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魔法师(卷二):暗影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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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three 潮起潮落

I

红伦敦

噩梦如约而至,凯尔身处某地——有时是比邻酒馆,有时是孪生戴恩所在城堡前面的石雕墓园,有时是伦敦圣堂——热闹与孤独共存。

今晚,他在夜市里。

人潮汹涌,凯尔从未见过那么多人,在河岸上摩肩接踵。他似乎瞥见莱的身影,但等他呼唤兄弟的名字时,王子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他发现身边有个女孩,一头乌黑的短发,于是他大喊:“莱拉?”当他抬脚向前迈了一步,人流涌动,再次吞没了她。周围的每一张面孔都似曾相识,同时也全然陌生。

这时,一头蓬乱的白发吸引了他的视线,苍白的阿索斯·戴恩犹如毒蛇在人群中游走。凯尔低吼一声,伸手摸刀,却被冰冷的手指扣得死死的。

“鲜花小子。”有人在他耳边柔声说道。他猛地回头,看见阿斯特丽德浑身裂纹,不知谁将她破碎的身体拼在一起。凯尔踉跄后退,但此刻人群更为拥挤,背后有人推他。等他站稳脚跟,孪生戴恩都不见了。

莱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他四处张望,好像在找什么人,张嘴说了个名字,凯尔听不清。

又一个陌生人重重地撞上凯尔。“抱歉,”他喃喃道,“抱歉……”言犹在耳,人们仍在推挤他,似乎看不见他,或者当他不存在。就在他生出这个想法的瞬间,所有人停下脚步,扭头看他,每一张面孔都写满愤怒、恐惧和厌恶,令人毛骨悚然。

“抱歉。”他说着,举起双手,发现自己的血管逐渐黑化。

“不,”他低声说,与此同时,魔法顺着他的双臂向上游移,“不要,拜托了,不要。”他能感觉到黑暗在血管里扩散的嗡鸣。人群又开始移动,但不是离他而去,而是向他围拢。“走开。”他说。发现无人理会,他试图逃离,结果双腿像灌了铅似的。

“太迟了,”霍兰德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似乎无处不在,“一旦你放它进来,就完了。”

随着他的每一次心跳,魔法步步紧逼。凯尔奋力抵抗,但它已经钻进脑袋,用维塔芮的声音低语。

让我进去。

黑暗袭击了凯尔的心脏,一阵剧痛在胸口爆发,不远处的莱倒在地上。

“不!”凯尔绝望地大喊,徒劳地把手伸向兄弟。他的手碰到身边的人,黑暗如同火焰从他的指尖迸射,扑向对方的胸膛。那人抖如筛糠,瘫软在地,一瞬间灰飞烟灭。在他接触到地面之前,周围的人也接二连三地栽倒,死亡犹如涟漪,在人群中荡开,无声地噬食了每一个人。不仅如此,房屋、桥梁和宫殿也接连垮塌,最后,凯尔的世界空无一物。

寂静之中,他听到了一个声音:不是啜泣,也不是惨叫,而是大笑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

那是他自己的笑声。

★★★

凯尔猛地坐起来,气喘吁吁。

门缝处透着光,照在薄薄的一层积雪上。细碎的阳光晃得他眼花缭乱,他只好扭头避开,按着胸口,等待心跳平缓。

他在椅子上和衣而眠,兄弟的嗜好害他的脑袋隐隐作痛。

“该死的莱。”他咕哝道,强撑着起身。他脑袋里轰轰作响,窗外也传来闹哄哄的声音。他——准确地说,是——昨晚挨的那顿打已经不碍事了,但饮酒带来的影响相当严重,凯尔笃信长痛不如短痛,伤口再疼,也好过挥之不去的宿醉。洗脸、漱口和更衣的时候,他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唯愿王子受的罪不比自己少。

门外,一个神色冷峻、鬓角泛白的人正在站岗。凯尔皱了皱眉头。他希望站岗的人是哈斯特拉,然而等待他的总是斯塔夫。此人恨他入骨。

“早上好。”凯尔招呼一声,与他擦肩而过。

下午好,先生。”斯塔夫——莱为这位上了年纪的皇家卫兵起了个绰号叫白头翁——回答,同时跟了过来。黑化之夜过后,对于斯塔夫或者哈斯特拉的出现,凯尔既不恼火,也不惊讶。马克西姆国王不信任他的安塔芮,不是侍卫的错。侍卫们做不到形影不离,也不是凯尔的错。

他在四面玻璃墙壁的日光房找到了莱,王子、国王和王后正在共进午餐。王子以超乎想象的定力对抗着宿醉,不过凯尔能感觉到两人的头痛保持了同步,而且王子背对着玻璃墙和耀眼的阳光。

“凯尔,”莱快活地说,“我还以为你要睡上一整天。”

“抱歉,”凯尔反唇相讥,“我昨晚有点放纵过头了。”

“下午好,凯尔。”艾迈娜王后说。她举止优雅,肤色犹如抛光的木头,一顶金冠戴在乌黑的头发上。王后说话和善但又冷淡,上次抚摸他的脸颊似乎就在数周之前。但实际上已有很久了。从黑化之夜算起,将近四个月。凯尔把黑石带到城里,维塔芮在街上大肆破坏,阿斯特丽德·戴恩一刀插进莱的胸膛,而凯尔付出了一部分生命将他救了回来。

我们的儿子在哪里?王后当时问道,言下之意,她只有一个儿子。

“但愿你休息好了。”马克西姆国王手握文件,抬头说道。

“休息好了,先生。”水果和面包在桌上堆积成山,凯尔坐进椅子,侍者端来银水壶,为他斟上一杯热茶。茶水滚烫,他一口就灌进了喉咙。侍者端详他片刻,体贴地放下水壶,凯尔不禁心生感激。

桌边还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身着红衣,肩上佩有马雷什家族的金质纹章——圣杯和旭日——代表他们是国王的朋友,拥有造访王宫的资格,甚至有权差遣侍从和卫兵协助他们办事,而不仅仅是接受列队欢迎。

“帕罗,利思安。”凯尔招呼道。他们都是协助组织赛事的奥斯特拉,凯尔觉得最近见到他们的次数比见到国王和王后还多。

“凯尔大师。”两人颔首致意,异口同声地回应。他们笑容老练,礼节拿捏得恰如其分。

一张王宫及周边的地图铺在桌上,一边压着一盘馅饼,另一边压着一把茶壶。利思安指着王宫南翼说:“我们准备安排柯尔王子和柯拉公主住进那里的绿宝石套房。在他们抵达的前一日种上鲜花。”

莱隔着桌子对凯尔扮了个鬼脸。凯尔累得不想计较。

“同时,索尔因阿尔殿下,”利思安接着说,“安排在西边的暖房。依照您的指示,我们把咖啡豆存放在那里,还有……”

“威斯克的女王呢?”马克西姆抱怨道,“还有法罗国王呢?他们为何不赏脸出席?他们不信任我们吗?还是手头有更重要的事情?”

艾迈娜眉头一皱。“他们派来的代表够格。”

莱嗤笑一声。“威斯克的拉斯特拉女王有七个孩子,母亲。我觉得她借我们两个也不算什么。至于法罗人,索尔因阿尔可不是省油的灯,二十年来他到处煽风点火,寄希望于天下大乱,好废黜他的兄弟,独占法罗。”

“你何时投身帝国政治了?”凯尔说话时已经在喝第三杯茶。

令他惊讶的是,莱瞪了他一眼。“我投身我的王国,兄弟,”他厉声说,“你也应该这样。”

我又不是王子。”凯尔说。他没有心情照顾莱的情绪。“我只是不得不替他擦屁股的人。”

“哦,所以你的屁股从来都很干净咯?”

他们四目相对。凯尔恨不得将叉子扎进自己的大腿,看他的兄弟疼得咬牙切齿。

他们之间到底怎么了?他们从不曾恶语相向。其实,通过魔法纽带传递的,不仅仅是疼痛和欢愉,还有恐惧、烦恼和愤怒——它们在束缚咒语上此起彼伏,在两人之间反复共鸣、不断增强。莱一向心浮气躁,但如今凯尔能感到兄弟的脾气变化莫测,难以捉摸,令人抓狂。与距离无关。无论咫尺之遥,还是远隔不同世界的伦敦,都没有影响。他们避无可避。

魔法纽带越来越像锁链。

艾迈娜清了清嗓子。“我觉得东边的暖房更适合索尔因阿尔殿下。那里采光更好。不过侍从怎么办?威斯克人出门的阵仗很大……”

王后及时救场,巧妙地把话题从兄弟俩对峙的局面上引开,然而,欲说还休的感觉令人胸闷。凯尔起身离座,准备离开。

“你去哪里?”马克西姆一边问,一边把文件交给身边的侍从。

凯尔回头应道:“我去看看漂浮竞技场的建造进度,陛下。”

“莱可以处理,”国王说,“我需要你跑腿。”他说着递来一个信封。直到此时此刻,凯尔才意识到自己多么渴望离开——逃离王宫,逃离这座城市、这个世界。

信封上没有写明地址,但他非常清楚需要送到哪里。因为白伦敦王位空虚,全城陷入七年来第一次王权争夺战,通信随之中断。在孪生戴恩垮台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凯尔仅仅去过一次,差点在暴力冲突中丧命——于是凯尔决定暂时不操心白伦敦的事情,等局势稳定再说。

所以只可能是灰伦敦。那个朴素的、没有魔法的国度,弥漫着煤烟,到处都是年深日久的坚硬石头。

“我这就去。”凯尔来到国王面前。

“提醒摄政王,”国王告诫道,“信函往来是惯例,但他提的问题越来越离谱了。”

凯尔点点头。他时常好奇马克西姆国王如何看待灰伦敦的统治者,更好奇信中写了什么,摄政王是不是像对凯尔那样,每次提一大堆问题。

“他经常问到魔法,”他对国王说,“我劝他不要多想。”

马克西姆哼了一声。“他蠢得要命。你得当心。”

凯尔扬起眉毛。马克西姆真的担心他的安全吗?当他接过信件,发现国王眼中掠过一丝疑虑,心情也随之低落。马克西姆容易记仇。仇怨犹如伤疤,虽然慢慢结痂,但永远留痕。

凯尔知道那是他自作自受。好些年来,他利用担任王室信使的便利,在不同的世界之间交易物品。如果走私贩的帽子没有扣在他头上,黑石绝不可能落到他手里,也就不会害死那么多人,为红伦敦带来一场浩劫了。也许孪生戴恩还有别的办法得逞,但他们利用不了凯尔。他成了棋子,任人摆布,如今他仍在还债——莱也得还债,因为阿斯特丽德·戴恩使用附体咒符占据了他的身体。无论如何,他们都有过失。但国王依然爱着儿子。王后依然关注着他。

艾迈娜也递来一封信,信封小一些。收信者为乔治王。虽说通信只是礼尚往来,但年老体弱的国王非常重视,凯尔也一样。国王病入膏肓,不知道信文有多短,凯尔也不想让他知道。他每每口述信文,添油加醋地讲述阿恩国王和王后的逸闻、王子的壮举,还有凯尔在王宫的生活。也许这次他可以对乔治讲讲比赛的事情。国王会喜欢的。

该说的话在脑袋里逐渐成形,他接过信件,正要离开,马克西姆忽然叫住了他。“你从哪里回来?”

凯尔微微一怔。国王刚才发问,仿佛扯了一下拴在他脖子上的锁链。“传送门开在纳莱什卡斯,夜市最南端。”

国王瞟了门边的斯塔夫一眼,看他听见没有,侍卫略一点头。

“别太晚了。”马克西姆命令。

凯尔离开时,他们接着讨论参加赛事的宾客和床上用品,以及谁喜欢咖啡、谁喜欢酒、谁又喜欢浓茶。

来到日光房门口,凯尔回头一看,发现莱盯着自己,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说“对不起”,但也有可能是“滚蛋吧”,或者是“我们到时候再谈谈”。凯尔置之不理,把信件装进外套口袋。他快步穿过王宫,回到自己的寝宫,进了第二间小房,关上房门。换作莱,可能会把这里专门用来收纳靴子或者胸针,而凯尔将其布置成书房,面积不大,藏品不少,存放了他收集来的魔法典籍。这些资料既有理论的,也有实用的,大多来自提伦大师所赠,还有从皇家图书馆借来的,包括他自己的日记,里面潦草地记录了他对安塔芮血魔法的思考,而世人对其知之甚少。其中一本薄薄的黑色手册以维塔芮为主角,那是他去年一度掌握、唤醒并摧毁的黑魔法。手册里问题远多于答案。

书房内部的门板上有几个手绘的符号,线条简单,式样独特,是用鲜血仔细描绘的,借以方便地来去城中各处。有些血痕因为长期不用已经褪色,有些色泽新鲜。其中一个符号——双线交叉于圆圈中——通向提伦在河对岸的圣堂。凯尔的指头在符号上抚摸,想起了当时帮着莱拉把半死不活的莱拖进门的场景。另一个符号曾经通向凯尔在红宝石地酒馆的秘密房间,那是伦敦城内真正属于他的地方。如今符号变成了一团污渍。

凯尔找到了需要的符号:三条线相交,组成星形。

这个符号自带回忆,那是独居在单间里的一位老国王,粗糙的手抓着一枚红色钱币,嘴里念叨着消失的魔法。

凯尔从袖口处拔出匕首,割破手腕。鲜血涌出,浓艳刺目,他在伤口处蘸了蘸,重新勾勒符号。等画完了,他将掌心贴在符号上,说:As Tascen。”转移。

然后他迈步上前。

手边的世界逐渐软化、扭曲,他从阴暗的小房跨进灿烂的阳光里,已经好转的头痛又开始作祟。凯尔不在简陋的书房里了,而在一座应有尽有的院子里。他也不在灰伦敦,而在某位奥斯特拉的花园里,位于名为迪杉的漂亮小镇上。这里之所以重要,与院中生长繁茂的果树和玻璃雕像无关,仅仅是因为红伦敦的这个地点对应着灰伦敦的温莎城堡。

完全相同的地点。

旅行魔法的施展只有两种形式。要么在同一个世界的两个不同地点移动,要么在不同世界的同一个地点穿梭。因为英国国王被安置在温莎城堡,位于伦敦城外,他只能先去奥斯特拉帕佛荣的花园。对凯尔而言,如此转道有点耍小聪明……然而,熟悉安塔芮魔法的人不一定赞同。霍兰德也许会,但他死了,而且他应该有一套极为复杂的转移和穿梭路线,相形之下,凯尔的小聪明犹如儿戏。冬日的空气寒冷刺骨,他伸出那只干净的手,抖抖索索地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信来,然后把外套从里到外地翻转,最后选定了需要的那一面:一件齐膝的黑色大衣,有兜帽和天鹅绒内衬。这身行头适合灰伦敦,那里的寒意永远更冷酷、更锥心,而且潮湿,渗透衣物,侵彻肌肤。

凯尔换上大衣,把信塞进口袋里(里子是柔软的羊毛而非丝绸),然后吐了一口热乎乎的白气,用掌心的鲜血在冰冷的墙壁上勾勒符号。不过,他摸索吊在脖子上的硬币时,注意力忽然转移了。他停止动作,东张西望,观察着这座花园。这里确确实实只有他一人,他甚至享受这种独处的感觉。除了他和莱年幼时的一趟北上旅行,凯尔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这里了。他一向被管得很严,但他觉得最近四个月所受的限制,更甚于他为国王效力的近二十年。凯尔曾经认为自己像王室的家产。如今他认为是囚犯。

也许他应该跑掉,趁着还有机会。

“你可以跑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说。似是莱拉。

她最终逃离了。他能吗?他不用躲到另一个世界去。如果他直接……走掉呢?离开花园和小镇,离开城市。他可以找一辆马车,或者一艘出海的船,然后……怎么办?他几乎身无分文,一只眼睛还有安塔芮的记号,他能走多远呢?

“你需要什么只管去要。”那个声音说。

这个世界太大了。他从未见过真正的世面。

如果他留在阿恩,难免被找到。如果他逃到法罗,或者威斯克呢?法罗人认为他的眼睛是力量的标志,仅此而已,但凯尔听说他的名字被加上了一个威斯克词语——crat'a——支柱。意指他独力支撑阿恩帝国。不管他落入哪个帝国的手里……

凯尔低头看着血迹斑斑的手掌。圣徒啊,他竟然在思考如何逃跑?

他可以——他想要——抛弃养育他的城市,这个念头简直疯了。抛弃他的国王和王后。抛弃他的兄弟。他背叛过他们一次——好吧,那是一桩屡教不改的罪行——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他不愿意再次抛弃他们,无论内心有多么蠢蠢欲动。

“你可以获得自由。”那个声音不肯罢休。

可问题在于,凯尔永远都不可能自由。哪怕逃到天涯海角。他早已放弃自由,连同自己的生命,都交给了莱。

“够了。”他大喝一声,驱散了疑虑,然后从衣领处掏出绳子,取了下来。皮绳上拴着一枚铜币,因为常年使用,表面已经磨得平滑光亮。到此为止,他心想,继而把淌血的手掌贴在花园的墙壁上。他还有任务在身。

As travar。”

旅行。

在命令、鲜血和魔法的共同作用之下,周遭的世界开始扭曲,凯尔向前迈步,希望把所有烦心事留在他的伦敦,换来与国王相处的几分钟时间。

但当他踏上城堡里的地毯时,他意识到那些烦心事不过是开胃菜而已。凯尔立刻察觉到事态异常。

温莎城堡太安静了。太黑暗了。

以往在候见室里迎接他的水盆空着,两边的蜡烛也没有点燃。他聆听着脚步声,有是有,但距离遥远,在身后的厅堂里,而面前唯有死一般的寂静。

恐惧油然而生,当凯尔进入国王的起居室时,他一心盼着见到老人坐在高背椅上打盹的憔悴身影,或是听见他虚弱无力、抑扬顿挫的声音。然而,里面空无一人。雪花在紧闭的窗户外飘落,壁炉也没有生火。屋子里既冷又黑,似乎与世隔绝。

凯尔来到壁炉前,伸出双手作取暖状,很快,空荡荡的炉膛里火苗跳跃。但只有空气和魔法,火势持续不了太久,凯尔借着火光四处走动,搜寻老人最近的生活痕迹。一杯冷茶。一条弃置的围巾。然而屋子里冷冷清清,不像有人居住。

这时候,他发现了那封信。

其实算不上一封信。

一张崭新的乳白色纸片,折叠着立在壁炉前的托盘里,朝外的一面写有他的名字,是摄政王稳健而自信的字迹。

凯尔拿起纸片,不等打开就知道其中的内容,但当那一行字在魔法催生的火光中颤动时,他依然心如刀绞。

国王驾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