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页一远方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从秋天开始的故事最美，在这落叶满径、深藏情感的秋日，我用被岁月雕刻的双手，为自己续了一杯茶，然后欣然提笔，为君竹写序。其实我很少叫女儿“君竹”，因为这两个字太雅、太书卷气，唯恐念着配不上当时的心境，一般我都直呼她的小名或是武汉话的一个昵称。

女儿邀请我写序。

这个大胆的、莫名其妙的请求，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激动之后，我开始惶恐、沉思、心中忐忑。她太高看我了，一来我不是作家，二来我连文艺老青年也算不上，我真的能以我真实的心灵之笔去为此书写些什么吗？恐怕我翻阅古籍也办不到吧？于是，我第一时间就否定了，直截了当地对她说：我不行。我以为她慢慢就会淡忘此事，可我越是拒绝，越是激发了她的好胜心，日日死缠烂打非要我写。

我心里明白，写序是多么难、多么要求功力的事情，这对我来说，已是巨作，不可胜任。况且，写序既需要不错的学识，又需要对作者足够了解，不能写太深，也不能写太浅，不能写太好，也不能写太坏，只能尽其所能，实话实说。

虽然从不露出一丝褪色的悲愁，但又不得不承认青春是一本仓促的书，一卷而去。年轻时的我，心里无星无月无情怀，一直在公式化的生活节奏里蹉跎岁月，哪里懂得什么日月流年和珍惜时间，要让我看书写文章，那太困难了，偶尔为了应付工作写份材料也总是头痛不已，即便是现在，在朋友圈里发上一段文字，还会出现错别字，其韵致和美感，就更不是那么回事了。

“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知读书迟。”曾经风雨兼程，太过操劳，退休后，我开始以一颗欢喜心面对生活，翻翻书、弹弹琴、跳跳广场舞，路不尽，人不老，坚守着内心的那份从容。当然，我老年生活的最大乐趣还是写写读书笔记，抄写一些自己喜欢的美丽句子，虽然词句的情境不同，但都能给我带来抚慰心灵的舒爽感。科学表明，太阳衰老后就会变成一颗不会发光的灰矮星，人可不然，余生就是最美的年华，如同烟花，等待时机，一朵朵尽情绽放。

有一次，在电视上看到董卿主持的节目《朗读者》，那些万丈光芒直入人心的美文，如同阳光照亮读者的心房，瞬间，文学的美便打动了我。从那一刻起，从不摸书的我开始看书，还借阅和收藏了一些我喜欢的书，我跟着女儿和外孙女一起看《中国诗词大会》。即便是微信订阅号里并不出众的文章，也能带我进入某个豁然开朗的生命空间。作家毛姆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最使人受益无穷的一件事，就是养成阅读的习惯。阅读给人带来的益处，绝不是“腹有诗书气自华”那么简单，推动这个世界进步的是科学和文化，科学让我们的物质需求得到满足，文化让我们的精神需求得到满足，我又重返课堂，回到了“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的时代。

是啊，君竹从小就热爱文学，热爱阅读，经常收快递，多半都是书。她淡眉素颜，从不化妆，永远都是自然美，最让人羡慕的是她有一颗淡泊而宁静的心，不为风摇，不为雨藏，日日与文字静处，不与世间争一分一毫，也许这就是人如其名吧。

竹，纤细柔美，蓬勃向上，君子之花。拂过竹林的风，令人神清气爽，她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都似竹，青青翠翠，纯真自然，毫无伪装，童心里装着一缕缕清欢。她文章里的每个字都沾染着一缕缕竹香，穿越四季轮回，以竹子的姿态行走，是她的生活状态，某一刻你见到她，也是如此。

有人写作、旅行，是为了装或者从众，还有的只是跟随潮流，出于急功近利的目的。而君竹的写作，只是为了与时间共赏，满足自己。君竹的诗情画意也是出于本心，自然而为，她心里的浪漫与柔情，就像撒了一地的盐花和晶石，静静的，很迷人，数也数不清，时间漫过它们，也漫过了我。我很难进入她所拥有的那种诗境，但我却向往并注目着，林清玄曾感慨，“身心无浊意，山水有清音”，还能找到比这更适合的语言来形容她吗？

书里的故事我参与了一部分，所以有一些章节我很熟悉。在生活和旅行交织的路上，我们母女之间有太多美丽的、说不清楚也无法让人读懂的记忆。我最佩服她的就是，她有一颗温柔的、散漫的、与山水互爱互赏的心，她是一个彻彻底底的自由主义者和精神追寻者。

一轮明月跳出记忆的山崖，是她，是她，还是她，如同那句“清月出岭光入扉”。

是她，让我痛快地做了一回漓江山水客，在千年的河上漂啊漂；是她，让三亚的海水描绘过我的心，成全了我与大海相逢的心愿；是她，带我拉开彩云的帷幕，在丽江和大理度过了无数个寂寞而又理想的黄昏；是她，用神秘的美景，美景里的清波，一次次问候我、召唤我、吹拂我，我看到了自己的光芒与干劲。我不懂交通，不熟悉地理，完全不知该怎样游玩，对自由行也有各种担心，她每次都制订了专属的旅游攻略，虽然也有不靠谱的时候，但基本上还是省心又愉快，赢得了我的认可，每次出行她都让我有充足的休息时间，当然，游玩也没有耽误。

有时候我是猫她是老鼠，她怕我、躲我、疏远我，嫌我又老又矫情，管东管西，指手画脚；有时我是老鼠她是猫，她总是用那定不下来、随风飘逸的浪漫袭击我，偶尔甜津津，偶尔酸溜溜，让我又爱又怕，难以逃脱，又注定在她的引领下，重新思想与呼吸，重新塑造一个青春焕发的灵魂。一颗颗浑圆的梦落在我眼前，这种力量将带我走很远很远的路，去看很远很远的景。

很多人喜欢听雨，原来，听“竹”也那么美！

这本《君竹行走记》，简单地读一读，每一章，字字句句，不改其心，认真地读一读，读来读去，化清风与君竹共醉。

我说，有两个君竹。一个在旅途，在别处，在大自然里，她是一只永远不灭的蓝闪蝶，在青草飘拂的山间，呼吸着自由的风，丝毫不在意人间的虚荣；一个在我心里，什么也不是，只是我的女儿，一个可爱的孩子。

9月最后的一天，在繁星来临的那一刻，我终于用我磨砺大半辈子的心领悟到，一缕小小的文字之光也能照耀出整个星宇和心灵。君竹的书，还有世界上所有的书，都是一书一世界，一页一远方。

母亲

2019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