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仵作老刑
黎九溪睁开眼睛，心情沉重的呼了一口气。
回头看了一眼面容周正、神情淡定的邱龙，后者看到他的注视，微微点头示意，却并不知他此刻心中所想。
这皇卫巡查所戍卫皇城，守护宫城内外安全。
在皇帝身边走动的，必须是可靠之人，有家族羁绊、受正统教育，因此巡查所的兵士选拔，必须是朝官之后、世家子弟。
因此你看那皇卫黄袍蟒服，个个器宇轩昂、五官端正，一看就有一股名门公子的贵气。
但是这皇卫缉捕所里的，却和他们正相反，不管你是草莽出身还是酷吏选拔，只要有手腕、够狠辣，什么脏活累活都能保证完成。
所以缉捕所里的一个个青嘴獠牙、满身的血腥之气，一看就知道是条吃人的恶犬。
这两个极端，偏偏同属一个衙门，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忠诚于同一个主人，就像人生的阳光和阴暗的两面。
有趣，当真有趣。
黎九溪深吸一口气，这个世界在他的心里变得沉甸甸的真实起来。
京兆府衙门距离皇城不远，沿着皇城西面的宫墙，一直往北，广德门外正阳街上。
黎家的马车还侯在宫门外，载着三人一路小跑，十多分钟就到了地方。
只是衙门口守卫的官差看到邱龙的牌子却是为难了。
“我们大人上朝还没回来呢，府里现在只有几位通判大人在，不知道二位大人要找哪一位？”
邱龙回头看黎九溪，等着他的意思，黎九溪摆摆手，“通判就算了，帮我们找一下杜隶杜神捕就好。”
“杜神捕？”那官差的脸色比刚才更加为难：“这位大人，真不是我推搪，只是杜神捕这两日比府尹大人还忙呢，到现在还未到府衙报道。”
忙么？忙就对了，官差这话更坐实了黎九溪心中的猜想，这京兆府果然也在查皇子失踪的案子。
黎九溪还没表态，邱龙的脸色先沉了下来，厉声说道：“皇上着镇妖司彻查太子失踪案，各部司均要配合，你京兆府是在抗旨么？”
“不敢，不敢，大人，小的哪有那个胆子啊，实在是您要找的人的确都不在府衙啊，要不我还是请通判大人出来跟您说吧。”
说着那官差就要进府，却被黎九溪拦下了，“算了，本也不是非得找谁，我只要看太子乳母尉氏的尸体。”
“是是是，小的这就给您禀报去。”官差说着磕磕绊绊的跑了进去。
很快一位面容和善的老通判被带了出来，寒暄几句之后，带着他们进了大门。
“这寻常案件的尸体一般都停在城外义庄，但是这个案子比较特殊，所以就留在了衙内的南监，正好仵作老刑也在，具体的情况可以让他说给大人。”老通判说话不疾不徐，带着三人来到了衙门的南监。
这南监是并不是真的监牢，只是京兆府临时关押审问犯人的地方，因此里面并没有什么人，卫生条件也比真正的监牢要好很多。
进了南监，通判带着他们一路往里走，很快就来到了一间暗室，屋子很简陋，透着一股陈年的血腥味。
门口桌子后面，一个面容阴郁的老者正在擦拭摊开在桌子上大大小小的刀具。
“严通判，稀客啊。”老头声音沙哑，说出来的话，似乎语气也并不怎么友善。
严通判倒是不在意，脸上依然是带着淡然的笑意，向老刑说明了来意。
老刑慢吞吞把刀具卷起来，站起身来到一排木棺前，伸手打开了一口棺材的盖子，盖子里有冷白色的气体氤出来。
这个倒是稀奇，黎九溪走过去一看，那棺材里面的尸体脸上竟然起了一层寒霜。
不等他发问，老刑先开口了：“此案特殊，奉天司掌使亲自布的寒冰阵，这尸体不能往外拿，只能在这木棺里看。”
黎九溪点点头，没想到奉天司还有这样的手段，以后如果方便倒是可以考虑让他们帮忙做个冰箱用用。
不过这验尸嘛，黎九溪只在电视上见过，虽然因为你喜欢推理，曾经了解过一些验尸的知识，但是让自己真的去触碰尸体，割肉挖骨的就是另一回事了。
于是并不伸手，故作老道的问道：“有验尸报告么？”
老刑的脸色有些古怪，想了一想问道：“你是说封诊式录？”
黎九溪的脑子里立刻隐约的明白，这封诊式录应该是就是他们对验尸报告的称呼，沉着的点了点头：“嗯，也有那么叫的。”
老刑从木棺旁边拽过一本册子递了过来，黎九溪打开看了一下，里面的记录倒是详细，写明了发现时候尉氏的位置、躺倒方式、身上的伤口、血流情况等等。
下面结论的地方被涂抹了一条，紧接着下面写道：喉部伤口为致死因，怀疑为刀剑所致。
刀剑？为什么不是鼠妖抓伤呢？
黎九溪看了一眼尉氏尸体上的伤口，此时血迹早已经擦拭干净，伤口的外观非常清晰。
伤口两侧的皮肤出现锯齿状的破损，看起来并不像刀剑所伤。
“奇怪……”黎九溪嘀咕一句，然后看着封诊式录上被涂抹那一块，扯起来对着光仔细辨认，那下面应该原来是写有字迹的。
向老刑问道：“这个位置，为什么修改？”
老刑的脸色有些不悦，一把将本子扯过来，不耐烦的说道：“错了就改嘛，有什么大不了。”
还挺有情绪，黎九溪没有揪着这事，接着问道：“你们发现死者的时候，死者大概死了多久？”
老刑原本要走回自己的座位上去，听到这句奇怪的回过头来，目光灼灼的盯着黎九溪，楞楞的说道：“你为啥这么问？”
黎九溪倒被他问愣了，“我看你报告上面没写，这个不是很关键的问题么？”
老刑往回走了两步，和黎九溪隔着木棺相对而视，“你知道咋分辨这人死了多久么？”
黎九溪淡然一笑，别的可能有难度，这个问题不是太初级了么，还以为老刑这怪老头故意为难自己，侃侃说道：“分辨死亡时间有三个要素，尸僵、尸斑还有肝温。”
“尸体在人死后两刻钟到一个时辰内会出现僵硬，一天半以后软化，三天左右恢复原样。尸斑是死亡以后血液积存于尸体下面而出现的特有斑痕，三到六个时辰按压会有一定的褪色，超过六个时辰就不会褪色。”
“至于肝温嘛，估计您们测这个有点费劲，不过尉氏的死亡时间不久，应该很容易判断。”
黎九溪没注意到，自己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老刑的眼睛越来越亮，到最后，原本阴郁丑陋的一张脸，竟然呈现出狰狞的狂喜神色。
两步绕过木棺，一巴掌拍在黎九溪的肩膀：“啊呀，你是高手啊！”
黎九溪被拍的一愣，心说这不是尸检最基本的常识么？
还不等他说什么，老刑拉着他指着那尉氏脖子上的伤口问道：“那你再来说说，这个伤口是咋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