守护家族，我们不能不管不顾。根据前风弋阁主和现风弋阁主的指示，需要我们大家贡献力量，来控制住在人间肆虐的自然因素。”

“那我们大家该怎么做呢？”红发红衣的焰阳问。

大家聚在一起商量，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在大家聚在一起商量的时候，土灵芝抱着的孩童从土灵芝的怀抱中溜出来，自己一小步一小步走到旁边的走廊上坐下，默不作声地看着围在一起的六人组。

金木水火土风六人来到小院一处比较宽敞的空地上，规划了一个规整的六边形的形状，各自站在六边形的一个顶点上。屏气凝神，集中念力，天人合一。

六道光芒腾空而起，金、紫、蓝、赤、橙、绿，宛如离弦之箭，冲奔向空中，汇聚于一点，形成刺目的白色。刺目的白色从中心点不断扩大、扩大，似一片巨大的伞盖覆于空中，蔓延到无边无际。

小陈姿和少年桃胡躲在石板桌下，看见了冲天而起的六道光芒。小姿瞬间忘记了躲在石板桌下的狼狈，拍手喜笑颜开：“真好看，真好看！”

少年桃胡以为这是彩虹，纳闷：“怎么只有六种颜色？不是说彩虹有七种色彩吗？”

刺目的白色所蔓延之处，云歇雨收，初霁放暖。

没有人注意到，坐在走廊边沿上的孩童逐渐变了模样。Ta的周身被白色的雾气所包围，这雾气还在不断地吸收周围气息而壮大。雾气之中，隐隐现出一双澄澈透亮的眼睛，似乎带着笑意，看着小院里的一切。

当展开在空中的巨大伞盖蔓延到无边无际之时，这团雾气倏尔消失不见。雾气包裹着的孩童也一同消失不见。

此刻，在昙城与凡尘界交界的某处，形成了新的锚。至纯至固。混乱的秩序渐渐重新变得有序，在凡尘界肆虐失控的风雨雷电冰雹也重又变得温和，似乎肆虐失控只是一场叛逆的游戏。

人间的大街小巷喧腾起来。人们喜笑颜开而又有些难以置信地奔走相告：

“天晴了！你看见了吗？天晴啦，哈哈哈哈哈——”

“看见啦看见啦，老天爷终于帮助我们了啊——”

很多人拿出节日里才会奏响的锣鼓，穿上节日里才会穿的鲜艳衣裳，在大街小巷中一路敲打。四处洋溢着欢快的氛围。

桃胡小院中，少年桃胡仰头感受着和煦的阳光，发了一会儿呆，然后低头对阿爹阿娘说：

“阿爹阿娘，天终于放晴了。我马上去给你们请医生。”

小姿趴在阿爹阿娘的身边，开心地说：

“请了医生，阿爹阿娘就好起来咯，天晴了，阿爹阿娘也好喽。”

阿爹阿娘微微笑着摸了摸小姿的头发，拍了拍少年桃胡的手臂。

金木水火土风六人组呢？他们精疲力尽，在桃胡小院中横七竖八地睡着了。只不过人们看不见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