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见她如此,沈钰清也有些无所适从,暗自掩去眼底不自觉透露出的慌乱后,他耐心性子宽慰她说,“其实你不必这样,我是大夫。”停顿了下,又说道“你快过来这边,我帮你看看伤口。”
“不用了,那不一样。”刘晓反驳,语气决绝。
“有何不同?”沈钰清蹙眉不解。
却见柳晓回过身来,一双水眸凝视着他,“那时我没又知觉,动不了,不得已才如此,现在,我不要你替我看。”
“可你的伤口……”
柳晓笑了,有些嘲讽地看着沈钰清关切的眼眸,“沈钰清,沈大夫,我伤在胸前,你怎么帮我看?”她独自呢喃着,“我以前,并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不如江湖儿女那般放得开,我只知道,除去万般的不得已,也只有自己的夫君才能褪女子衣。”
倏而,她起身向他走近几步,像是认真在问他,“沈大夫,方才你说要替我看伤,你是打算娶了我吗?”不及沈钰清回答,她已毅然回身,眼里悄然蓄着的泪适时落下,再不见踪迹。她不愿同他再废口舌了,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望着洞外如幕般的大雨,她神色挣扎了下,还是走吧,她对自己说。
然此时,沈钰清却一把拉住了她,“如果我娶你你就愿意让我看伤的话,那么我答应。”
瞧着他的眉眼,听着他温润的声音响起,她似是迷了神志,不自觉地开口,“你这样,我会当真的。”
闻言他却是笑了,点了点头。“可以当真。”
这是柳晓第一次见他笑,只觉得好看极了。
气氛一时间变了,许久许久,柳晓才反应过来刚刚他们说了些什么,她想说些什么,却见沈钰清拉过她的手腕往洞里面走。
“你先坐下来,让我看看伤口。”沈钰清按着她的双肩让她坐下,耳根处难得地浮上一抹红,“你把衣服拉开一点。”
听他这么说,柳晓脸色更是红了通透,但却循着他的指示,拉开前襟,又将抹胸向下扯了扯。
沈钰清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细细帮柳晓擦净血渍,上了金疮药。之后扯下自己内里干净的衣衫,扯成布条,替柳晓包扎好。
“先这样简单处理一下,下山后再重新包扎。”多年来沈钰清孑然一身,没和女子这般接近过,柳晓安安静静坐在旁边,倒让他有些局促不安。
他遮掩着,“我再看看你脚踝的伤。”
一阵忙碌后,沈钰清靠在一旁休息,果然对他而言,替女子治伤要耗费心力的多,他闭眼深呼吸几下,睁开眼睛时看到柳晓递来一方手帕。
“这是?”
“你的那方帕子脏了,这是赔你的。”
沈钰清没有拒绝,反而翻开帕子看了看,右下角绣了株兰草,绣工很是精细,“那就谢谢柳姑娘了。”
两人相对无言,柳晓默默挪到一边的草堆上躺下休息,背对着沈钰清,她双手扶着还在剧烈跳动的心脏,胸口处的伤好像也泛起了热意。他怎么会答应呢?她不住困惑起来,同时她也气自己,不是都决定忘了他吗?但在得到他的许诺后心口还是升起了一丝丝甜蜜,好像有颗种子却悄悄破开了她心底的土壤。在她心里,他终是与旁人不一样。那方绣着兰草的手帕他终于是收下了,虽然是以别的名目。他不会知道,那方手帕原是她想在那天夜里送予他的。
次日清早,天已放晴,沈钰清念着柳晓的伤势背着她下山。他身形清瘦,背脊却宽阔,让伏在他身后的柳晓心安又踏实,不知不觉间眯了眼睛。
待她再度醒来之际,她又回到了她熟悉的房间里。她躺在竹床上,环顾着周遭的一切,顿觉恍如隔世。走出门去,看到沈钰清从屋里出来,又想到了那天夜间在里面的发生的事,脸不争气的热了起来。
她转身想回屋,却被沈钰清叫住,“你感了风寒,先不要到处乱跑,以免又受了凉。”继而又去厨房替她端了一碗药。
喝药间隙,柳晓留一抹余光瞅他,她感觉到他的眼睛里不再清冷如水了,她能看到他眼眸里自己小小的倒影。想起刚刚出屋时,周围安安静静的,她疑惑道,“沈大夫,陆伯伯不在吗,怎么没看到他?”
“你离开后,他觉得在家里呆着没有意思,就又出门远游了。”柳晓听出了沈钰清语气中暗含的一丝丝生气,愧疚地低下了头,撇开她和他之间的事不谈,陆渊待她是极好的,她当初即使失了脸面要走,也该留一封书信和这个关心她的老人家道别。
“你准备一下,我们换药。”沈钰清打断她的思绪,她回过神来,忙应承“好”。
许是有了一次经验,沈钰清不再那么局促不安了,他解开裹着她的纱布,先以润湿的手巾将周遭残留的血渍清掉,又细细看了眼伤口。“还好没有感染,不多久就会好的。”替她重新上好药后,他洗净手巾,端着药碗,未多作停留便离开了。往后接连几天,皆是如此。
柳晓心下一沉,她知道现下她和沈钰清的关系很微妙,关于那时他答应要娶她的话,两人仿佛心有灵犀般都没再提起。
又过了几天,柳晓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她准备告辞,回镇上的学堂,但沈钰清却拦下了她,让她来屋内坐下。他递给了她一个小瓷瓶,告诉她里面是祛疤痕的药膏,要她就寝前自己抹上,柳晓点点头,收好后便要走。
“你等一等。”
“怎么,还有别的事吗?”
柳晓不解,却见沈钰清眉头蹙动,眸子里漾起了波澜,好一会儿才松口说道,“你晚些时日再回学堂吧。”他顿了顿,“你先同我去镇上采买些东西,等师父回来后,我们就成亲。”
柳晓一惊,这些日子以来,见他的举止,她已渐渐要淡忘了他的承诺。她说服自己,他该是医者仁心,不忍见她流血而亡,才宽慰她治伤的。他于她来说不一般,纵然她无法彻底放下他,她也不想再勉强于人,迫人一次,已是过分,况且当时的她本就带着儿戏的成分。而此时,他却再次提起,让她疑惑却也动摇。
她再次试探的问道,“你是认真的?”
却见沈钰清坚定的点点头,近前一步居然握住了她的双手,“晓晓,我们成亲吧。”
一时间,她不知该如何回应他,只觉得脑海中炸起了烟花。
*****
得到沈钰清的亲口允诺,和他并肩走在大街上时,柳晓才有了一些待嫁女子的甜蜜感,也才接受了这个对她来讲如平地起惊雷般的事实,他是真的要娶她了。
昨日,他们已经来过镇上一趟,也买回去不少东西,今日,便是来扯红布做喜服的。思及此,柳晓心中柔软的不得了,她不是没有待嫁过,但唯有此刻,她既感甜蜜又觉紧张。
突然间,她感觉到身旁的沈钰清停下了脚步,正疑惑着,却看到了面前的一对璧人,这个男子她好像见过,对了,是那天高头白马上的新郎,那他旁边这位便是……
“沈兄,近日可好?”对方作揖。
“顾兄,别来无恙。”沈钰清还礼。
而后沈钰清侧身向柳晓介绍,这是顾时易以及他的新婚妻子唐语。柳晓了然,原来,这就是她那天送去祝福的一对新人,只是,为什么新郎不是...…
见柳晓疑惑,唐语故作神秘道,“说起来,沈大哥还是我和顾郎的媒人呢?”他见沈钰清他们提着不少东西,便又问道“沈大哥你们这是?”
“我和晓晓,也要成亲了。”
“那真是恭喜了。”
知晓柳晓还没有选好嫁衣,唐语便自告奋勇要帮她相看,盛意难取,柳晓只得应允。进入布庄之后,唐语便拉着她择选起来,柳晓因有心事在身,无法专心。
“柳姑娘,想问什么便问吧?”
柳晓未曾想过唐语是这般聪慧女子,那她就开门见山了,“唐姑娘,你和顾公子…不该是和…”
“不该是和沈钰清对吗?奈何沈大哥不愿意娶我。”唐语可惜道,“只是,他不要做我的夫婿,总该赔一个更好的夫婿给我不是吗?”
唐语眨眨眼睛,又有些遗憾的感叹着,但其实事情是这样的,她决意要履行婚约只是为了逼顾时易提亲,沈钰清和她约定,帮她达成心愿自是两全其美。但当时沈钰清信誓旦旦地说绝不会娶她时还是让她不痛快,哪里轮得到他嫌弃她,明明她不愿嫁他才是真。如今知晓沈钰清居然也要成亲了,她却不想让他太过如意,说不定她可以挖些小秘密,也让他吃次瘪。
“柳姑娘”唐语凑近她,小声问道,“沈大哥怎么同你提的亲?像他那样的人也会说喜欢吗?”
柳晓不知怎么回答,她和沈钰清之间太过复杂,她只得支支吾吾避重就轻,“我们,就…自然而然的在一起了。”
“是吗,太不可思议了。可能是我不懂这种无言的爱吧,我只觉得若不表明心迹,又怎知对方是真心想同你共度余生呢?”
“可若是不甘愿,又怎会缔结婚约呢?”
“这可说不准,有些男子啊,什么道德感、责任感太重了,如此妥协也不是没有过。相爱的人,不一定能够在一起,在一起的人,也不一定是源于爱。”唐语感慨着,就像她和他的顾郎,差一点就错过一辈子了。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柳晓不知唐语是在感叹自己,但唐语最后那番话却在她心里烙了印。
唐语最终选了一匹红缎子赠予她,她连连道谢笑着接过,但内心却渐渐凉了下来。回程途中,柳晓藏有心事一言不发,沈钰清只当她是害羞了,未曾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