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百里氏
我专门挑了几个高门大户的商铺进去，皆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虽然都不是什么劣等货，但没有一样精品，这样的东西水云庄多了去了，看品质，倒还真不如我买弯月刀的路边摊。
眼看着贵一点的商铺都要逛完了，我也没能找到一样顺眼的，不免有些不耐烦，伏念兴许是觉得自己能省下一笔钱来，我越是烦躁，他越是乐呵，这样我更加的烦躁起来。
我沉着脸又进了一家，门口的小厮笑着将我迎进去，张嘴就介绍什么剑鞘上的宝石玛瑙，什么样式花纹，我听得头都大了，便道：“我过来买的是兵器，防身杀人用的，不是姑娘小姐用的绣花针！”
他闻言，打开一个剑匣呈到我面前：“姑娘看看这个，玄铁锻造，通体晶莹，剑长两尺八，宽越两指，九百九十九天地火淬炼，锋利无比，可吹毛断发削铁如泥。”
我见在这里也找不出什么好货来，扭头就走，伏念也看不下去了，笑道：“九百九十九天？再好的材料也都淬成渣渣了。”
他喊了我两声，我没有应，又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啧了一声把他抖开，知道他闪身拦在我面前，我才发现喊我的是黎洵。
“赤霄我拿来了，你手里也带着枪，不如咱们找个地方比试一下？”他还对比武之事念念不忘。
我指着我的脸，道：“你看着，现在像是有心情跟你比试的样子吗？”
他看看我，又看了看身后跟着的伏念，用手挡住嘴巴凑到我耳边，说：“你，他，惹你生气了？”
我想了一下：“也不怪他，是我自己脾气不好。”
他说：“要不要我帮你教训他一下？”
我摇摇头：“你看我像打不过他的样子吗？”
他笑道：“这不是怕你舍不得嘛。”
我也笑了，说：“哎，你觉得，我俩什么关系。”
他没想到我会这么问，一脸真诚的回答：“不像是兄妹，看他对你那么好，倒像是……”
我表示不理解：“你哪里看出来他对我好了？”
他说：“我下了望月台之后没找到你，就四处打听了一下，好吃的好玩的都陪你逛了个遍，现在又这么耐心的陪你挑东西，我觉得还可以吧。”
我冷哼一声，道：“这都是他喜欢的，我才是被他溜来溜去的那个。”还被他当做工具人使了一次，好不容易讨得一点好处，现在也快要泡汤了。
他有些惊讶，说：“不是吧，姑娘功夫如此卓绝，竟在感情上是个失败者？”
黎洵的侍从找来了，打断了我们的谈话：“公子，夫人有事找您。”
“知道了。”他应了一声，又对我说：“估计是因为我拿了赤霄，难得有缘，你们先在居味楼等我，我去去就回。”临走前，又塞给我一块牌子，小小的一枚，极为精致，翻过来，背面刻了一个黎字。
他走后，伏念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们俩窃窃私语什么呢？”
“没什么，正好我也饿了，咱们先去居味楼吃点东西。”我把玩着黎洵的令牌，心情稍微平复了那么一点。
我朝着黎洵离去的方向，他身后的那两个侍卫背影，越看越觉得眼熟，没来由的，想起了刚刚他们走过来时衣袖上的图案，精美而内敛，不像是侍从，倒像是某个氏族的纹样。
这样的纹样我见过，我又折了回去，远远的就看到以蟠螭纹为底的牌匾，里面的小厮见我又回来了，拿出刚刚收起的匣子，说：“就知道姑娘喜欢，特意留着呢，这样精美的剑式，也就您配得起。”
我拿出来翻看了一下，问道：“蟠螭纹多出现在青铜器上，但也有氏族用来作为图腾，你们店里面处处可见这样的纹案，该不会是巧合吧？”
他立马笑了花，说：“姑娘不仅气质不凡，眼力也是一等一大的好哇，我们祖上的确是赫赫有名的大氏族，百里氏，以青铜器见长，近些年来才发展了刀剑铁俱，但论冶炼传承，我们可不输给名剑山庄。”
伏念听了也不恼，反笑道：“黎氏家主夫人也姓百里，跟你们什么关系？”
小厮闻言，脸上浮现出恭维之意：“哎哟哟，那可不敢高攀，夫人是正儿八经的百里嫡系，我们不过是个分支，仰仗着黎氏的眷顾在这条街上混口饭吃罢了。”
我让伏念付了钱，小厮高兴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上去了，急忙给我包了起来，我将佩剑拿出，示意他不必麻烦。
路上，伏念说：“这几家店卖的都是一些装饰品，世家公子小姐带出去玩玩，只有观赏价值没有实用性，用来攻击性的武器大多是在小摊子上买的，毕竟需要那种武器的人都不是什么好性子，一言不合就把店砸了。”
我翻了个白眼：“那你不早点告诉我。”
他呵呵笑着：“你也没问我呀。”
我有疑问，这也是我来名剑山庄的目的，但现在不好开口，便先去了居味楼，点了菜等黎洵来。菜刚上好，他就冲了进来，“咣”的一声推开门，吓得我手一抖，他似乎是一路跑来的，喘着气流着汗，热腾腾的坐在我面前，眼睛盯了我好久，说：“你，你叫什么名字？”
“沉尽落。”我往后退了一下，他却又逼迫上来：“是不是沉家的那个，沉尽落。”
我咬了一下筷子，反问：“还有其他人跟我重名重姓吗？”
他目不转睛，固执的要从我嘴里得到一个肯定：“是不是？”
我不明所以，点了点头：“是。”
他突然松了一口气，直起了身子，说：“怪不得看你眼熟。”
正说着，那两个穿着蟠螭纹样的侍从追来了，也是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公，公子，您怎么一声不响就跑了，夫人还在等你呢。”
“我饿了，吃了饭再去见母亲。”他伸手接过侍者递来的筷子。
我更加看不懂了，看了看伏念，谁知他也正一脸的不知所以的看着我，黎洵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个人，眉毛一皱警惕的问道：“你是谁？”
伏念被他的气势吓到了，怔怔道：“伏念。”
“伏念？”黎洵默念了一声，喃喃自语道：“怎么有点耳熟？”
我小声提醒他：“名剑山庄的，天下第一铸剑师。”
“喔。”黎洵放下筷子行了个礼：“伏先生，今日胡闹抢了贵府的赤霄宝剑，如若不嫌弃，这就奉还给您。”他看了一眼身侧，发现自己走的匆忙忘在家里了，又道：“急着赴宴，竟忘带了，改日亲自送到府上。”
伏念摆摆手，说：“黎公子不必客气赤霄既已送出，再没有收回的道理，公子是凭本事拿到的，当配此剑。”
我也劝道：“名剑山庄如此大张旗鼓的办擂台夺剑，即便你想送，他也不敢收啊。”
黎洵闻言道：“是我疏忽了，此话不该提，我自罚一杯。”
伏念也端起酒杯共饮，两人相视一笑后，黎洵还死死地盯着他，伏念有些尴尬，摸了摸了，我也瞧了瞧，没发现他脸上有何异样，便站起身：“你们先谈，我去街上走走。”
黎洵一把拉住我，眼睛却还那样看着伏念：“伏先生，与沉小姐很熟吗？”
伏念想了一下，说：“之前见过一次而已，不算很熟，不过她现在住在名剑山庄，以后会熟。”
呵，我俩虽然没有什么交情，但他使唤我起来可是毫不客气。
黎洵又将视线移到我身上，说：“你为什么住在他那里？你喜欢他？”
我呛了一下，急忙道：“话可不能乱说，我到名剑山庄有事要办，总不能天天住在客栈里，他们家大业大，我住一两天也没什么。”
黎洵显然不喜欢我这个答案，说：“你跟他又不熟，下次没地方住，可以到我们黎家。”
我跟你们黎氏也不熟啊，弟弟！
饶是如此，我还是笑着应下了，总不能拂了别人的一番好意。
酒足饭饱，黎洵的侍卫催得紧，必定要回内城去了，临行前我将黎洵给我的令牌还回去，他却没收，说：“以后你来江陵城，有这个方便一点。”
估计对我没什么用，就当留个纪念吧，在居味楼外告别后，我和伏念到城外牵马，一路赶回了名剑山庄。
下午伏念见了几个客人，我便在山庄内转了转，过了晚饭才去找他，他正在茶室内翻阅剑谱，灯火辉煌，氤氲着一室的暗香。他这人，一看就很讲究。
他见我来，放下手里的书，示意我坐下，我心里想着事，又不好直接说出来，犹豫了许久，问：“你们名剑山庄，是不是什么武器都见过？”
伏念毫不谦虚，道：“天下兵法阵器，即便没有见过真品，名剑山庄也都藏有一模一样的复制品。”
我借用了他的纸笔，在纸上画着：“我见过一种兵器，通体黑亮，像鞭子一样细长，铁质的，一片一片的像蛇鳞可以开合，那是什么？”
“逆鳞。”虽然我画的像根麻绳，伏念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即便是我，要想完整的造一个出来也绝非易事，听说五大家族在蟒丛山遇到过一个手持逆鳞的年轻人，虽不知道名字，但我猜，他应该姓白。”
我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伏念说：“逆鳞是四十年前白氏特制的兵器，因杀气太重而不被名门正派所接纳，后来听说他们开始钻研邪术用的祭器，躲在深山之中神神秘秘的，近二十年来更是彻底没了踪迹。”
“有没有什么比较克制它的？”
伏念摇摇头：“招式有破解之法，但武器没有。”
“嘶。”我有些头疼，这样霸道凶戾的东西，刀枪剑戟遇到了都要吃亏的，接着，又想了想，在纸上画出一柄短刀，问：“我还遇到了一种武器，是寻常的短刀样式，却异常锋利坚韧，不亚于无双。”
伏念却笑了：“这样的短刀可就多了去了，没什么参考价值。”
可是当时夜色浓重，他又是突然出现突然消失的，除了短刀冷刃上的些许光，我实在看不清其他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了。
我想了一下，抬头道：“你知不知道一种东西，会发出千万人凿山的声响，会让人头疼欲裂，神志不清。”
伏念映着灯火的双眼闪过一丝锐利，迅速将我的纸抽走，丢进一旁的灯盏里，纸张卷屈燃烧成灰烬，只发出一瞬间夺目的光。
“百里氏独有，摄魂铃。”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掷地有声。
百里氏，要杀我。他们为何要杀我？
那人之前从来没有对我出手过，不似又旧怨，那个让我头疼不已的声音第一次出现，是在我在蟒丛山遇到黎溪之后，当时绍明绍羽的反应也奇奇怪怪，后来他又引我下了山谷，若不是我百毒不侵，只怕已经死了，他却没事，他为什么没事？
白砚寻为何偏偏悬在原本是百里氏旧址启动七星阵，那些祭坛和青铜鼎又是谁帮他造的？
只怕这一切，都跟百里氏脱不了干系，不如说，他们才是幕后真凶。
怪不得，王其深说黎溪会死。
我将近来的事急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那些没有头绪的谜团突然就清晰起来。
伏念伸出手掌在我面前晃了晃，说：“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我笑不出来，也无法掩饰现在的愤怒和慌乱，我太自大了，也太小瞧别人了，总以为自己早已识破了别人的阴谋，其实我才是被别人看透、利用的那一个。
我真是太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