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回家
我叫谢因，谢谢的“谢”，因果的“因”，安城市小神寨村人，家中独女，父亲是普通工人，母亲是小学教师。
小神寨在安城市北郊，属于城中村，村里拆迁改造已经完成了，高楼大厦平地起，外观看起来跟城市中心地带区别不大，但是外观下村里固有氛围从未改变。人们虽然没有了耕地，但是有了房子，家里人头儿多的大户开始仰仗收房租生活，依靠房租生活真是一件躺着生钱的事情，我是非常羡慕的。
我家因为人丁单薄，耕地很早就租出去了，父亲年轻时就在城里的工厂上班，母亲在小神寨中心小学教书。拆迁对我家也是没有什么影响，爷爷奶奶很早去世，没有赶上土地征收，按照每人30平米折算，我们一家三口分了一套90平的房子。我呐，自小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连感冒发烧都很少，边儿边儿大的孩子们生了病去看村里的老仙姑，这个犯童子，那个犯撞客，她可是从来都没这么说过我，就是这么强壮的我，却在19岁这一年，见了鬼…
我分析了好多种原因，是校区阴气重？是舞会时生了病？是晚自习夜路走太多？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或者是什么玄妙的八字太弱？又或者是认识了不该认识的人？也不对，舞会的时候我还并不认识现在坐在我旁边的这个小伙砸，虽然他的出现的确是很恍惚，但是这件事的开始并没有他，应该不关他的事吧。
小白上了车就跟我旁边的阿姨换了座位，之后他就不怎么说话了，低头玩着游戏，我也没什么话题能打破这种沉默，索性就带着耳机闭目养神了。
k字头的车开起来就像个摇篮，一晃一晃的人就晕晕沉沉了，要不是车厢的闷热和气味，我能更早一点睡着。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白博智还在打他的游戏，我看看手机，两点半了。
我用胳膊碰了碰小白。他说你怎么醒了，你现在醒了可真是太巧了。我也不太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迷迷糊糊的问他怎么还不睡觉。他说他在倒时差，现在睡了白天到酒店就睡不着了，那酒店的钱就白花了。我说你这样熬着容易猝死，他说你能看见我吗？我说滚，然后准备闭上眼睛继续睡。这时候，一个列车员睡眼惺忪的进到车厢提醒夜间行车注意到站，列车马上到青柳屯了，有下车的醒醒准备下车了。他这一顿提醒，我的盹儿好像也过去了，整个人精神了，用两只手切在车窗上，把眼睛放在两手之间挡住车内的灯光，隐约看着车外无边的夜色飞速的掠过一棵棵老树，一排排矮房，偶遇断壁残垣，荒滩河沟，心中也跟着泛起一阵阵寂寥。突然，那荒草沟里莫不是站着一个人，那人衣着简陋，满脸血污，与我目光相接的一瞬间伸出双手仿佛要挽留什么，我则转过身一把抱住了小白，依旧惊慌失措的说，“又特么来了…”
小白从我的双臂间挣扎出来，一只手捂住我的眼睛，一只手按住我的后背，小声安抚着没事没事，他没有恶意。两分钟后，青柳屯到站，小白把手从我眼睛上拿下来，没有意外，我这节车厢没有人上来，除了一股冷风吹了上来，除了那个衣着简陋的年轻人，脸上的血污没有了，能看清楚这是个戴眼镜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年轻人。周围的人睡的沉沉的，小白放下手里的游戏，轻声对那个年轻人说：“你的家人雇我来带你回去。他们找了你很久了。”年轻人泣不成声：“我一直在那里等，一直都没有人发现我，火车一趟一趟的过去，终究没有一趟能带我走，他们都看不见我，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了，我太害怕了，只有我一个人，一直是黑夜，天再也没有亮过……”
“你还记得发生过什么吗？”小白问。
“我毕业前没有签到工作……一直投简历……”年轻奋力的回忆着，“有一家在宾城的公司给我回复让我去参加面试，我去了面试，面试很简单…很轻松就通过了…主管说公司要组织新入职的人员去青柳屯培训，于是我们一行新员工坐着一个特别挤的面包车来到了青柳屯的一个村子，进了村子就被关了起来了，上课吃饭睡觉上厕所都有人跟着，我想走，他们不让我走……有一天晚上我跑啊跑…跑啊跑，后面好多人追我……他们抓住我，有的拽我衣服，有的薅我头发，我被拳打脚踢，他们说还敢不敢跑了…敢不敢跑了…有一个东西重重的打到了我的头，然后我又一直跑…一直跑…后面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天亮，我一直在这里跑，一直跑不出去，没有人经过，没有人能看见我，我怎么都离不开这个地方…我真的太害怕了…”年轻人虚弱的轮廓一颤一颤，不停的抽泣，满脸泪痕。
小白也并没有怎么安慰他，或者他也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是在年轻人情绪稳定了之后，悄声说道：“带你回家。”然后起身在行李架上的拎包里真的掏出来一个罐子，待他再次坐下，口中开始念念有词，虚弱的轮廓越来越透明，最后消失在我眼前。
我拽了拽小白的衣服，小声问：“他去哪儿了？”
“这里。”小白边说边又把罐子封了放回了行李架上。
“是要送他回家吗？”我问
小白叹气道：“是呀，这一趟主要是带他回白湾。”
“你不睡觉一直在等他？”我问。
“是呀，我不确定他在哪一站，只好一直等着。”小白伸了个懒腰收起手机，“这会儿可以睡了。”
我不再说话，他鼾声渐起。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五点多了，外面已天光渐亮，泛白的天空洒着一片片红晕，太阳虽然没有正式升起，但是勃勃的生机已经呼之欲出，这生的气势当仁不让将黑夜压制住，护佑这穿过至暗的列车，疾驰着奔向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