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 4 拜过天地, 如何是假夫妻?
巽儿回来时男子那边的帷幕尚未拉上。不过巽儿并没有打扰他,径直走到自己房间,放下帷幕,准备就寝。
男子进来时巽儿已脱了外裳。
“我有话同你讲。”
“……好。”
巽儿转过身,又将衣服穿好。然后望着男子,等着他开口。
“我要娶你。”
“……我,我方才跑神儿了,没听清,你能再说一遍吗?”巽儿蹙着秀眉,看向男子的眼神有些飘忽。原本清醒的脑袋此刻像灌满了浆糊。
男子提高了音量,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为,为什么?”不待他回答一个答案迅速蹿了出来,“因为你的……身体吗?”
“嗯。”
“血量不够吗?再多些我应该也能承受得住。”这几个望日他取的血量都是半碗左右。
“慢。我需别的方法辅助。”
“……采,采阴补阳吗?”曾听师父提到过的一种邪术。
男子沉默不语。巽儿当男子默认。
“……师父说那是一种邪功。”
“因此我要娶你。对自己的妻子做这种事情,名义上好听一些。”
他躲到这里,但最终还是用了此种方法……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妥协。
他被这毒困了三年多,本以为他不会看到实现抱负的那一天,以为他会跟父亲一样带着遗憾和不甘撒手人寰。但是“冰矶子”自动走到他面前。谁能想到天下人趋之若鹜为之发狂的“冰矶子”会以如此形式存在于世!在柳青青十数年的药物调理下“冰矶子”已与她融为一体,她的血,她的骨,肉,甚至唾液,都是健体解毒的圣物。
他需要她!他能补偿她的也只有娶了她,给她一个名分。
巽儿说不清此时心里是何感受,仿若被谁击穿了一个大洞,空落落的,还有风在往里灌,把洞里流出的血都吹凉了,嚯嚯地疼着,一股一股酸着,想流泪。
“如,如果需要做那种事情,你来这个房间就好。成亲是人生大事,你要娶真心相爱的人才好。”说着说着巽儿的眼泪就流下来了,一发而不可收。拿巾帕捂在眼睛上,压制着不哭出声。
男子有一丝愧疚,但这不会令他改变已决定的事。
“明日将你的要求列一个清单,后日成亲!天晚了,休息吧。”
睁开眼睛,眨巴几下,又闭上。
像这样醒醒睡睡的,已经经历好几番了。她是不懒床的,但实在精神不济,眼睛无精打采地轱辘一圈便又会昏昏睡去。
不过这次醒来她精神显然足了不少。
睁开眼睛,侧头扫视一圈,满屋子的红提醒她昨夜是新婚之夜。
昨天梧依哥哥是媒证,秦大伯是主婚人。他和她行了好多的礼,有她知道的,更多的是她不知道的,都是云姐在一旁提点。
双肘撑着床慢慢坐起,棉被滑落后的凉使她恍悟此刻的自己寸缕未着。正要下床去找衣服,在床的另一头看到叠放整齐的一套衣装——里衣,棉衣,外裳,还有一条大红色的肚兜。她不惯穿华贵布料的衣物,但又担心穿旧衣会犯了什么忌讳,冲撞了什么。
在她穿好衣服叠棉被时看到了床褥上的落红……一股复杂的情愫顿涌心头,像失落了什么,可又像有什么全新的东西渗进她的身体,让她觉察到自己与昨夜之前的那个自己不同了。
“不舒服?”
磁沉得令人心头发麻的声音响起在室内。望着落红发怔的巽儿像受到了惊吓,猛地转身,身体失衡,跌坐在床上。“咝”地一声捂住后腰,那里一道尖锐的酸沉。
男子来到巽儿身旁,大掌抚上她的腰眼,缓缓揉动,绵厚温暖之气渐渐抵达酸疼处,缓解着那里的不适。
“可……可以了。”紧挨着他很不自在,巽儿起身想拉开与他的距离,但被他轻轻一拽,跌进怀里。
“别动。”
平日的清冷寻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令巽儿耳根发热的沙沙柔柔的嗓音,让人迷幻。
他抱她坐在腿上,继续揉着她的腰。他身体的温度,他的气息,包围着巽儿。巽儿双眼迷离,好似又要昏昏睡去。
“好些了吗?”
他的唇就在她耳尖上方,巽儿瑟缩了一下肩膀,反射性地向外躲了一下,强打起精神点头称好。
“随我出去。”
“我还未梳洗。”巽儿以为是要去见什么人,顿时紧张。
“带你去沐浴,会舒服些。”
“我去梧……”巽儿习惯了一起床就去毋梧依那里,但好像新婚的头些日子是不能随便乱走的。
他放她下来,踱步出去。巽儿默默跟上,看到只穿黑色衣服的他昨晚和今日都穿的是暗红色,心想这能不能表明他虽不喜欢她,但并未轻视这场婚礼?巽儿心头的郁结因为这个想法松动了些。
以手遮眼望向晴空中的太阳,它已经过头顶偏西一些了。
头有些发蒙,不知道是没睡好还是睡太多?闭上眼睛,微微抬脸向太阳,希望一会儿睁开眼时可以神思清明些。
温湿绵软的东西舔了一下她的手背,巽儿僵着脊梁惊惧地睁开眼睛,看见一双有着长长睫毛的湿漉漉的大眼睛。
“怕马?”
巽儿摇头。她反应过激是因为她以为方才舔她手背的……是他。
寒潭般的眸子凝视着忽然红透耳根羞臊地低下头恨不得躲起来的女子,了然这副情态多半是因想起了洞房时的情形。他不贪枕席之乐,但在这方面也并不禁欲。十六岁的时候他初尝床事,女子事后多类此,起初他还温言安慰几句,后来觉得腻烦,事一完就离开了。今日又见此情形他并未感到不耐,但也不愿开口安慰。
“上来。”男子向巽儿伸出手。
巽儿抬头,骑在马背上的他,她要将脖子仰得更高才可以仰望。
阳光刺痛了她的眼,她低下头躲避。
那一刻,巽儿又有了男子是天神下凡的错觉!
待目能视物,巽儿稍缓了缓,向前一步将一只手递到他手中,另一只手拽着蹬在马镫上的他的裤子,以为这样能上去,可是一抬腿双腿间便传来疼痛。她紧抿着唇忍耐,尽量抬高腿,可这马太高了,以她的身量根本够不到马镫,拽着男子的手左荡一下又荡一下,像荡秋千似的。
男子弯腰,一把将她捞起抱在怀中,轻夹了下马腹,马儿踱步向前。
马儿越跑越快,耳旁风声呼啸而过,巽儿不由往男子怀里靠了靠,手也攥紧了他的衣襟。
男子低头看了看她,见她面上未表现出不适便没有减缓马速。巽儿没有感到不适是因男子的体贴。他并未让她跨坐在马上,而是侧坐,马儿跑起来后他的大手撑在她大腿下,使她在颠簸中不会太难受。
马儿在一处芳草萋萋的地方停了下来。
住久了,巽儿也知道这有违时令的景象是特殊的地气形成的。
男子抱她下马。
巽儿问:“我能摸摸它吗?”她不懂相马,但也看得出这匹马不普通。
男子点了一下头。
“它有名字吗?”
“无。”五年前他一眼看中了它,从此它便叫做他的马。
巽儿小心翼翼地探上马脖子,轻柔地捋着马毛,在马儿耳旁小声说:“马儿你真好看!我第一次见有这么长鬃毛的马,比我的头发还要长。你跑得也快,真厉害!”
马儿眨着长长的睫毛,扭头望向巽儿。四目相视,巽儿心里有忽掀忽掀的东西促使她和马儿亲近。她轻轻吻了一下马儿的额头,马儿也将鼻子凑近巽儿,在她身上嗅了嗅,然后舔了舔她的脸蛋。
男子静静地看着这一人一马。他不知道他的马会对人这么亲昵!
“跟上。”
巽儿见他不管马儿径直往前走,扬声喊道:“你不管马吗?它丢了怎么办?”
男子仿若未听到。这样的情形巽儿已经司空见惯。
他不管它,她管。
拉住缰绳,寻了附近一棵树,想要将马栓去那里,但是马并不跟她去。
男子驻足,心知他若不给理由她会和马一直耗下去。
“老马识途。它比你熟悉这里。”
巽儿看看男子,觉得男子说的是实情。于是放下缰绳,又抚了抚马儿,才向男子走去。
经过一段有缓缓的水流漫过的石滩后,他拐向一处山径。山径旁有山涧奔流而下。随着山径的陡峭,水声渐显浩大,以致后来振聋发聩,脚下的土地都在颤抖。
巽儿也算是见过山水的人,知道这样的水声只有瀑布才能发出。果然,向前走了不久,便看见了一条三四丈宽的瀑布。冬日里还能有如此磅礴的水势着实不多见,巽儿不由贪看,慢了脚步,男子并不催促,由着她边走边看。
巽儿跟着男子来到瀑布近旁的一个山洞。洞口湿漉漉的,流出的溪水冒着烟。男子停住脚步,跟在他身后的巽儿也停住。
男子转身说:“路滑。”
巽儿点点头。不过男子依然看着她。于是巽儿出声再次强调说:“我会小心的。”
男子忽然往回走,在巽儿尚未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时被一把抱起。
“我,我自己可以走。”
男子默声不语,迈步向前。巽儿知道再说什么也是无用,只得接受。为了让男子行走方便,巽儿忍住羞赧,搂上男子的脖子,趴在他肩头。
进入山洞后光线陡然暗了下来。虽然每隔一段距离石壁上都有火把,但终不及阳光之下。
随着深入,巽儿听到滴咚滴咚的声音,不敢乱动,只得转动眼睛,打量视线能及之处。凹凸不平的两壁上泛着水亮。抬头,寻找水的来源,看到从黑洞洞的地方垂下一条条巨大的石钟乳,笋形,柱形,还有像人形的,像鸟兽的,像鬼怪的。
巽儿擦了一把鼻头的薄汗。这些景象她见过多次,因此并不害怕,可为什么会出汗呢?方意识到自己出汗,接着便察觉到全身都热烘烘的。她悄悄碰了下他的脖颈,发现他也出了汗。她扭头看前方还有多远的路要走,结果看见前方灯火大胜,云气蒸腾,知道那里是他要带自己去的地方。
巽儿被放在一个蓄满了温泉水的碧青色的圆池旁。池子旁还设有石桌,石凳。
“衣裳放在那边架子上。”
巽儿看了一眼他指的架子,回头问他:“你也洗吗?”
男子看了看她,见她目光中一片澄澈,回答说:“不。”
“你要走吗?”
“等你。”
得知他会等着自己,巽儿感到安心。
男子背对池子坐在石凳上,从怀里掏出一本书翻看。她走去架子,脱衣,迈进池中。
“这里很热,你可以脱些衣裳或去凉快些的地方等。”
“不必。你安心,要离开时我会喊你。”
“好。”巽儿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你能不能泄身在外面,要不然我会怀孕。”
因为男子太经常对她的问话置之不理了,等了片刻不见他回答巽儿以为这次又是如此。可是这个问题是很重要的,他一定要知道后果的严重性。
“我知……”
巽儿的话被打断。
“妻子怀上丈夫的孩子有不妥吗?”
“……可是我们是假夫妻。”
“拜过天地,圆了房,如何是假夫妻?”
“……我的意思是我们并非两情相悦而结为夫妻的。你应该跟你喜欢的女子生养子女。”
男子沉吟片刻道:“我不会让你受孕的。”
什么意思?
他的病无法使女子受孕?!
盯着男子后背的目光泛起同情,“我不会说出去的。”
男子看书的目光滞了滞,没有理会。
巽儿知道男子总是很忙,让他干等着她过意不去,刚泡没一会儿就称泡好了,要出来,被男子制止。又泡了一会儿,又说要出来,又被制止。巽儿便决心不再打扰他,等他喊自己。
可是她等了很久,都等困了,他也没有喊她。她想他是看书入了迷。翻了个身儿趴在池边,下颚抵在叠放着的藕臂上,望着男子的后背双目渐显惺忪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