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当天傍晚,从警队的网络调查员高方政那里出来后,徐煜阳打车来到了距离M市工艺美术大学3公里的富华小区。此刻,虽然才晚上六点多,但是天黑的已经像是八九点的夜晚了。徐煜阳在下车后先去附近的医药店里买了一卷纱布,结结实实的捆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而后他才根据手里的地址,敲开了一个一个破旧的木门。
开门的是一个仅有21岁的年轻人。他好像已经有好几天没有洗澡了,他的眼角处挂着一颗眼屎,他嘴角的痣的周围还残存着一抹青灰色的油画颜料。“那个……你找谁?”他问。
他眼睛里的迷离让徐煜阳有些意外。“你叫鲍文超是吧?我叫徐煜阳,我是警察,我是来了解一些情况的,这是我的证件。”
而鲍文超没有接过证件,他只是足足盯了好一会徐煜阳的腿和他被包扎起来的胳膊。
“请,请进吧……”
进入到鲍文超的两室一厅的房间后,徐煜阳首先问到了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但是他看到鲍文超四肢灵活,似乎并没有受伤,他在心里升起了一个问号。而后他沿着他两室一厅的不到90平米的房子环视了一圈,他看到正如他之前看到的资料显示的,鲍文超是个绝对的油画痴迷者。与别的大学生喜欢贴明星海报不同,他家里贴的全是画家的高仿油画或着画家的画报:有席勒的、有蒙克的、还有特里姆特和马列维奇的……
“这张画挺有趣的,是谁画的呢?”徐煜阳“随意般”的在一幅画的面前停了下来。
鲍文超在徐煜阳身后给他搬过来了一个凳子。“席勒的,他是个很可惜的画家。”
“可惜?”
鲍文超挤了下双眉。“他死的太早了。要不然他肯定会更出名的。”
“这样啊。”徐煜阳遗憾的说,他发现鲍文超一开始和他一样悲伤,但后来这种悲伤就消失了,他的眼睛里只剩下了紧张。“你……你要问我什么呢?”
徐煜阳坐了下来,他拉开了包的拉链,掏出了厚厚一沓档案,“因为警方已经解封消息了,所以我想你已经知道赵亚涛的事了。我看档案说你曾经和赵亚涛是室友,但是两年前你搬出来住了。请问你和赵亚涛有矛盾吗?”
鲍文超在徐煜阳说出“赵亚涛”的名字的瞬间咽了一口口水,他停顿了一下,但是他的眼睛却总是不由自主的看向徐煜阳手边的厚厚的档案,“我,我才听说……但是……我,我和他没有矛盾,我是为了考研才出来住的,他在寝室太吵了!”
“你一个人住?”
“不,不是,是和另外一个工艺美术学院也需要考研的同学共同租的。”
“哦?你不是M省工艺美术学院的联合办学机构——亚希学院的学生吗?怎么会认识本校学生?”
“我们很多学生都会去本校听课的……本校教学质量更好,而且课程也是开放式的。”
徐煜阳点了点头。“好吧,我看资料显示……赵亚涛三年前曾经和你打过架,你还因此住了半个月的医院。有这件事吗?”
“有……有……”
“你搬出来住和这件事有关系吗?”
“没,没有……还是那句话,我是为了考研才搬出来的……”
“搬到这里住……”徐煜阳自言自语般说着,笑了一下:“一般学生搬出去都会选择单身公寓,或者合租一套比较新的房子,而不是租下一整套两室一厅的、没有监控的老房子。”
鲍文超一愣,但是徐煜阳并没有给他回答的时间:“是谁先提出合租的想法的?”
鲍文超头低了下来,咽了口口水。”我……确实是我……”
徐煜阳点了点头,“好,那请问24号的晚上你在干什么?”
“我,我……我在家打牌。”
“打牌?你不是要考研吗?”
鲍文超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偶尔……偶尔也要休息一下。”
“好吧。那和谁打的牌?他能证明吗?”
鲍文超咽了一下口水,他不停的咬着嘴片,手下也不停的搓着自己的膝盖。“我的……室友,我们俩个都不喜欢出门,所以一放学就都窝在家里了……我们打牌打了一天……因为那天有小道消息说,保研的名额出来了……有赵亚涛……我们没有被选上……所有我心情很不好……“
“我们?”徐煜阳问。“除了你还有谁申请了保研?”
鲍文超的手微微的抖了起来。“我……我不知道……每个人……都是自己去递交申请表的……我,我不知道……”
徐煜阳盯了他好一会,才再次回到刚才的问题上:“好,你刚才说你在打牌,所以你就打牌打了一天,其他什么事情都没有干?”
鲍文超更慌张了,他不仅手抖了,就连嘴唇也抖了起来。徐煜阳知道鲍文超一定有问题,他也知道马上他就要击溃鲍文超的心里防线了,但是就在这时,一声“咔嚓”的钥匙声响忽然就从门边传了过来,鲍文超的室友回来了。
徐煜阳想让他的室友重新复述一下他和鲍文超的证词,但是没有料到的室友却和他说的一样,他还特意说了好几个他们打牌时的细节。“不信你可以问楼下的邻居,这里的隔音并不太好。”
徐煜阳看到此刻鲍文超整个人都放松了。
徐煜阳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来什么了,所以他站了起来,向他们表示了感谢。“那好吧。谢谢你们的配合。我来调查的事情,请务必保密。”
说罢,他将厚厚的档案装进了包里,而就在这时,他又犹豫了一下,他将一个玻璃水杯从包里拿了出来:”不好意思,我的水喝完了,能帮我倒杯水吗?”他无奈的看了看自己被包扎起来的手臂。
鲍文超轻快的笑了笑。“没问题。”他说着,就去帮徐煜阳倒水了。
*
22:21pm。
当警队的整个楼的办公室的灯基本上都灭了时候,鉴证科的灯就成了整栋楼里唯一的“孤军”。
徐煜阳坐在外面的长椅上,他一边看着几片雪花飘落在玻璃上,一边心里估算着明天的气温会不会再创历史新低,而他的思绪还没有跑太远,很快的,鉴证科的门就开了。
那开门声把徐煜阳吓了一跳。
徐煜阳立刻想要站起来,却他被鉴证科的一位男同事按了下来。“坐下说,坐下说。”他去掉了口罩、手套,然后他将一份鉴定报告递给了徐煜阳。
或许是徐煜阳的心里早就有预感了,看完报告后,他并没有太大的失望,他只是看了一眼,就缓缓的合上了报告:“谢谢你,真的太麻烦你了。”
“没关系,反正今天我值班。”
鉴证科的灯也灭了之后,徐煜阳独自一人坐上了夜间公交车,在公交车上,司机用最漫不经心的态度开着最狂野的车,整个车晃动的如同在扭秧歌,但是徐煜阳却也没有一句抱怨,因为他的思绪还停留在这个案子上,以及指纹鉴定上的那句刺眼的结论:
“经对比,检材和样本不是同一人、同一掌纹。”
这也就是说,他特意收集的鲍文超的指纹和廖倩一案的嫌犯遗留的掌纹和指纹并不吻合。
徐煜阳抱紧了他手里的包,陷入了苦恼:难道他之前推断的犯案动机——“致敬席勒”真的是错的?
徐煜阳记得很清楚,当他问鲍文超有关画家“席勒”的问题时,鲍文超完全没有什么过度的反应——他甚至没有出现紧张的微表情,看来他是真心的喜欢和席勒,且这种喜欢不伪装,也不独断(这点从他家里还有很多同类型艺术家的海报中可以得知)。但是……如果不是他的话,那为什么他在进入真正的询问环节后反而紧张了呢?他明明有证人,他到底在隐藏什么?
后来,他还特意去楼下问了邻居,他说当天晚上确实听到了的鲍文超他们打牌的声音,他还上去敲过他们的门。
“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又或者鲍文超确实不是凶手,只是学校里还有其他隐藏的狂热的崇拜席勒的学生?……”
徐煜阳皱着眉,完全被这些问题困住了,以至于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司机正在对着他吼:“小伙子,你到到底下不下车!终点站都到了!”
在马路对面等车时,雪又下大了,周围除了孤零零的路灯,只有据车站三站路左右的远处有丝带状的灯光在闪烁。
徐煜阳一看就认出了那是彩虹桥。
又是彩虹桥。
仿佛条件反射一般,徐煜阳的脑海里闪现起了那天见到的宁妍。他能看出宁妍的性格温顺,骨子里却又带着活泼和一点倔强,但是很明显的,因为两年前的事给了她太大的压力了,她到现在都还处在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自我防备之中,无法走出来。一想到这,徐煜阳的眼神黯淡下来,仿佛眼睛里光圈关闭了一般。
无论如何,是时候快点结束这个案子了。
徐煜阳想着,另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的脑海里开始了建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