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唐代文学的辉煌成就

唐代是文学发展的黄金时代，这首先表现在艺术创作百花齐放，名家辈出。《全唐诗》收录作品42863首，作者2529人，从数量上看，比前朝有很大增长，但与其后的宋、元、明、清相比，则并无优势。《全宋诗》收录诗人的人数是《全唐诗》的4倍，篇幅字数是《全唐诗》的12倍。宋代诗人陆游自称“六十年间万首诗”，保存至今的有9000多首。清朝仅乾隆皇帝一人，留下的诗作就有4万首左右。显然，衡量一个时代艺术成就的高低，单纯看数量是远远不够的。唐诗的伟大成就，突出地表现在名家辈出与艺术上的百花齐放。唐代诗坛群星璀璨，流派众多，既有李白、杜甫、王维这样的大家，也有初唐四杰、陈子昂、孟浩然、高适、岑参、王昌龄、韩愈、柳宗元、白居易、刘禹锡、李贺、李商隐、杜牧这样的开宗立派，具有独创风格的名家。名垂诗史的诗人数量超过了战国到南北朝的总和。从流派来看，有山水田园诗派、边塞诗派、韩孟诗派、元白诗派。这些都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在散文方面，以韩愈、柳宗元为首的古文运动，开创了我国古典散文发展的新时代，既有韩愈、柳宗元等大家，也有皮日休、罗隐、陆龟蒙等著名作者。在骈文方面，则有张说、苏颋等大手笔，有李商隐、杜牧、温庭筠、段成式等骈文名家。在小说方面，唐传奇许多著名的篇章如《李娃传》《霍小玉传》等，都传诵后世。唐五代还出现了前代所无的新文学样式，如词与变文，李煜、韦庄、温庭筠都是在词史上有深远影响的重要作家。

唐代文学的繁荣，还体现在对诗、文、小说、词等各类文体的表现艺术做出了许多开创性开拓，为后世树立了艺术典范。在五言古诗方面，陈子昂提倡汉魏古诗格调，确立唐代五古质朴刚健、注重兴寄的新格局，经张九龄继承发扬，至李白、杜甫而更为恢宏。杜甫对五古做了深入探索，其后韩愈、孟郊使五古更趋散文化，白居易、元稹则增添了讽兴时事的内容。从七言乐府中衍化出来的歌行，在初唐时期正式形成，与乐府诗没有渊源关系的七古（七言古诗），与歌行形成明显区别，唐人在歌行与七古创作上都取得了很大成绩。近体诗的格律在初唐定型，唐人在永明体基础上，把四声二元化，解决了粘式律的问题，从律句、律联到构成律篇，摆脱永明诗人种种病犯说的束缚，创造了一种既有程序约束又留有广阔创造空间的新体诗——律诗。律诗的声律、对仗艺术获得全面发展，沈佺期、宋之问、杜审言、李峤、李白、杜甫、王维、王昌龄、李颀、王之涣、韦应物、白居易、元稹、刘禹锡、杜牧、李商隐等人，都在近体诗创作方面卓有建树，成为后世取法的典范。唐人对乐府诗也有可观的开拓，魏晋以后，文人模写乐府体作品，称为拟乐府，李白是拟乐府创作的大家，杜甫的新题乐府、白居易的新乐府，是对汉乐府的积极发展，对后世有很大影响。在文章创作方面，骈文中的四六体在唐代正式形成，并得到极大发展。中唐韩愈、柳宗元创作的古文，上继先秦两汉奇句单行散文的传统，融合八代骈俪之文的某些表现因素，成为极富生命力的新文体，开启了宋元明清古文创作的传统。唐代兴起的配合燕乐倚声填写的新“词”，成为宋词发展的直接源头。唐代的传奇作品，与六朝志怪、志人小说相比，发生了根本性变化。从内容上看，志怪主要记述鬼神怪异之事，传奇则转向描写现实生活。艺术上，传奇有了曲折、完整的故事情节，生动、具体的细节描写，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远非六朝志怪的“粗陈梗概”与志人的简述逸事所能比拟。唐传奇的出现标志着中国小说进入成熟阶段。

唐代文学繁荣的又一体现，是作者队伍的丰富。六朝时期的文学作者，主要是高门贵族，而唐代诗人的队伍则明显扩大，不但帝王和高级官僚参与其中，大量中下级官僚以及普通士人，也都热情地从事诗歌创作。朝野上下对诗歌都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唐朝的各位皇帝，如太宗、高宗、武后、中宗、玄宗、德宗都喜好诗歌，奖掖诗人。在唐代科举中，进士科要考核诗赋。尽管在程式化的考试中，并没有出现多少出色作品，但这个制度鼓励了士人学诗的风气，唐朝士人“幼能就学，皆诵当代之诗；长而博文，不越诸家之集”（杨绾《条奏贡举疏》）。在中晚唐，有些出身寒微的士子，为了在科场中博得一第而苦心钻研诗艺，甚至“吟成五个字，用破一生心”（方干《遣怀》）。宋代的苏辙说：“唐代文士例能诗。”（《题韩驹秀才诗卷一绝》）唐代的一般民众对诗歌也十分热爱。诗人白居易的作品，很多都传唱于江湖。元和九年，白居易贬谪江州，在从长安到江州三四千里的路上，他看到乡间的学校、佛寺、旅舍、甚至行船中，都题写着自己的作品；而“士庶、僧徒、孀妇、处女之口”，也每每吟诵他的诗篇（《与元九书》）。白居易去世后，唐宣宗亲自写诗悼念，诗中称赞白诗家喻户晓：“童子解吟长恨曲，胡儿能唱琵琶篇。”（《吊白居易》）一般民众不仅喜爱诗歌，而且也参与诗歌的创作，胡应麟《诗薮》称唐代诗歌作者广泛：“帝王、将相、朝士、布衣、童子、妇人、缁流、羽客，靡弗预矣。”

作者队伍的无所不包，使诗歌与唐人生活之间产生了全面的联系，闻一多先生在《诗的唐朝》中说：“唐人的生活是诗的生活……凡生活中用到文字的地方，他们一律用诗的形式来写，达到任何事物无不可以入诗的程度。”唐人达到了“全面生活的诗化”（诗的生活化，生活的诗化）。在这个意义上，闻一多先生将唐朝称为“诗唐”（诗的唐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