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是将你放在心底
从小我就和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同住在成都市桂花巷。
爷爷超级喜欢女娃娃,众多孙辈中尤其宠爱我。每当我过生日或者考试拿了好成绩,爷爷都会给我买小礼物;我想买的任何玩具,爷爷都会满足;平时若想要点儿零花钱,爷爷也从不拒绝。
爷爷就像是我的专属“小叮当”,对我从来都是笑呵呵的,“宝贝”来“宝贝”去。每天我从幼儿园放学回家,爷爷总会早早地站在阳台上痴痴张望着,若是看到了我,他就会喊上一句:“我们屋里头的大学生回来啦!”因而我对爷爷的感情也是最深的。
如果我不想写作业了,爷爷就会抱着我玩儿,奶奶则会在一旁叉着腰说:“再惯就惯坏了,作业都不做了。”爷爷就笑呵呵地打圆场:“我们就只耍一会儿,耍完就去写作业,要劳逸结合嘛!”
在儿时的我眼里,那时的奶奶相对严厉一些:不许我吃零食;要检查我的作业;我太调皮时会管教我;还不让爷爷这么惯着我,怕把我宠坏。所以小时候我总觉得奶奶太严格了,跟爷爷更亲近些。
后来,长期抽烟的爷爷因为肺衰竭而入院,住在省委商业街的第四人民医院。那时我还小,爷爷由我爸爸他们三兄弟轮流照顾。即便是这样,奶奶也寸步不离地守在爷爷身边。
在医院陪床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不是谁想睡就能睡的,需要陪床家属每天晚上十点定点去领床、搭床,人就直直地躺在一张窄窄的行军床上,翻身都翻不了,早上七点则需要去还床。爸爸他们一人一晚轮着来都觉得腰酸背疼,因而大家想让奶奶回家休息,但她偏不,就要守着爷爷,爷爷也离不开她。两个人就在病床前,紧紧地相互攥着双手,双眼凝视对方。
二姑妈说:“这个老太婆是在和命运较劲呢。”
记得最后一次见爷爷,爸爸把我接到医院,那时爷爷已经说不出话,身体也几乎不能动弹。家人围坐在爷爷的病床边,我走过去时,爷爷疲惫地露出了笑脸。爸爸抬起爷爷的手腕,放在我的头上,轻轻地拍了拍。我看了看爷爷,看了看大家,有点儿不知所措,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却本能地感到不安。
对爷爷的爱,随着我长大而变得更加清晰。小时候不懂爷爷离开的那种感受要怎么形容,长大了才知道,这是一种即便你取得了好成绩,却再也无法与你最想分享的人言说的怅惘,好似过去了很久很久,提起来心里却总是空着一块。
爷爷离开的那段时间是奶奶最沉默的日子,家里听不见她“哈哈哈”的声音,安静了很多。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奶奶哭,她擦着眼泪给大姑妈讲述爷爷临终时的情形。那也是我第一次感知到,相守一生所沉淀出来的那份情,真的好重。
爷爷走了之后,奶奶就像旅居一样,轮流住在儿女家里。每到周末,我就去奶奶家玩儿,晚上就和奶奶睡在一起。我给她按摩,她给我唱歌,躲在她怀里很温暖、很安心,像回到了小时候。
我上大学的时候,奶奶住在大姑妈家,因为我和大姐来往很多,所以看望奶奶的时间也很多。每次去看奶奶,总见她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专注地修补衣服;不然就是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孤孤单单的。那时我想,或许只有全神贯注地做一件什么事情,奶奶才不会那么想念爷爷吧。
现在奶奶和爸爸住在一起,由爸爸照顾她的日常起居。爸爸饮食清淡,奶奶这张被爷爷惯刁了的嘴不干了,吃东西非要单独打个红油蘸碟,不然不吃。爸爸常被她整得哭笑不得:“老年人家家,你怎么这么重口味!”
奶奶就笑笑,说道:“那时候家里紧张,吃白水菜,你爸爸每次都会给我打个红油蘸碟。”奶奶爱吃重口味,可能也是因为想念爷爷在的时候的味道,想念他炸得焦黄的红焖黄鳝,想念他爱开的玩笑。
奶奶想爷爷的时候,常常会大笑着骂他:“这个老头儿比我小5岁居然还没活得赢我!”又好笑又心酸。
从左至右:爷爷蔡都仁、曾祖母蔡继林、奶奶喻泽琴
(摄于1971年5月,成都人民公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