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破产前夜

1　同事被害

汗流不止的一天即将结束，菊野在妻子雅子位于千叶县的娘家酣然畅饮。这是盂兰盆节休假的第一天。

此时，电话响起。虽然菊野告诉了部下自己休假时的去向，但当雅子告诉他“是公司打来的”，一瞬间，内心还是有种不祥的预感袭来。

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电话里说，他的同事客户咨询室室长在回家途中被刺杀了。放下听筒，菊野的脸色变得铁青。

第二天的《朝日新闻》的报道如下：

（8月）14日晚上8时20分左右，119接到报警，东京都大田区大森西二丁目的马路上，一男子胸部、腹部受伤，失血昏倒。该男子被送往医院后，晚上9时许死亡。根据该男子所持有的身份证件得知，死者系居住在附近的山一证券监察部副部长兼客户咨询室室长樽谷纮一郎（57岁）。警视厅搜查一课在大森警署设立搜查本部，对杀人嫌疑犯展开搜查。山一证券等各证券公司正在推动与总会屋、暴力团断绝关系的工作，樽谷负责的是应对客户投诉。（中略）

樽谷是在大田区大森西二丁目京滨快车线铁路高架桥下的停车场被刺的。事后，他步行移动至约40米远的饮食店前，呼救求助后昏倒。

樽谷在神奈川县横须贺市拥有住宅，但他考虑到上班方便，一个人在工作单位附近生活。

樽谷身着西装，所持物品中有约14.3万日元的现金，搜查本部判断该事件并非以金钱为目的的犯罪行为。

据搜查本部消息，樽谷14日上班，晚上7时，与同事一起下班。在品川车站与同事道别后，独自一人离去。

樽谷与菊野同在1962年进入公司，曾任金融法人第二部副部长、青森支店长等职。之后，就任山一证券第三代客户咨询室室长。菊野是第二代。

客户咨询室室长是专门承担处理顾客投诉和纠纷的工作的。非老练坚韧者不能胜任。在菊野担任咨询室室长时，樽谷曾作为助理一起工作过2年。菊野调任营业考查部部长后，樽谷就任第三代咨询室室长。

盂兰盆节前夕，樽谷还对菊野说：“我要回趟富山老家。”提前请了假。

“给你寄些美食吧！”

这是樽谷对菊野说的最后一句话。

客户咨询室是1993年泡沫经济崩溃、股价暴跌后设置的。当时，顾客的不满和投诉大量涌进总部和全国各支店。

前一年修订的《证券交易法》明令禁止损失补偿，弥补损失不再可能。在证券公司中，出现了被有的客户以“证券纠纷”为由告上简易法庭而受到法庭追索的情况。虽然采取的是诉讼形式，但很快就会和解，然后以合法的形式进行补偿。即便如此也要向大藏省报备，想要找到一个客户能够接受的解决方案并非易事。

投诉不断增加，演变成了高声抗议和纠纷。客户咨询室室长樽谷便成了众矢之的。

被来路不明的男子威胁“我要杀了你”之类的事，已经不是一两次了。暴力团成员明目张胆地进入公司，在配有录音装置的房间里，一脸冷笑地说：“这样下去，没完！”

连命都不要的人实在可怕。菊野他们曾认真地讨论过要购买防弹衣和防刀背心。

——一个受累不讨好的角色。

这种情绪偶尔会让人内心充满阴郁，又不能向家人吐露，无法排遣，只能将沉重的不安内化，神经也会变得敏感起来。或许正因为如此，只有客户咨询室，被默许傍晚可以在公司喝上一杯。

被痛骂、被恐吓到胃液涌到胸口的一天结束之后，就着干果，喝上杯啤酒或兑水的烧酒。菊野感到那心情如同男人的股间之物由于紧张收缩之后又慢慢垂下来的感觉一样。樽谷是他那时候的酒友。

从菊野那个时代开始，处理投诉的方法就有所改变了。客户咨询室室长要直接奔赴地方处理工作。此前都是由各支店分别应对，咨询室在东京等候顾客的投诉。但如果委托支店处理，支店干部会因为处理这些问题变得急躁，整个支店氛围也会变得很沉重。于是，他们自己提议出差到地方，当然结果只是增加了菊野和樽谷的负担。

有的投诉客户认为，“交易赚钱，全是靠自己的聪明才智；赔了钱，就都是证券公司的错”。于是便陷入了无休止的争吵。

菊野会间接地寻求和解，“哎呀，这么着怎么样？”哄着骗着为的是不让对方动怒，偶尔也会妥协。而樽谷是条硬汉，讨厌拐弯抹角。对客户的赔偿条件都由上司决定。樽谷思想老派，会坚守那个条件，有时就会夹在客户和上司中间左右为难。

菊野住在公寓小区，从新横滨站坐电车要30分钟左右。樽谷被杀后，菊野家收到他寄来的快递，里面装着富山县的鱼糕。

打开的瞬间，菊野的眼睛里不由得涌上一股热流。那位战友还记得当初的约定，“给你寄些美食”。

“就算死了，也是个守信的男人。”

菊野并非要说给妻子听。

可是，杀人事件的调查却陷入了僵局。10月9日傍晚，职员们正在谈论“警察到底在干什么呢”，新的事件又发生了。

这次，是山一证券的顾问律师冈村勋的妻子真苗在家中被刺杀了。

犯人是事件发生前不久，曾闯入山一证券自由之丘支店的63岁无业男子。10月18日《读卖新闻》早报报道说，该男子自称暴力团成员，曾对樽谷等人说过很多恐吓的话。

嫌疑人于1991年通过山一证券自由之丘支店进行过股票交易，损失了数千万日元。此后，由于恐吓未遂事件受到刑事判决。服刑期间，在监狱里曾向该证券公司提出申请，要求出售所持股票，但由于文件不全被该公司拒绝。出狱后，再次来到该证券公司，开始抗议纠缠，“当初，如果能把股票抛出，就不会亏这么多了。现在股价已经跌至当初的一半了”。（中略）

面对嫌疑人如此的要求，山一证券态度强硬地表示愿意通过诉讼解决，这下嫌疑人就针对樽谷个人开始恐吓，说出“我知道你家庭地址！”等威胁性话语。这种以个人为目标含有威胁的恐吓反复进行了多次。

另外，关于妻子被杀害的冈村律师，他就曾通过电话称：“事情谈不拢，我就去拜访一下冈村律师的家！”

男子把损失的愤怒撒向樽谷，最终发展为对顾问律师家属的袭击。但是，这两起事件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樽谷事件终于陷入谜团。

——我和樽谷担任咨询室室长的顺序颠倒一下，被杀的就应该是我了。

菊野每次去樽谷家都会感到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悲伤和沉重的疲惫。不久之后，他发现自己肾脏异常。接受定期体检时，被劝入院检查。9月17日开始，菊野住进了昭和大学藤丘医院疗养了近40天。护士这样说道：

“菊野先生，或许您现在要做的工作就是躺在床上。”诊断结果是“肾小球肾炎”。

“我得休息一下，顺便治治病。不在时，拜托大家了！接下来会有不得了的事情，好好干！”菊野向部下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

“接下来会有不得了的事情”，正如这句话所说，菊野住院后，山一证券迎来了公司创建以来前所未有的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