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古代世界的道路
文明起源于亚洲的中心。在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沿岸的美索不达米亚以及印度河流域的深处，孕育了人类已知的最早一批城镇。河流提供的充沛淡水，对筑城于此的居民至关重要——美索不达米亚的巴比伦、尼尼微和乌鲁克，以及印度河流域的哈拉帕、摩亨佐·达罗、朵拉维那等地的居民得以神清气爽、干净健康地忙于生计；河岸两边的良田沃野也得以生长庄稼。水的重要性由此可见一斑。难怪很多人相信，人类就是在美索不达米亚（字面意思就是“河间地”）的沃土中被创造出来的。
很多人相信，伊甸园就位于这里，“耶和华神使各样的树从地里长出来，可以悦人的眼目，其上的果子好作食物”。控制了沃野和城市，君王的统治和帝国的创建才有了可能。
然而，统治者也明白，若想千秋万代，良好的秩序和良好的组织均不可或缺。因此，法律和秩序非常重要，无怪人类历史上最早的一批法律便出现在亚洲中心，比如巴比伦国王汉谟拉比于大约四千年前制定的法典。古人很聪明：他们开辟道路系统，使数百千米距离内的邮递成为可能；当局还确保客户不会被商人欺诈，能如数收到他们已支付货款的货物。在这片亚洲中心地带，合理的关税管理和征收被顺畅而且（通常）公平地执行。
在所有崛起于此的王国和帝国当中，最伟大的莫过于波斯帝国。它位于亚洲中部，疆域西起地中海，东至喜马拉雅山脚。波斯古城波斯波利斯、帕萨加第和苏萨聚集了宏伟的建筑，向世人昭示市民的财富和国王的权力。波斯人以乐意尝新著称，善于接纳他们所征服的民族的习惯、时尚和饮食。他们对奢侈的迷恋也是世人皆知。热衷于学习新事物，同时尽可能改良旧事物，这就是波斯人。
在所有崛起于此的王国和帝国当中，最伟大的莫过于波斯帝国。
没有人比希腊人更清楚，波斯人是多么可怕的敌人。波斯人持续扩张帝国版图的努力，导致双方在马拉松、温泉关和萨拉米斯爆发了史诗般的战役，致使希腊和爱琴海周边的城市命悬一线。
局势直到亚历山大大帝时期才得以扭转。这位被誉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将领的帝王，先是铲平了埃及的波斯势力，然后在如今伊拉克境内的高加米拉击溃了前来阻止他的强军。获胜后，他大举向亚洲的中心进军，征服一个又一个城市，也兴建城镇、道路和要塞，以保护战果。亚历山大大帝明白善待当地人很重要。“只有他们的忠诚，”他告诉手下，“才能确保我们帝国的持久和稳定。”于是，他成为世界中心的主人，操控帝国四处扩张。直到公元前323年英年早逝，年仅33岁。
人们一致认为亚历山大大帝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将领，世界中心的主人
亚历山大的远征加深了东西方的联结。早就双向流动的货物、人员和思想——诸如宗教、文学和教育，此时往来更加频繁。印度统治者甚至开始以多种语言发布命令，包括希腊语和阿拉米语，以便不同文化背景的子民理解。很快，丝绸之路涌入了商人、旅行家、神职人员和教师。
其他国家也在开疆辟土。在中国，刘邦于公元前202年创立汉朝，此后，汉朝版图一路向西扩张。很快，中国历史上颇富传奇色彩的历史学家司马迁，开始收集被荒漠和险峰阻隔的西域信息。位于黑海和太平洋海岸之间的广袤草原地带，也在他的关注之下。司马迁记载了张骞于公元前2世纪给朝廷的报告，惊叹中亚各地集镇“有市贩贾诸物”[1]，一派繁荣景象。
多数贸易发生在市镇与市镇、村落与村落之间。只有价格昂贵、利润丰厚的稀有或异国商品，比如宝石和珍珠、香料和食物（黄瓜、开心果和桃子之类），才会踏上困难重重的长途运输之旅。货物一般由吃苦耐劳的骆驼商队运输。中国西部荒漠沿路的累累白骨昭示着炎热、缺水以及周期性沙尘暴的致命性。
丝绸是最重要的商品之一。这种精美但难以量产的纺织品，由食用桑叶的蚕的茧子制成。丝绸不仅可以展示穿着者的财富和地位，有时候还可以代替货币。
游牧民族尤其喜欢丝绸。他们通常辗转于冬夏的草原牧场上，放牧马羊等牲畜。中亚的马因体力充沛，速度奇快一向广受珍视，甚至在中国还被誉为龙的后裔。中亚马也正因为名满天下，成为了诗歌、雕塑和绘画的主题。有的统治者甚至让自己的80匹爱马陪葬。
不过，游牧民族的名声有些不太好。其中一个叫匈奴的民族，据说他们喜欢茹毛饮血的生活。有文人称其为被上天抛弃的人。他们之所以令人生畏，部分由于他们的生活方式与居住在城镇的市民或以耕地为生的农民不同，部分由于他们会威胁这些市民和农民，甚至对他们进行大举进攻。中原统治者通常会用一大笔钱——有时候以大量的丝绸——收买他们，使其退兵。
随着丝绸之路的繁荣，人员的接触更加频繁，管控制度应运而生，类似我们今天的护照制度。早在两千年前，中国就为来自域外的客商制定了一套正规的管理规则。规则包括必须登记访客从哪里来、随身携带了什么货物、何时入境出境等信息。这有助于政府准确计算该向入境者征收多少关税—防止官员盘剥商人牟利，以及收集各地商品、贸易双方、贸易发生的时间和地点等信息。中国政府收集的信息既深且广，远至地中海和罗马帝国的信息都有报告，据说那里的居民高大、帅气、富有。
同时，罗马人也在努力搜寻通商路线、城镇和亚洲居民的信息，据说他们派出的使者最远到过中国。在罗马帝国，丝绸成为财富的象征—即便有人抱怨丝绸过于昂贵，而且来自外邦（这意味着罗马的金钱流入了外国人手里）。也有人认为丝绸过于贴体修身，罗马妇女不应该花那么多时间考虑和关心她们的形象。
洲际贸易的规模日益庞大，往来商品不仅有丝绸，还有铜、黄金、乳香和某种来自中亚矿脉的宝石—青金石。亚洲中心依山而建的城市盛极一时，如长安、巴克特里亚、尼萨和帕尔米拉，还有数不清的新城镇在美索不达米亚、伊朗高原破土动工。国王和君主的权力随着财富的累积与日俱增，这让他们有能力兴建美轮美奂的宫殿，同时确保领地治理得当：稳定和成功的关键在于统治者的公正和仁政，这是人们数千年来信奉的理念，无一例外。
虽然两千年前的世界并非总是太平无事，丝绸之路沿线的国家之间或内部也时有纷争，但亚洲、欧洲和北非之间的联结日益紧密。硬币和商品（比如装饰性的银碗）从罗马流通到了远东，而来自遥远的亚洲地区的商品也流通到了地中海。
印度作家如此描绘“漂亮的大商船”的抵达：它们漂洋过海，“白沫飞溅”，带来远自罗马的商人，他们大肆采购胡椒，满载而归。比如现在的苏格兰，当时就已使用北非出产的锅具来烹饪和贮藏。波斯釉面瓷器的贸易也很繁荣，由商船运往今斯里兰卡、东南亚和中国。
印度作家如此描述：“漂亮的大商船”带着罗马的商人，“白沫飞溅”，漂洋过海而来
因此，古代世界比我们现代人所想象的更加复杂。丝绸之路如此，其他文明也是，比如中美洲的奥尔梅克文明和玛雅文明，或者撒哈拉以南非洲的萨奥文明和班图文明，许多世纪以前他们都盛极一时。论及对外来客、异乡和罕见之物的好奇心程度，我们几个世纪前的祖先也并不比我们现代人小。科学技术的进步改变了现代世界的商旅速度，让我们以前无古人的高效了解其他大陆。你经常会听到有人谈及全球化，仿佛它是一个新生事物，但实际并非如此。
[1]出自司马迁《史记·大宛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