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庐山：第一次向爸妈要钱去看风景

我年纪很轻

不用向谁告别

有点伤感

我让自己静静地坐了一会儿

然后我出发

背上黄挎包

装有一本本薄薄的诗集

书名是一个僻静的小站名

——海子

那时的我，真的很年轻，也喜欢薄薄的诗集，当真是一个心境如云的女孩，每当取下书签，和书页里的词文相拥，心里就有闪电般的幸福感。

高考完，我找爸妈要了450元，用这个非常“朴素”的价格，约上同学兔兔，报了当时特别火的庐山经典三日游，我选择不了自己的分数，却可以选择去哪儿旅行。平时总是大事父母拿主意，逢上一件能自己做主的事，难免像打开了山神之门一样，顿觉佛光普照，鸟雀欢鸣。

那时，还没有“毕业季”这么文艺伤感的概念，但用现在的心绪去回望它，确实是一场不折不扣的毕业旅行。而我，既没有沉迷于读书（成绩一塌糊涂），也没有在其他方面玩出什么名堂，完全是个失败的“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活让我的世界只有武汉，甚至只是卓刀泉这个生活半径而已，哪里有什么远行的概念，能到郊外走走，就喜出望外了。

所以惭愧得很，天下之大，当时我稍微知晓的，就只有庐山而已。对它有挥之不去的印象是因为母亲年轻时跟随单位去过，回来时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还带回了许多姿势惊险、风景迷人的照片。加之庐山离武汉只有4个小时的车程，对于从未出过远门的我们来说，的确是一个温馨又适合的地方。

很快，花香一样的凌姐姐、玩偶一样的胖哥哥和我们成了朋友，我们相处得很好，没有隔阂。

我喜欢这样的相遇，好像是铺满野花的路上的一段奇缘。

我们一起“心有灵犀”地走错了路，阴差阳错走到了五老峰，虽然和团队失去了联系，但我们一点都不怕，仿佛青春就应该这样韵味悠长地走下去。

胖哥哥看我们又渴又累，便半认真半玩笑地告诉我们，喝可乐可以补充电解质，增加能量，下山就请我们喝。一路上他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可乐、可乐、可乐，一杯冰镇可乐便成了我们唯一的动力和幻想。

如今细节遗忘，情感仍在。感谢他源源不断地为我们构筑了一个可乐味的清凉世界，望梅止渴也能带来神奇的精神力量，让我们脚步变得安稳，心情变得美妙。

虽然风很柔和，雨很清凉，但我们还是成了衣着邋遢的几个小丑，只有凌姐姐是分外出尘，似雨中佳人，当我们齐声在风雨交加的山顶喊出“我是最棒的”时，我一下就认定她的声音最好听、最动情，她用暖暖的小手牵着我更小的手，然后开始找路。最终我们从一条封锁的小路安全出山，和大部队会合。

有趣的还不只是可乐。迷路时因无处躲雨，大家的衣服都湿了，第二天没有换的。后来同行的一个阿姨出主意让胖哥哥穿上睡衣，外面再套上夹克，结果，可爱的他真的那样穿了，我们顿时开怀大笑，那样的情致、那样的无邪，一去不再重来。

后来有没有喝到可乐，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了。没出过门、没买过纪念品的我们，看到什么都爱不释手，可乐又算什么。我和兔兔一人买了一支能够抱在怀里的玩具大铅笔，并且一路上费尽心思地保护它，直到安全到家。时过境迁，兔兔在询问我铅笔去向的同时，还不忘提及“艳遇”一事，所以在此，我务必认真解释一下，所谓艳遇，不过是一瓶纯净水到一杯茉莉花茶的距离。

晚上是自由时间，导游不在，可以随心所欲地行动。好不容易从家里“逃”出来的快乐，让我们难以自制，从黄昏开始就在牯岭镇，一边醉晚风，一边寻新奇。

有一家小店，装修风格和货品都很有特色。

我被一个极为简朴的木质宝盒吸引。店主神秘一笑，胸有成竹地说，一时半会你肯定打不开的，也不贵，就十块钱，买回去慢慢研究吧，不难，但也需要动动脑子。彼时，我正全神贯注地研究这个盒子的特征和玄机，兔兔轻轻撞了一下我的胳膊，我扭头才发现一个年轻男子站在我们身后，好像也被这个物件吸引了，有些痴痴愣神。

片刻之后，他温文尔雅地走过来，示意老板把盒子包起来送给我。这是我喜欢的东西，让一个陌生人相送，成何体统。我羞涩又惊恐地抢下盒子，迅速买下，逃离了此地。

后来在一条街上又遇见了他三次，因缘际会之下，我留下了一个字写得歪歪扭扭的收信地址给他。那时流行笔友，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满满“80后”的复古风。此后，他经常有信件送来。从他过年的贺卡上漂亮的字迹中我拼凑出了大致的故事：一个小地方来北京奋斗的男子，几经拼搏，沉沉浮浮，如今事业有成，女朋友几次逼婚，但他却不想娶她，一直拖延，他始终认为有哪里不对，不甘心就这样结婚终老，而在漫不经心路过那家小店时，他对我一见钟情，什么都不想要了，只想和我漫天星辰，慢慢写信。

他说：你素素的样子真好看，是我一直想等的那个人。

居心叵测也好，真情实感也罢，一切不过是青春必经的一个路牌。

18岁，庐山，偶遇——人生字典里足够美的三个词，怎么串联都是一个干净动人的故事。他错以为这是爱情，也没有错，虽然我并不这么觉得。那时还小，我也不明白爱情究竟是什么，深雪或微风，纯金或粉红？但我想，它至少是深沉并慎重的吧，不会只是庐山的惊鸿一瞥，悄然一遇。

对我而言，玩耍远胜于艳遇。

在上车返程前的最后一刻，我还争分夺秒地在路边的溪谷中玩，依依不舍地玩水，得意忘形，衣服溅湿，完全不顾自己正值生理期，上车后才觉得浑身冷痛，寸步难行，几乎是被兔兔搀扶回家的。兔兔自己也没有幸免，登山时体力透支，一路照顾我的疲惫，让她身心俱疲，回家之后就病了，高烧不断，三天没下床。

这种特殊的感情和经历，让病愈之后的我们对庐山更加恋恋难忘。

庐山恋，一生恋，恋的是自由无边的旧光阴，而风景本身，却镜花水月般消散在时空里，能清晰浮现在眼前的，只有锦绣谷的渺渺山烟和三叠泉的无尽台阶。

旅行别后，胖哥哥和凌姐姐各奔东西，一个去英国，一个去上海，17年后的深夜，他们好像白月光下的两只白蝴蝶，穿越了庐山的光阴，从异地他乡奔赴我梦里，枕边沉寂的青春，突然就活了起来。

失联的庐山、艳遇的庐山、生病的庐山，无论怎样的庐山，都让我怀着一颗天真的心爱过，走过千山万水，它始终是离我最近的那座山，见证着我青翠的成长。

青春很青，庐山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