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待到重阳日

“秦军用火器强行炸开了城墙，埋伏在城墙下的匈奴大部长驱直入，燕王殿下带着大部队已经前去支援！”

于太极手中的扇子握不住了。他为伊昀指挥了无数场战斗，从来没有输得这么彻底、这么狼狈不堪过。

“城中百姓可都已撤离？”他问。

“都已进入魏国避难。”那前来报信的小兵道。

“击鼓下令。”于太极道，“撤军。”

这是伊昀第二次试图违抗军令。他带领着一队弓兵在残破的城墙断壁旁，一面躲闪，一面对着下方放箭；匈奴骑兵也拉满弓，向上射击着。燕王府援军源源不断地从东方奔驰过来，从中间切断了匈奴骑兵队伍的咽喉，钳制住了涌入的外族军队。场面一时混乱不已。

“于军师方才的命令，你是没有听见吗！”一个老迈的声音喊道。率领着另外一只弓兵队伍的高重阳蹭到伊昀身边，瞪着眼睛瞥了瞥他，顺手搭箭射死了城墙下一个异族装扮的小卒。

伊昀鬓角已被汗水浸湿，他道：“我已叫人传去军报通知附近州县！我们只要再为他们争取一些时间，城中百姓便......”

两人正说着，身后忽然炸开火光，脚下的墙体随着两声巨响传来而摇晃着，碎了不少墙砖。

“秦军这次可是带了大量火器过来，准备速战速决！前有匈奴四十万大军，后有秦军偷袭，你我如今是腹背受敌！”高重阳怒斥道，“城中百姓的命是命，这十几万与你出生入死的弟兄们的命就不是命了？你要这二十万人也死在你手上吗！”

伊昀明显地愣了一下。

高重阳容不得他此时发愣，挥起一巴掌，打在伊昀的脸上：“下令，带他们走！”

他这一巴掌，把伊昀强按在心里的镇定打飞了。燕王回过神来，二话不说，一面带着弓兵后撤，一面叫人吹响发令的号角。

高重阳从兜里掏出一颗烟雾弹来丢下去，一众人匆忙从战火中抽身。有那逃不出来的，毅然转身深入烟云缭绕之中。

长安北面的长城上被秦军轰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伊昀匆忙回头望去，忽然发现身边不见高重阳的身影。而那已年过七旬的老先生所带的那一支百余人临时组成的弓兵，也都不见他们跟来。

一个不祥的念头在伊昀脑海中萌生。他不敢多想，铁了心，指挥着一众弟兄且战且退。

忽而天光再次大亮，照亮了傲然站立在荒山山头上断壁残垣的一列勇士的身影。

这一发烟花是高重阳放的。老先生此时正眯着眼，在灼目的光线中将数支箭搭上弓，右手大拇指上的铜戒指抵住箭羽。手指一松，几支箭飞一般冲出去，皆命中敌人首级。

他们背后的箭囊，大抵很快就要空了。那本不属于他空桑少主的记忆忽然冲入伊昀的脑海，年少时老燕王教他剑与枪，至于骑射，则是跟着高重阳老先生学的。

高重阳虽然年纪不小，心却跟个孩子一般，常常与伊昀一起在燕王府周围打闹，然后被老燕王一起拎回来罚扎马步——长者当然罚不得，于是这惩罚便双倍地落到了伊昀身上。

“看我干什么啊！难道不是你要我陪你出去玩的？”伊昀每次想要同父亲狡辩，老顽童便会理不直气也壮地说回去。塞北未来的领主觉得不爽。

怪就怪自己偏偏生了个不记仇的性子，好了伤疤忘了疼，年少时这种事不少出过——他能练出那一身的功夫，多半是惩罚的功劳。

伊昀还想起来，燕王幼时曾与父亲到塞北的山上登高。彼时高重阳也在两人身边，老先生活动活动筋骨，对着长空吟唱道：“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今后若再登高，便是“遍插茱萸少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