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易传》《礼记》及其他子书概述
诸子时代的散文作品,除上述各家之外,《易传》《礼记》以及《墨子》《孙子兵法》等,也有一定文学价值。
《易传》是《周易》的组成部分。《周易》除《易传》之外,还包括《易经》。《易经》部分,除卦名、卦象之外,还包括卦辞和爻辞。《易经》应是古代卜筮活动的记录,整理成书约在殷、周之际。《易传》部分,司马迁在《史记·太史公自序》称之为《易大传》,包括《彖》上下、《象》上下、《系辞》上下、《文言》《序卦》《说卦》《杂卦》十篇,又称《十翼》。《史记》认为《易传》出自孔子之手,现代多数学者认为《易传》当为战国晚期儒者所作。
《易传》文字明晓流畅,好用对偶和排比,韵散相间,朗朗上口,具有较为明显的口诵特征。如《益卦》彖辞:“损上益下,民说无疆。自上下下,其道大光。利有攸往,中正有庆。利涉大川,木道乃行。益动而巽,日进无疆。天施地生,其益无方。凡益之道,与时偕行。”《易传》十篇之中,《文言》与《系辞》大受刘勰的称赞。《文心雕龙·丽辞》云:“《易》之《文》《系》,圣人之妙思也。序乾四德,则句句相衔;龙虎类感,则字字相俪;乾坤易简,则宛转相承;日月往来,则隔行悬合。虽字句或殊,而偶意一也。”高度肯定了《文言》《系辞》的文学价值。清代阮元在《揅经室集·书梁明昭太子文选序后》亦云:“孔子《文言》实为万世文章之祖。此篇奇偶相生,音韵相和,如青白之成文,如咸韶之合节,非清言质说者比也,非振笔纵书者比也,非佶屈涩语者比也。”从文学的角度给予《文言》以极高的评价。
《礼记》是战国至秦汉年间儒家学者解说《仪礼》的文章选集,又称《小戴礼记》或《小戴记》[2]。《礼记》的作者不止一人,写作时间也有先有后,其中多数篇章可能是孔子的七十二弟子及其学生们的作品。《礼记》主要记载和论述先秦的礼制、礼意,解释仪礼,记录孔子和弟子等的问答,记述修身做人的准则,内容涉及政治、法律、道德、哲学、历史、祭祀、文艺、日常生活、历法、地理等诸多方面,集中体现了先秦儒家的政治、哲学和伦理思想,是研究先秦社会的重要资料。《礼记》的文学价值,除了表现在语言的精练、准确方面之外,还在于他善于通过类推、排比等方式,把抽象的道理以具体、贴切的形象喻出,充满趣味。如《曲礼上》中以鹦鹉与猩猩作比,说礼之于人的重要意义:
鹦鹉能言,不离飞鸟;猩猩能言,不离禽兽。今人而无礼,虽能言,不亦禽兽之心乎?夫惟禽兽无礼,故父子聚麀。是故圣人作,为礼以教人,使人以有礼,知自别于禽兽。
以鹦鹉与猩猩之“能言”做铺垫,把“人而无礼,虽能言,不亦禽兽之心”的道理讲得浅显易懂。
《礼记》解“礼”,大部分为说明和议论的文字,唯有《檀弓》记录了不少历史故事。这些小故事,集中表现了《礼记》的叙事水平。如《檀弓下》记载齐国饿人不食“嗟来之食”的故事:
齐大饥。黔敖为食于路,以待饿者而食之。有饿者,蒙袂辑屦,贸贸然来。黔敖左奉食,右执饮,曰:“嗟,来食!”扬目而视之,曰:“予唯不食‘嗟来’之食,以至于斯也!”从而谢焉,终不食而死。
“蒙袂辑屦,贸贸然来”的外貌与动作,“扬其目而视”的情态,“从而谢焉,终不食而死”的坚持,把饿人不食“嗟来”之食的狷介个性表达得十分生动传神。《檀弓》对于孔子将死之前行事,对话的记载,也是其中的记事名篇。宋人陈骙说过:“观《檀弓》之载事,言简而不疏,旨深而不晦,虽《左氏》之富艳,敢奋飞于前乎?”(《文则》)这是对《檀弓》叙事成就的极高评价。
《墨子》是墨家学派创始人墨翟的言行录,为其弟子及墨家后学所记。墨翟,春秋末战国初宋国人,一说鲁阳人,曾任宋大夫。墨子自称“贱人”,做过造车的工匠。他早年接受儒家教育,后来因为不满儒家礼文繁复、厚葬贫民、久服害事,才创立了自己的学派[3]。墨子的学说以兼爱、非攻、节用、力行为主旨,在战国中期以后与儒学并为“显学”。
《墨子》虽不重文采,整体风格为“意显而语质”。但是在对话体的结构中,每一篇都首尾完备,条理明晰,有很强的逻辑性。而且,在记述有情节有人物的历史故事时,能通过情节以及人物的动作、对话,营造出戏剧性很强的叙事效果。如《公输》中记载公输盘与墨翟的攻守之斗:
子墨子解带为城,以牒为械。公输盘九设攻城之机变,子墨子九距之。公输盘之攻械尽,子墨子之守御有余。公输盘诎而曰:“吾知所以距子矣,吾不言。”子墨子亦曰:“吾知子所以距我,吾不言。”楚王问其故。子墨子曰:“公输子之意,不过欲杀臣。杀臣,宋莫能守,可攻也。然臣之弟子禽滑厘等三百人,已持臣守御之器在宋城上,而待楚寇矣。虽杀臣,不能绝也。”
公输盘斗术失败,即生欲杀墨子之心,而杀机未显,墨子已知其意,但两人都故弄玄虚,在楚王的追问下才揭开谜底。这个故事后世流传很广,这与《墨子》精彩的叙事能力有密切的联系。
《孙子兵法》,又称《孙子》《吴孙子兵法》《孙武兵法》,春秋末年兵家孙武及其弟子门人所著。孙武,齐人,以兵法见吴王阖闾,被任为将。曾率吴军西破强楚,北威齐晋。他提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谋攻》)的著名论点,强调“奇正相生”的战略战术原则。其思想中有唯物论和辩证法的因素。
《孙子》虽是实用的兵书,可它的散文艺术却不容忽视。其文字简练,多用排比句进行铺叙,用生动、通俗的比喻解说用兵之道,力求委曲详尽,明晓易懂。如《九地》云:
善用兵者,譬如率然。率然者,常山之蛇也。击其首则尾至,击其尾则首至,击其中则首尾俱至。
关于各部兵力如何互相支持,说得确切而又形象。又如《谋攻》云:
夫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全伍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这里一连运用好几个排比句,通过反复对照,把何为最佳用兵之法的问题分析得清清楚楚。
[1] 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孔子诗论》在解诗时,“诗人”已经朦朦胧胧地出现了,如“折杜则情喜其至也”“又兔不逢时”“黄鸟则困而欲反其故也”等。这种萌芽于《孔子诗论》的探求诗人之义的努力,终于在孟子“知人论世”“以意逆志”的说诗理论中得到了明确的肯定。
[2] 据《汉书·儒林传》载,《礼》有大戴、小戴之学。《礼记》编者戴圣的叔父戴德所辑本85篇(今存39篇),称《大戴礼记》或《大戴记》。
[3] 《淮南子·要略》:“墨子学儒者之业,受孔子之术,以为其礼烦扰而不说,厚葬靡财而贫民,久服伤生而害事,故背周道而用夏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