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咱们是同事1
他们站在出租屋的廊檐下，虽然没有太阳直照，但晒烫的水泥路散发在空气中的热气也够人烦躁。
贾英拿出手机准备叫滴滴。她从不在工业区里那些乌烟瘴气、蚊蝇乱飞的快餐店吃饭。就像无法接受阴闷暗无天日的出租屋一样，她同样无法接受快餐店的脏乱和厨师腆着啤酒肚挥汗如雨地站在露天大铁锅边炒的菜。由于平时生活单调，除了她居住小区附近的商场，她实在不知道还有哪个地方能简单而干净的吃一餐饭。
“你在干什么？”萧峙走到贾英旁边问，眼睛同时瞟向贾英的手机屏幕，但贴着防窥膜的屏幕他啥也看不清。
“打车，去吃饭！”他们十一点出来找房，此时都快过了饭点还没吃饭。
“打啥车，我有。”
“我没钱给你加油。”
“假如你今天不是要跑出省去吃饭的话，我想是不会在今天让你加油的！”
“…”贾英握着手机扭头看向萧峙，从他平静淡然的神情上并没有第一次看到的那种痞气。他像是在默默地观察，而观察的对象正是她贾英。前日下午，胡妮说老板调了她的人事资料，她相信此时在萧峙面前，她就像根露在外边的盆景，那点本该埋在泥里的底细他早已一清二楚。
萧峙的车内部跟它外表一样黑，但却出人意表的干净。车内闻不到抽烟男人车上那种特有的臭味，能看见毛孔的黑色真皮座位上没有可见的划痕，脚下黑色的毡毯脚垫也不曾陷有沙粒。贴了防爆膜的车窗把强烈的太阳光阻断，看着车外，好像戴着太阳镜一样暗。
“闻到什么味儿没？”萧峙突然问道。挡风玻璃上映出他淡淡的人影，那笑脸带了些玩味痞气，一如在火车站外边。
“没有！”贾英回答。这确实是她坐过最干净的车，没有新车的甲醛味，没有旧车混杂的臭味。空调吹出的风微凉，好像深秋山里的自然之气。
“那是当然！”萧峙语带得意，“我这车可是第一次坐女人，自然是闻不到味道！”
“哦，禅车！”贾英不经思考的回答：“那我们这是给它破戒了”！
“嘿…好像是，看来你得负责！”萧峙稳坐驾驶室，内后视镜中的笑有点傻。
“…”
“靠边…停车，我自己打车！”
“你们别吵，”贾翊冰吸了吸鼻子，道：“我好像闻到了一股…有点凉，又像是什么果的味道，好像在哪里闻过的！”
贾英下意识深呼吸，在空调的凉风中，确实有一缕淡到让人忽略的凉香味。这味道…她突然想到自己休假宅家看书时燃的盘香——崖柏。她视线移到驾驶室，在中间放茶杯的地方看到了唯一一件非车自带的它类物品——
那是一串纹理清晰、浅红棕色乏着油光的木质手串！
到世纪广场也就几分钟车程，当车子驶入地下停车场入口时，贾英从前方挡风玻璃看到路边垂着褐色根须的榕树下站着一位白衣少年，那少年看到驶近的车子，朝车挥了一下手走了过来。
贾英认出来了，那是萧峙的儿子。就跟萧峙站在工业区的路边一样，烈日炎炎，他儿子站在广场外边的树下的身姿同样醒目。
“你先进里边电梯口等我们。”萧峙在少年旁边把车刹住，滑下窗对着外边说。那少年朝车内看了一眼，正缓缓关上的车窗飘进来一个轻轻的嗯字。
“贾阿姨好！”
从电梯出来，贾英看到少年的同时便听到他的招呼声。那声音不噪不低，入耳时仿如轻风般自然而舒适。
“你好！”她朝那少年一笑，看着他她就想起前天晚上偶然撞见他时的样子，此时的少年跟那晚的少年似乎有些不一样。同一张轮廓分明的面孔，那晚撞见的是满脸厌烦，此时却是宛如月色般的宁静。
“我儿子，萧君贺！”萧峙指着少年笑说。
贾翊冰不屑地扫了眼萧君贺，乜着眼嘴巴翘到了天上。这让贾英忍不住想笑，这小姑娘还在记恨萧君贺那晚说她丑的事。
“我女儿贾翊冰，十五岁！”贾英也拉着身边的贾翊冰介绍，她道：“你应该叫君贺哥哥的，见人不打招呼显得很没礼貌！”
贾翊冰哼了一声，萧峙就在一旁轻笑出了声。这一哼笑让贾英突然意识到，他们这样介绍仿佛是在带孩子相亲。
贾翊冰对萧君贺的记恨也止于煲仔饭的饭桌上。
在世纪广场商业楼三层的那家煲仔饭餐厅，贾英点了个大的排骨煲和咸鸭蛋芥菜烫，等餐的时间有点漫长，萧君贺便在隔壁小吃店点了份墨鱼汁炸鸡块。
“君贺哥，萧叔说你们交不起房租是真的吗？”贾翊冰赌了好一会气，终于开口跟萧君贺说了第一句话。她拈着鸡块边吃边问，一点生疏感都没有，但这却让贾英差点被自己突然吞的口水噎死。
“吃都堵不上你嘴吧吗？”贾英觉得这问话有些唐突就本能制止。本想对孩子的无礼表达些歉意，抬眼却看到对面萧君贺疑惑地看着萧峙。
“当然是真的啊！”萧峙呵呵地笑起来，支着臂往餐桌上俯着上身，伸手拈了块黑乎乎的鸡肉丢进嘴里，完全不在意贾翊冰的问话多无理。
“他说是啥就是啥！”像是疑惑得到解答，或是决对的信任，萧君贺语气依旧平淡，神色平静如一潭死水。
他的淡定反倒让贾英感到诧异，一般十八九岁的孩子多少会有些浮躁冲动，而眼前这个少年的淡然却显得老成了些。她下意识的朝萧君贺看去，发现那跟萧峙一样轮廓分明而深邃的五官竟然有着一双能贯穿人心的冰眸，只是过分出众的脸部轮廓柔化了他眼里的犀利，让人更多的只在意那张脸有多养眼。
那该是个成熟稳重的男人而不是少年！
突然，贾英心生一股冲动，她想了解这个不太一般的少年。
“君贺，上大几了？”
“刚搞完高考！”
“哦，考的还理想吧！”
“还行吧，六百六十二分。”
“真不错！有意向的大学吗？”
“这分数能上的大学都成，我个人是选择了离家近些的几所学校。”
萧君贺的回答诚挚而彬彬有礼，但那种自然流畅反倒像从草搞纸上背下来的一般，这让贾英意识到她此时就跟大多数到了长辈年龄的女人一样，见到晚辈不论生疏就先问出了那些让人讨厌而自认为关心的问题。
“哦，不错。”贾英的冲动在意识到生厌的问题中耗尽。他们没有交情，甚至不熟识。坐在一桌吃饭也不过就像同一个旅行团的旅行者，坐在一起同吃一锅饭、一盘菜只为和睦愉快地结束短暂的旅程，彼此之间没必要了解的太深。
她拿出手机，由于没有刷视频的习惯，只好装模作样地点开百度看起感兴趣的散文。
“我就搞不明白，”贾翊冰嘴巴嚼着鸡块，还不忘发出疑问。“为什么，你们男孩子就那么会考试？”
“你不会考试？”萧峙问。
“当然！”，贾翊冰道：“想到考试我就脑壳瓜子疼。我们班的那个第一名跟我是同桌，他打架打不赢我，个头长不过我，上课跟我争三八线，休息时间还看小说。啥啥都不如我，但唯独考试成绩碾压我。”
“噗，”萧峙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不是考试的事，你还跟男生打架？”
“打呀！”贾翊冰道：“他们偷偷把糖纸折成花儿系我头发上，我不揍他们才怪！”
“嗯…是该揍！”萧峙笑说。
“我也觉得！”贾翊冰点头，“但老师从来就不这样认为，他总在我奶奶那去告状，说我调皮捣蛋，影响别人学习。跟我坐一起，那必须得意志坚定才能不被我影响，所以我就跟第一名坐。不过他意志确实够坚定！”
“那你老师是？”萧君贺突然发问。一般情况，老师怕影响成绩好的学生学习，是不会让调皮捣蛋的学生跟成绩好的学生坐一起的。
“嗯…他把奶奶叫舅妈，”贾翊冰想了想，“好像是亲戚。”
“哦！”
萧君贺的淡漠揭示了他在应付心智不全的孩子的事实。
贾英想起来了，那是伏刚大姑妈的女婿。之前听舅舅说过，伏刚表妹嫁了个老师，她竟不知道贾翊冰初中班主任就是他。她放下手机道：“有你这样不识好歹的人，人家是想让你好好学习才把你安排跟学霸一起坐，自己不知好好珍惜。”
“哎呀…妈你闭嘴！”贾翊冰愤愤地道：“还不都怪你？人家同桌他妈每周三都会给他送吃的，送衣服到学校来。要是你在家，我也不至于直考两回都没有君贺哥一次的分数高。”
关于教育问题，贾英没有发言权。人与人之间也是没有可比性，就如眼前两个大孩子。
不愉快的等餐时间仿佛无限的长。
终于等到服务员端着一锅汤过来，香气四溢的汤赋予了几个人坐在这里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