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这就是临河村
1
地是聚宝盆。
俗话说;人懒地不懒。种下了就会有收。好坏,看天看地看自己。有了收便可把人养活。
人们生活的那一片地也便有了生气。
临河村,紧挨着黑水河,与长白山群隔河相望;临河村一片地势辽阔,人烟稀少;黝黑土地,土肥的流油;村子里苍树傍户栽,阡陌相交,房屋低矮成群,民风淳朴粗鲁,男女随和性情,与世隔绝,与上沟村和下沟村有交集,村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春种夏养秋收冬藏,自耕自足,小日子过得悠然,辛苦,快活。
有生气的地方就会有纷争,临河村也一般,充满了鸡毛蒜皮事儿!张家的谁争强好胜,今天偷偷移动了碑;明天刘家的谁移了界;一个懒字,不劳而获,恶鬼缠身,自以为黄天不知,偷人家一只鸡,一只鹅;小妇人老太太疑心病重,野狗叼走了自己一只大鹅便疑神疑鬼,指桑骂槐,邻里离心;谁都会不知不觉生出点嫉妒,眼热别人比自己好……
临河村也这般不时有开口交恶,糙汉子拳脚相向,虽这样有辱斯文,直接,野蛮。临河村生活也是这般;一家有事儿,邻里相帮,众人齐心,热闹非凡;临河村也这般,忙里偷闲,你来我往,同坐一张炕,唠着东家长李家短······好不温情安适……
临河村每个人都为着一张脸活。
争着一口气。
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嘛!
在临河村人这辈子;为的就是别人提到自己是会竖起大拇指“这是个人!”那这个人到死也乐着脖子呢!
刘本柄爹就是这样一个人。
二十八年前,一个夏夜,一个半大娃子,从东边逃难到这儿。三更半夜倒在了这临河村最穷苦人家刘老根儿家门口。或许是山神指引!活该这小子命不该绝。
正碰到刘老根儿正起夜,光着瘦削的膀子,迷迷糊糊的开门,一脚踢到这可怜的娃子。吓了一大跳,连忙叫醒刘家的,一碗苞米掺稀饭救回了这小子的命。
这半大娃子回转了过来。跪在刘老根儿老两口面前,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半哑着嗓子对老两口说:“你们救了俺的命,俺亲爹亲娘死了,以后你们就是我的亲爹亲娘。俺什么都能干,只喝一碗苞米掺稀饭······”
早已老泪纵横地老两口对望一眼,忙把这娃子扶将起来。一席话让老两口相中了这娃子。看小知大这娃子实诚,知恩图报!刘老根儿老来得女,现在又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心中的大石也落了下,觉着就算自己蹬腿之后也有人给老刘家接班儿。心里也有一个算计:打定主意将自己的亲身女子许给他,让他撑起自己的门面。
作为一个外来人的本柄爹东来,浓眉大眼,时常紧咬下巴,挺着一张坚毅的脸。早起晚歇,不嫖不赌,不恋抽烟,却要喝酒。用了五年时间就把刘老根儿家的旧房子翻了新。这个外来人成了全村公认的好后生,不少好事儿的婆姨,给他说亲呢!再三年添了三间新屋。刘老根儿两口认为时候到了,也就让自己女子刘家珍与他成了亲。东来对老两口儿承诺;“大,娘,你们放心我绝对不会辜负你们的。一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此后小两口相亲相爱,愈加勤奋。每年给二老制一身新衣。
成亲第二年本柄就出生了。可老天好似和刘老根儿开一个玩笑一般,让他刚享天伦之乐,还没抱大孙子几天就蹬腿归天了。刘老根儿走后,脸上都是笑眯眯的没有一丝丝痛苦。
有人说;他死时大喊了三声值了!值了!值了!
没过一年,就在村口那老桷树叶子掉光时,刘老太太也随夫去了。
随着二老的离去本柄爹好似丢了魂儿一般。干活不再似之前那般,双目渐渐失去神采,人也一下子瘦了下去······这一切可让枕边人家珍慌了神。拉着丈夫去白大夫那儿看看。白大夫看了之后应承着;“没事儿,没事儿。“让本柄爹先回去,留家珍抓药。拉下脸来对家珍说;”本柄爹先天用尽了,后天又缺滋补,悬了悬了······'家珍一听到悬了悬了好似听到一个炸雷一般。膝盖一下软和跪到地上:“他大伯救命,娃子还小,家里可不能缺顶梁柱啊!”白大夫一把把她拉起来,心有不忍,缓缓说;“嫂子,我给你开药。让娃子在山上给他爹找点山参······“毕竟医者仁心始终没有将下面那句话说出来;”没几年活头了。“
白大夫望着家珍远去的背影,长叹一声气。喃喃道:苦命人呐!
人是有自知之明的。
本柄爹哪有不自知的道理。自己的身体啥样自己心里还没个数吗?他不想拖累家人,只盼着早早的蹬腿儿。可又撇不下这孤儿寡母。家珍安男人的心说;”没事儿!你这病就是没找到药引子,找到就好了······话还没说完眼睛早就红红的了,这时东来的头就会低下去,很低很低就像要长进地里一般。
2
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就会求神问鬼,作为心理慰安。【有时神鬼之说又恰巧能解决人力无法解决的问题。】家珍也和临河村所有妇女一般,将一线希望交给鬼神。
太阳自从最后一次下山,已有好几天没有露脸了。天色显得阴沉沉的。乌青青的夜色还没有拉下,黑水河泛着反常的光,映得长白山的树木死黑死黑的像要吃人。村那头的不知哪家的雄鸡叫了几声。
家珍摸黑下了炕,套好衣裳,梳了一下头。瞥了一眼男人喘着粗气地脸。一口气叹了一半出来,另一半伴着泪咽了下去。给男人拉了拉棉被。提着一个袋子,在模糊中沿着那条已被踩得发白的村道往牛家沟走去。
她是去找牛家沟的”狐仙“十里八村总会出现一两个这种通灵显神的怪人。
家珍刚走过村口那对老桷树,一只老鸦听到人声,”嘎“的一声扑翅往常白山飞去。这一声叫得家珍背后发凉。,害怕仅在他的脑海一闪而过,转念就被本柄爹那焦黄的病容替代。那是他男人,就算是要用她的命换,她也绝没有二话。
天空一道光亮倒隐不显的,像是连接天与地的银带。通过的人就会得到永乐。微弱的晨光照在她脸上,一块布抱着头,心形脸上挂在难以挥去的抑郁,眉毛浅浅的,三角眼微微凹陷,黑黑的眼圈,显出她多少次夜半难眠的疲倦和不安,眼角不知何时爬上了一两条如隐若现的鱼尾,鼻梁微挺,薄薄的嘴巴和尖翘的下巴显出她的坚强。
家珍本来步子就大,现在踏得更大。像是放慢了就会错过什么。牛家沟村口那棵长牙五爪的大梧桐半弯着腰,直着枝桠指引着这个女人。家珍对着树下那烧尽的黄纸和一个草人,啐了一口。口中低声练着自古相传的咒语;
——黄天佑好人,黄天佑好人,黄天佑好人·····”
家珍轻手轻脚的在村道上走着(毕竟现在早),她的步子很沉重,让地为之一颤,一动就惊动了不知好歹的狗,一只耳尖的听见了是一个走路很急的大步子女人。
“汪汪汪,有个女人进村子了······”
“汪汪汪,知道····”另一只狗回应。
村里的狗叫了个遍,二旺媳妇低声说:“动静小点,狗都惊动了。大牛媳妇脾气火爆这开嗓子吼道:”狗畜生,大清早,叫丧,找死······“大牛在女人白面似肚子上弱弱的说;”小声点儿,大清早的邻里还没下炕呢!“
”这狗·······“
家珍推开”狐仙'家半掩着的大门。东方现白,在蒙蒙的天光中,院子扫得很净,一棵大枣树下面堆着扫来的落叶。一阵浓浓的香味(拜佛所用的香)涌进家珍的鼻子。将她带入另一种境地。在一种模糊中家珍不自觉来到“狐仙”房里。门也是半掩着的,还未及推门里面传出一声
——你来啦?!家珍推开门穿过帘子,看见炕上盘坐这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衣服穿得丝丝断断,神神叨叨,将身子裹着,脸涂着白像抹了一层白面似的,可又像蛤蟆的肚子一样滑,一对眸子黑得像黑河水一般泛着光。家珍望着她不禁呆住了,不自觉回了一句:“对,我来替我家的看看。
——大仙,你给看看我家的是咋了?“
”阿尔,嘶耳······“狐仙一下躺在看上,发出狐狸般的嘶叫。接着全身一阵抽搐,显得痛苦却又兴奋嘴里念念有词
童子···报恩···········来!来来!
主·······走····终难留········难留················难留!
早已·······损····损······精神
万事·········没奈何············没奈何····
几句话就像用尽狐仙的全部力气,说完早已睡熟,鼾声如雷。家珍傻傻的站在炕前,口中反复的念着”难留····终难留····没奈何没奈何········'她没忍住叫了一声“我的人呐!'眼泪便流了下来,狐仙也不知道她哭了多久,反正她回去的时候太阳已露出了半个脑袋,狐仙炕上多了一袋精白面。
。身穿一件洗白厚棉袄裹得严严实实的,
家珍丢了魂似往家赶。
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才显得稍稍安定。自此,本柄爹就不再做什么重活。啥事儿家珍都顺着他的心意······
又挨了一年,老桷树上的嫩鸦刚会飞,村口一家正在院子唠嗑,才会说话的本柄没来由的说了一句:”大,别走!“
第二天,下起了一场十几年不见的雨,黑压压的,像是要把天都落下来。田里的苗倒是吃了个十足饱。天空拉起一道闪电,本柄爹疯了似的冲进大雨中。对着东边大喊;”大,娘
——大,娘我对得起这你们了!“
本柄爹终还是撇下这孤儿寡母了。
那年庄稼长得格外的好。人们都说这是;本柄爹在天上怕饿着了这娘儿俩求老天下的雨。临河村谁不论谁提到他:
”这人了不起,是个汉子!这是一个人!“
在临河村勤劳就是每个庄稼人的脸。每个临河村人都很珍视这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