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错过
虽与文字有很深的缘分,也有小说《遗失的手稿》日前已出版,但我却已是久不习文。若论个中缘由,对众人倒没什么好隐瞒的:受佛门熏染愈久,愈知自己障深慧浅。很怕自己的颠倒谬见成文后,造下口业,难消难散。不但于己无益,而且贻害、染污众生的八识田。因此,我把大多数时间用在阅读高僧大德讲解的佛经上。而对于要下笔的东西,却一再小心翼翼。与这小心翼翼相应的,却是我对高僧大德的景仰,不但不曾退转,反而蒸蒸日上。
最近这些年,我回国的次数不多。一直期望能依止一位大德高僧。为此,两年前还曾去峨眉拜大士普贤。但福分未到故,我最深的向往成了一桩可遇不可求的事情,也一直是我最大的遗憾。直到不久前我在菩提州网站上看到视频:希阿荣博堪布的《扎西持林冬日札记》。一切就在一瞬间,变幻成不可逆转的机缘满了我的愿:我成了上师的弟子。至今回想这一幕,我内心仍然充满惊叹。
年少时,我耽于文学。随着成长,觉着文学不过如此。即便文章写得花团锦簇,也不过是些文字拼成的游戏。有心人只要肯下点功夫,写出一手好文章来并非难事。古今中外的文学书籍,我自小到大涉猎了好多,它们之所以打发不了我,是因为我开始思索一些重大且终极的问题。文学领域本是迷惑颠倒的集散地,在那儿,我怎有可能找到答案?
对这些问题的思索,把我引入了西方哲学的领地。我一度抱着很大的希望,希求哲人们能为我解惑。苏格拉底、柏拉图、尼采、叔本华、加缪、荣格等等远近的大哲,虽统领了西方思想领域,但他们并没给我究竟而又圆满的最终教益。西人有个说法,哲学转身必见柏拉图。可见这位大哲对西方文化影响之巨。但翻看柏拉图留下的著作,与其他哲人一样,我发现他们各执一词,谬误也是大有其在的。
我赞叹他们为人类做出的不息探索;景仰斯宾诺莎做学问的精进与不懈,和他如几何图形一般清晰、泛着神性光辉的思想;钦敬塞内加的完美人格;欣赏维特根斯坦卓尔不群的夺目才华……,在我眼中,他们与中国的老子、孔子等一样,是贤圣之人,但我却难掩对哲学的整体失望。
在这之后,当是宿世机缘成熟,我瞎打误撞接触到了佛陀的教诲。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我规规矩矩做起了小学生。从最简单的教理入手,渐渐拜读佛经,并给自己规定了功课。在这过程中,我自然而然间开始素食,避免杀生,并弃掉了俗世间的书籍。净空法师讲解《弥勒菩萨所问经》时说,好的文学书籍看个三遍五遍,甚至十遍八遍,恐怕你就不会再读了,因为它们没有加持力。
至此我恍然大悟,从而认识到,与绘画、雕塑、手工艺品等一样,文学不过是一门技艺。与五欲一样,它会成为捆绕人的东西。虽然诠释佛理离不开它,但它只应是我们闻思修的工具。普通文学怎能跟佛经比,读一遍有一遍的深广利益,读一遍有一遍的加持。再联想到哲学,它虽代表了俗世间的最高智慧,也确实能就一些问题带给我们警醒与提示;哲人们也被看作是出类拔萃的一群,但能为我们开出万灵药的,却绝不是他们。
从此我的思路日渐分明。佛门为我大开。
我明白了为什么《地藏经》中,佛为救拔罪苦众生,殷勤咐嘱地藏菩萨时,弘一法师会恸哭出声;为什么虚云大师坐阅五帝四朝,历经险难,不改初衷;为什么因争夺鸠摩罗什,三个国家被先后灭掉;为什么翻译《金刚经》,有桃开六度的不可思议的吉兆……不入佛门,怎知佛家之慈悲?不入佛门,怎知佛家之深邃?不入佛门,怎知佛家之尊崇?不入佛门,怎知佛家之殊胜?不入佛门,怎知佛家之富贵?
宗萨钦哲仁波切曾感慨地说:“中国一定是有很大的功德,才能够出现像菩提达摩这种大师,能够把佛法带到中国来。”与众多国家的人们相比,我们委实是幸运的。佛教对中国方方面面的渗透与熏染,历代高僧大德无我、忘我的弘法利生,历朝帝王将相、知识精英、平民百姓对佛法的崇敬与所获得的利益,岂是我这个肉眼凡胎能够测量的?我只知道我得以进入佛门,且被上师慈悲摄为弟子,是我今生最难得的盛事。与六道中难以尽数的众生相比,我都是极其幸运的。
今日我去了趟当今女王伊莉莎白的行宫——温莎城堡。在那里,我看到了世间人最想追逐的权势与富贵。好多个宽敞大厅奢华的墙壁上,挂着征战过的枪支、刀剑等武器。有些还被摆列成了艺术装饰品的式样。当时我在想,这就是人们所向往的荣耀吗?城堡已几易其主,当年权倾天下的那些人哪儿去了?别说这样的一世富贵,就算百世千生的富贵又算什么呢?那些精美的瓷器,精巧的家具,各国达官要人以及国民进贡的物品,主人们可是一件也没带走呢。即便有人发出羡慕的赞美声,他们也是一句也听不到的呀。
希阿荣博上师说过:尽管我们依然褊狭,依然不知珍惜,却有人依然持佛陀的智慧明灯,在无尽的夜里等待为我们照亮前路。如果我们还是错过,他说:他会停留,他会再来,直到我们不再错过。这就是上师的慈悲。
茫茫生死海中,我不再没有依怙。就在今生今世,我终于不再错过您。
弟子散树于伦敦
2010年11月22日
佛经中把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称为娑婆世界,意思是能忍受缺憾的世界。痴心不改硬要在这个缺憾的世界里追求完美,会有结果吗?
——希阿荣博堪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