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科的学史与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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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中外见闻中的“文学”

晚清西式新闻纸和译书机构逐渐出现,中外见闻因之扩张,相互之间的认识逐步加深。新闻纸最初在广东沿海创设,随着五口通商后中西交流中心的北移,沪上报馆相继设立。申报馆开办时,创刊号上发布告白称:“求其纪述当今时事,文则质而不俚,事则简而能详,上而学士大夫,下及农工商贾皆能通晓者,则莫如新闻纸之善矣。”自我定位即为“一切可惊可愕可喜之事足以新人听闻者,靡不毕载。”(59)新闻流通的速率加快,就影响而言更胜于旧式书籍,其中也包括“文学”的传布。

1872年,有消息称总理衙门至香港购买活板及各种印字机器,准备印书。5月27日,《申报》刊载文章回顾中西活板印书的历史,称:“中国活字之行始于宋,西国活字之行始于明,相去几二百年。中华为文学渊薮,实开泰西之先声。”(60)活字印书成为文明开化的表征,对“中华为文学渊薮”的判断即源自其文教的兴盛。日本明治初年,开始设立西式学校,文教因之大盛。《申报》报道日本捐费“兴学校,崇文学”之事说:“东洋地方,创建书塾,教习西国文学,已经纷纷告竣。……该国兴学校,崇文学,于此已可见其大凡也。”(61)“西国文学”指“西学”,“兴学校,崇文学”则指振兴文教。

类似的用法还出现在兴学报道中。1874年11月14日《申报》报道,英国前任驻北京钦差自回英后,“平日以文学为消遣自娱之计,其所著作之文章,与阐发之议论,可以有益于世事者,屡属登于各馆新报,俾令各国之人可以采择而广见闻,亦习以为常事”。(62)12月3日《申报》报道:“布鲁斯之伯灵京城内有文学士,拟欲鼓舞英才,提唱风雅,以为大会同志之举。……爰于十阅月之前,拟开大社,明定章程,拟题考试。计其中分为数类,曰史学,曰天文地理,曰性理,归其命题各展才力。……又有诗文著作及拟作说部等书,亦可呈览。膺首选者,则给奖银三百八十五元。……至拆封给奖之日,则凡文学士之曾经投卷者,无不毕来。”(63)“文学士”涉足史学、天文地理、性理及诗文、说部等书。

与《申报》注重中土的新闻报道不同,丁韪良(William Alexander Parsons Martin)等在京师创办的《中西闻见录》则倾向于向中国介绍“西方天文、地理、格物等学”,并设“各国近事”一栏“录中土西邦一切新闻近事”。(64)1873年9月,《中西闻见录》第14号报道,印度新闻纸数量近十年内日见增长,“溯其所以日盛之原,实由各处添设学校而起。盖学校之益,不惟开茅塞、识文字,兼能使民求实学”,而力求改变此前“士恒为士,工商恒为工商……而秉教之婆罗门比丘者(即僧尼之流)龙断文学。其工商只令执斧斤、权子母,不准识一丁”的情况。(65)文学指学校教化。类似的用法还出现在对欧洲东方文会的报道中。《中西闻见录》第16号报道欧洲各国在法国设立东方文会,学习“亚细亚各国文学”之事,称:“泰西之专攻亚细亚各国文学者不少。近闻设立东方文会,于七月间学士大集于法京,共相砥砺观摩,讨论文策,以期广益。更选人将《汉》、《史》译成。”(66)1874年,该会又在伦敦聚集,《中西闻见录》第28号报道:“在会中有专讲埃及像形古文,有专讲巴比伦箭头古字者,有专讲亚拉伯回回国古文者,有专讲印度梵字古文者,不一而足。更有艾、理二先生,讲论中国文学,极一时之盛事。”(67)“中国文学”泛指中学。

如前所述,《海国图志》中已有把“文学”作为图书类型的用法,这种用法再次出现于《中西闻见录》的报道中。据称,英京之书籍博物院“所藏书籍不仅英国著作,实古今各国撰述丛集于此,总计共有一百数十万卷,每年增益者,亦不下数千卷。国史、文学、经济、杂家,无不全备。目录写本一千余卷”。(68)“文学”与国史、经济、杂家并列,是英国书籍博物馆藏书类型之一,这已经具有学问分类的性质。此文在戊戌年间被改为白话,收入裘廷梁、裘毓芳父女所辑《白话丛书》,(69)在一段时期内具有影响。

“文学”指具体学问类别的用法,在晚清译书活动中逐渐流传开来。1868年,江南制造局翻译馆正式创办,傅兰雅(John Fryer)、金楷理(Carl Traugott Kreyer)、林乐知(Young John Allen)等先后担任翻译,除了翻译外国史地、格致等西学著作外,还翻译外国新闻纸供官绅阅看。1873年,江南制造局翻译馆翻译的西报中,就有英国学问“格致”和“文学”:“同治癸酉年七月初十日至十六日西报(西历六月二十七日至七月初四日),英议官斯丹合请援照营律奖武例,饬备功牌量奖格致、文学之精通者,以示鼓励。相国格兰斯顿不从。”(70)梁启超1896年所作《读西学书法》称,《西国近事汇编》“所译者英国《泰唔士报》也”,“事实颇多”,为欲知近今各国情状者所最可读。(71)可见,其中的“格致”与“文学”应来自西文观念。

类似把“文学”作为图书类别的用法,也出现于传教士的刊物中。1873年,德国传教士花之安(Faber Ernst)完成《德国学校论略》一书,寄往教会新报馆。《教会新报》第271卷将花之安自序及华人王谦如所题序刊诸报端,并在卷首前言中介绍说:“书中有西学译著,圣教各种经书,兼天文、地理、算学、格致、海防、文学、武备、国史、医理等书之名。”(72)事实上,花之安该年完成的《德国学校论略》中所列“西学译著书目略”的分类为:圣经、经解、道学、历算、数学、地舆、游历、格致、艺器、海防、武备、医学、志乘、交制,并无“文学”类。(73)《教会新报》所说“文学”的内容无从得知。

与这种“文学”指称不够固定相比,艾约瑟的“文学”用法所指则具体得多。此时,艾约瑟延续了此前对希腊历史文化的介绍,《亚里斯多得里传》一文中说道:“当中国成周安烈之世,为泰西希腊国文学弥盛之时。耶稣降生前三百八十四年,亚里斯多得里生于希腊国之斯大该拉城。……亚力散大嗜文学,重诗人,喜习医道之术,兼务格致之功,皆亚之所教也。”(74)“文学”包含诗,也涉及医道和格致。

国人对外国的认识不仅来自新闻报道,还从直接交往中获取知识。1872年11月23日总理各国事务恭亲王等奏,因法国使臣热福理(Geofroy François Louis Henride)函称“法国文学苑”备书籍供给同文馆肆业泰西文字之用,希望与之交换书籍。(75)“法国文学苑”与《海国图志》中的“文学馆”相似,指法国的学术研究机构。

1874年夏,供职于江南制造局的郑昌棪得到英人麦丁富得力所辑书,后与林乐知将之翻译为《列国岁计政要》。其中记“法国学校”称:“国学有文学部大臣主持,乡间无塾,百分内有三十分不读书。”(76)“文学部大臣”掌管国学教化之事。记载英国学校:“英国夙号文献之薮,近二十五年文学更盛。一千八百七十年,议院议定新章,凡属英之本省暨威立士地方一乡一镇,皆设初学义塾。”(77)记俄国学校“文学经费,由国库拨给银款一百五十四万一千八百六十三磅”。(78)“文学”用来指文教、教化,与《外国史略》中的“文学大臣”相似。

从1875年开始,由美国北长老会牧师范约翰(John Marshall Willoughby Farnham)在上海创办的《小孩月报》连载《游历笔记》一文,“将前时返美国,所记各处经过的山川形势,风土人情,逐段详载”(79)。其中记载经过日本所见明治初年效法西国的维新之政就包含“文学”,原文说:“现在日本许多事情效法西国,造铁路、开公司,一切例法、政治、刑罚、文学、制造、印书、房屋、道路、桥梁(石踏步改为平桥便于车行),无不照西国的法子。”(80)又记载希腊国“古时百姓,都循规蹈矩,又有许多圣人写许多诗文,讲许多性理。又有人写天文、算法、地理、史鉴、列传、医道、博物、志异、文学、言辞、兵法等类,以后传至各国,作为西国文学之基。”(81)所说“文学”既可用来指政事类型,又可指具体学问类别,还有如艾约瑟所说“西国文学”一类的宽泛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