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列国纷争的历史画卷——《战国策》
《战国策》是战国末年和秦汉间人所纂集的一部书。班固说司马迁作《史记》,“据《左氏》《国语》,采《世本》《战国策》”,实际上,在司马迁时代,只有名为“国策”或“短长”等的名籍,并无“战国策”。“战国策”作为书名,是西汉后期刘向整理图书时才确定下来的。
《战国策》不是“一家之言”,而是对战国纵横家策谋之辞的纂集。在诸侯混战造成的瞬息万变的形势下,这些被刘向称为“高才秀士”的纵横家们,善于揣摩王侯心理,能够提出扶急持倾、兵革救急的计谋,他们利用翻手成云、覆手为雨的雄辩之术,对当时诸侯国关系的发展变化往往产生根本性的影响。策士们的巧言辩辞,根本目的在于打动王侯,其中充满了机心算计、挑拨离间。正如清人陆陇其所言:“其文章之奇足以娱人耳目,而其机变之巧足以坏人之心术。”但是站在战国时代特殊的历史语境中来看,纵横家十分明确的政治目标与其说辞可能发挥的政治影响,给他们附加了一种时代喉舌的作用。他们的言语行为,在某种程度上也折射出当时社会的时代脉搏与价值取向。
与思想内容的备受批判相比,《战国策》的语言艺术达到了当时能达到的最高水平,也最大程度地体现了纵横家游说王侯的语言习惯。与《左传》的沉懿雅丽相比,《战国策》的语言表现出了恣肆辩丽的特点。如《秦策一》“苏秦始将连横说秦惠王”,在记叙苏秦游说失败之后有一段文字:“黑貂之裘敝,黄金百斤尽。资用乏绝,去秦而归。赢縢履蹻,负书担橐。形容枯槁,面目黧黑,状有愧色。”采用骈辞俪句,把苏秦落魄的形象刻画得惟妙惟肖。
《战国策》非一人之作,非一时之记。其中除纵横家恣肆辩丽的游说之辞、饱受诟病的机心算计之外,其中也记录了不少很有意义的历史故事,如《燕策三》“燕太子丹质于秦亡归”写荆轲,写得沉雄悲壮,司马迁几乎一字不改地把它录入了《史记》。燕太子丹从秦逃归,秦将灭燕国,兵临易水,燕丹想要使人行刺秦王,问计于田光,田光推荐荆轲,并且自杀以激荆轲,荆轲要借秦国逃亡在燕的樊将军的头作为见秦王的礼物,樊将军慨然自刎。这个叙述过程,把“士为知己者死”的慷慨悲壮写到极致。之后的易水送别则是全篇最动人的一段:
太子及宾客知其事者,皆白衣冠以送之。至易水上,既祖取道,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为变徵之声,士皆垂泪涕泣。又前而为歌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复为忼慨羽声,士皆瞋目,发尽上指冠。于是荆轲遂就车而去,终已不顾。
自从秦孝公变法图强之后,秦国力量日渐强大并表现出“席卷天下,包举宇内”的气势与雄心,使之成为关东诸侯眼中的虎狼之国。在人人谈虎色变的形势下,荆轲刺秦无异于以卵击石。“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作为可以预知的必然结果,强化了参与者与记述者的慷慨悲壮的感觉,整段文字饱含着充沛浓烈的感情,人物形象饱满,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