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皇族的珍馐美味

“烧尾宴”让皇帝回味三天

“烧尾宴”是唐朝曾在都城长安盛行一时的特殊宴会，只有士人成功当官，或是官员升迁时才会举办，用来宴请前来祝贺的亲朋与同僚。“烧尾”一词，一般认为是因为传说中鲤鱼跃龙门后，被天火烧掉鱼尾，才能变为真龙，因此用烧尾喻指官员飞黄腾达。“烧尾宴”在唐中宗时期盛行一时，不过后来在唐玄宗时期因为过于奢靡而被禁止。《旧唐书·苏瓌传》记载，苏瓌官拜尚书仆射却没有照例举行“烧尾宴”，有人为此告诉了皇帝。皇帝询问此事，苏瓌上奏指出如今粮食很贵，百姓生活困苦，不得不忍饥挨饿，我认为这是自己的失职，因此不敢举行“烧尾宴”。皇帝认为很有道理，于是下令禁止“烧尾宴”。

“烧尾宴”以奢靡著称，而最为奢靡的“烧尾宴”的食谱就在下面的这篇文章里，记录的是韦巨源升任尚书左仆射后，宴请唐中宗的“烧尾宴”的菜单。据说唐中宗吃完后，三天都在回味这顿美餐。

这份食单包含了近六十道唐代菜肴，食材极为丰富多样，山珍海味无所不有，而且不但有中华传统美食，还有从天竺等地传入的外来食物，可以看出大唐的开放与万国来朝的盛世景象。同时，很多菜肴在今天依旧是餐桌上的常客，可以从中管窥中华美食的发展传承脉络。

此外，通过这份食单，我们还可以管窥唐代的饮食文化，如曼陀样夹饼、生进二十四气馄饨、同心生结脯等菜肴都具有丰富的文化寓意。

韦巨源拜尚书令①，上烧尾食。其家故书中尚有食账，今择奇异者略记：

单笼金乳酥（是饼，但用独隔通笼，欲气隔）②，曼陀样夹饼（公厅炉）③，巨胜奴（酥蜜寒具）④，婆罗门轻高面（笼蒸）⑤，贵妃红（加味红酥）⑥，七返膏（七卷作圆花，恐是糕子）⑦，金铃炙（酥搅印脂取真）⑧。

【注释】

①韦巨源（631—710）：北周大司空韦孝宽玄孙，唐中宗时拜相。尚书令：尚书省的最高长官。唐代时保留尚书令一职，但几乎从不实际任命，韦巨源其实是出任尚书左仆射，这里是作者误记。

②单笼金乳酥（是饼，但用独隔通笼，欲气隔）：牛奶加热煮沸后，加入醋或卤水，使其凝固，然后沥干水分并压实，每块金乳酥放入单独的笼屉里蒸熟，色泽金黄。

③曼陀样夹饼（公厅炉）：形状如曼陀罗花的夹心烤饼。公厅炉，应为烤饼用的器具，具体样式及特点不详。

④巨胜奴（酥蜜寒具）：用蜂蜜、酥油和面制作的油炸点心，撒上芝麻食用，特点是松脆爽口。

⑤婆罗门轻高面（笼蒸）：从天竺传入中国的一种蒸制面食，具体不详，一般认为是类似发糕或馒头的食品。

⑥贵妃红（加味红酥）：拥有多种口味的红色酥皮点心。

⑦七返膏（七卷作圆花，恐是糕子）：一种形状复杂的糕点，制作时七次折卷。

⑧金铃炙（酥搅印脂取真）：加入鸡蛋和酥油和面，炸成金黄色的铃铛形的点心。

御黄王母饭（偏缕印脂盖饭面，装杂味）①，通花软牛肠（胎用羊膏髓）②，光明虾炙（生虾则可用）③，生进二十四气馄饨（花形馅料各异，凡二十四种生进）④，鸭花汤饼（厨典入内下汤）⑤，同心生结脯（先结后风干）⑥，见风消（油浴饼）⑦，金银夹花（平截剔蟹细碎卷）⑧，火焰盏口（上言花，下言体）⑨，冷蟾儿羹（冷蛤蜊）⑩。

【注释】

①御黄王母饭（偏缕印脂盖饭面，装杂味）：鸡蛋肉丝盖饭，加入一些调味菜。偏缕：肉丝。印脂：鸡蛋。

②通花软牛肠（胎用羊膏髓）：将羊羔骨头里的鲜嫩骨髓取出，加入其他的佐料与配菜，塞进牛肠烹调而成，口感筋道而且香味扑鼻。

③光明虾炙（生虾则可用）：烤大虾。要求虾新鲜而且身体透亮。

④生进二十四气馄饨（花形馅料各异，凡二十四种生进）：取二十四节气的寓意，制作外形、馅儿料都完全不同的二十四种馄饨。

⑤鸭花汤饼（厨典入内下汤）：将面揉到拇指般粗细，以敏捷的手法迅速做成薄片下锅，用鸭汤烹煮。这种食物的做法具有较强的观赏性，因此特意让厨师登堂表演，现做现尝。

⑥同心生结脯（先结后风干）：将生肉片做成长肉条，打上同心结，风干成肉脯。

⑦见风消（油浴饼）：见风消是一种植物，这里应该是把油酥饼做成见风消的形状。也有人认为是形容这种酥饼非常酥脆，只要风一吹就碎了。

⑧金银夹花（平截剔蟹细碎卷）：加入蟹黄、蟹肉的面卷。

⑨火焰盏口䭔（上言花，下言体）：类似今天吃的麻球，用糯米、芝麻、豆沙等做成的油炸食品。

⑩冷蟾儿羹（冷蛤蜊）：蛤蜊羹。

唐安餤（关花）①，水晶龙凤糕（枣米蒸破，见花乃进）②，双拌方破饼（饼料花角）③，玉露团（雕酥）④，汉宫棋（钱能印花煮）⑤，长生粥（进料）⑥，天花（九炼香）⑦，赐绯含香（粽子蜜淋）⑧，甜雪（蜜爁太例面）⑨，八方寒食（用木范）⑩。

【注释】

①唐安餤（关花）：指唐安县的一种特产小吃。具体不详。

②水晶龙凤糕（枣米蒸破，见花乃进）：糯米粉枣糕。必须用当年新产的糯米，上屉蒸到枣糕自然破裂成花才算好。

③双拌方破饼（饼料花角）：两种原料混合在一起制成的花形面饼。

④玉露团（雕酥）：奶酥雕花点心。

⑤汉宫棋（钱能印花煮）：铜钱大小、棋子形状的印花煮制糕点。

⑥长生粥（进料）：加入外国进贡的珍稀食材做成的粥。

⑦天花（九炼香）：天花指天花蕈，一种味道鲜美的野生蘑菇。：是唐代非常流行的食品，类似今天的比萨。九炼香：指这种食物经过多次的烘焙和加工。

⑧赐绯含香（粽子蜜淋）：裹着特殊香料与馅儿料的红颜色粽子，吃的时候要浇上蜂蜜。

⑨甜雪（蜜爁太例面）：加入蜂蜜烘烤的酥脆甜饼，如雪一般入口即化。

⑩八方寒食（用木范）：用木质模子制作的多边形糕点。

素蒸音声部（面蒸像蓬莱仙人，凡七十字）①，白龙臛（治鳜肉）②，金粟（平椎鱼子）③，凤凰胎（杂治鱼白）④，羊皮花丝（长及尺）⑤，逡巡酱（鱼羊体）⑥，乳酿鱼（完进）⑦，丁子香淋脍（醋别）⑧，葱醋鸡（入笼）⑨，吴兴连带鲊（不发缸）⑩。

【注释】

①素蒸音声部（面蒸像蓬莱仙人，凡七十字）：将水果、蔬菜雕刻成乐师的样子，上锅蒸熟。音声部：乐师。

②白龙臛（治鳜肉）：鳜鱼羹。

③金粟（平椎鱼子）：将鱼子打成肉泥，捏成栗子大小，下锅炸成金黄色。

④凤凰胎（杂治鱼白）：鱼白是鱼的精巢，杂治应该是指在鱼白当中塞入其他食材共同烹调。

⑤羊皮花丝（长及尺）：将羊肚儿切成一尺多长的细丝。

⑥逡巡酱（鱼羊体）：将鱼肉与羊肉打成肉泥，调和在一起制成的肉酱。也有人断句为“逡巡（酱鱼羊体）”，认为是将涂抹好酱料的鱼放进羊的身体里，一起烧烤。

⑦乳酿鱼（完进）：将乳酪塞进整条鱼的肚子里，进行红烧。

⑧丁子香淋脍（醋别）：丁香油凉拌鱼羹或肉羹，蘸醋吃。醋别：也有部分版本写作腊别，即腊肉，应为鱼羹与腊肉混合。

⑨葱醋鸡（入笼）：做法不详，但《朝野佥载》中记载了一道很残忍的菜，也许与之类似：易之为大铁笼，置鹅鸭于其内，当中取起炭火，铜盆贮五味汁，鹅鸭绕火走，渴即饮汁，火炙痛即回，表里皆熟，毛落尽，肉赤烘烘乃死。

⑩吴兴连带鲊（不发缸）：吴兴是地名，鲊是吴兴当地的名菜。酢是用盐或酒曲腌制的猪肉或鱼肉经发酵后，切碎，拌上熟米粉、熟面粉食用。

西江料（蒸彘肩屑）①，红羊枝杖蹄（上裁一羊得四事）②，升平炙（治羊鹿舌拌三百数）③，八仙盘（剔鹅作八副）④，雪婴儿（治蛙豆荚贴）⑤，仙人脔（乳沦鸡）⑥，小天酥（鹿鸡糁拌）⑦，分装蒸腊（熊存白）⑧，卯羮（纯兔）⑨，青凉臛（碎封狸肉夹脂）⑩。

【注释】

①西江料（蒸彘肩屑）：西江是珠江的支流，西江料是指西江流域的特色菜。应该是用当地的猪蹄膀肉做成肉丸蒸熟。

②红羊枝杖蹄（上载一羊得四事）：类似烤全羊。

③升平炙（治羊鹿舌拌三百数）：烤羊舌与烤鹿舌三百条。根据史料，唐代吃鹿非常普遍。这道菜也可以看出当时上流社会的奢靡。

④八仙盘（剔鹅作八副）：全鹅剔骨后，分八份装入拼盘。

⑤雪婴儿（治蛙豆荚贴）：将青蛙去皮剔骨，裹上豆粉油炸，外表雪白粉嫩，犹如婴儿。

⑥仙人脔（乳沦鸡）：奶炖鸡块。

⑦小天酥（鹿鸡糁拌）：加入鸡肉末、鹿肉末及奶的粥。

⑧分装蒸腊（熊存白）：冬眠时的熊的背部会囤积很多脂肪，称为熊白，将熊白腌制并熏烤，这样便于保存，食用时蒸熟。

⑨卯羮（纯兔）：兔肉羹。

⑩青凉臛（碎封狸肉夹脂）：果子狸肉做成肉羹，冷却后凝成的肉冻。

筯头春（炙活鹑子）①，暖寒花酿驴（蒸耿烂）②，水炼犊炙（尽火力）③，五生盘（羊、豕、牛、熊、鹿并细治）④，格食（羊肉肠脏缠豆荚各别）⑤，过门香（薄治群物入沸油烹）⑥，缠花云梦肉（卷镇）⑦，红罗饤（膋血）⑧，遍地锦装鳖（羊脂鸭卵脂副）⑨，蕃体间缕（宝相肝盘七升）⑩，汤浴绣丸肉（糜治隐卵花）⑪。

【注释】

①筯头春（炙活鹑子）：较小块的煎或烤的鹌鹑肉丁。

②暖寒花酿驴（蒸耿烂）：绍兴花雕酒蒸驴肉，要求蒸很久，将肉彻底蒸烂。

③水炼犊炙（尽火力）：清炖牛犊，要求火候要足。

④五生盘（羊、豕、牛、熊、鹿并细治）：取羊、猪、牛、熊、鹿生肉切片并摆成花色拼盘。

⑤格食（羊肉肠脏缠豆荚各别）：全羊切碎糊豆粉进行煎烤。

⑥过门香（薄治群物入沸油烹）：各种精选食材，每种都取少量，入沸油煎炸。过门香形容这道菜香气浓郁，破门而出。

⑦缠花云梦肉（卷镇）：卷镇是一种从唐代传承至今的肉食制作方法。选取筋道的肉皮，包裹各种荤素食材。上面用重物压制成型，切薄片上桌。

⑧红罗饤（膋血）：脂肪块和血块的拼盘。

⑨遍地锦装鳖（羊脂鸭卵脂副）：羊油、鸭蛋黄烧甲鱼。

⑩蕃体间缕（宝相肝盘七升）：当时京城长安的一种名菜。以动物肝制作，上面镂刻花纹。

⑪汤浴绣丸肉（糜治隐卵花）：肉糜打入鸡蛋，做成丸子，浇汁。

烤全羊豪华升级版浑羊殁忽

烤羊一直是有名的美味，但对于唐朝的权贵来说，光是烤羊已经不能满足他们的胃口了，还要在烤羊的基础上进行进一步的创新，于是才有了这道名为“浑羊殁忽”的美食。浑羊就是一整只羊的意思，殁忽的含义不明，一说是宴席的意思，一说是由古代游牧民族的语言音译而来。虽说是烤羊，但只是借助羊肉的味道，只吃羊肚子里面的鹅肉，羊肉是被丢弃的，从这里也可以看出当时贵族的奢侈，还有对食材的复杂精细加工。

御厨进馔，凡器用有少府监进者①。用九饤食②，以牙盘九枚，装食味于其间。置上前，亦谓之看食。见京都人说，两军每行从进食，及其宴设，多食鸡鹅之类。就中爱食子鹅③，鹅每只价值二三千。每有设宴，据人数取鹅。燖去毛④，及去五脏，酿以肉及糯米饭，五味调和。先取羊一口，亦燖剥，去肠胃。置鹅于羊中，缝合炙之。羊肉若熟，便堪去却羊⑤。取鹅浑食之，谓之“浑羊殁忽”。（《卢氏杂说》⑥）

【注释】

①少府监：唐代的少府监主要负责监管手工艺人和手工艺技术。

②饤：这里指饤饾，摆设的多而杂的食品。

③子鹅：幼小的鹅。

④燖：用火烤。

⑤却羊：舍弃羊肉。

⑥《卢氏杂说》：唐代文人卢言写的笔记，记载了唐代宫廷、民间的各种传说故事、逸闻趣事等。

宫廷包子脆美不可言说

隋朝和唐朝，宫廷当中设有尚食局，专门负责为皇家提供饮食。尚食局当中的厨师都是当时身怀一技之长的顶级厨师，做出来的食物都非常美味，外界的人却难得享用，不过在有些时候，还是有机会一饱口福的。下面的故事出自《太平广记》，讲述了一个官员偶然间得到了尚食监的人为其做包子的机会，做出来的包子果然“其味脆美，不可名状”。

冯给事入中书祗候宰相①，见一老官人衣绯②，在中书门立，候通报。时夏谯公为相③，留坐论事多时。

及出，日势已晚，其官人犹尚在。乃遣人问是何官。官人近前相见曰：“某新除尚食局令④，有事相见相公。”因令省官通之。官人入，给事偶未去。官人见宰相了，出谢云：“若非给事恩遇，某无因得见相公。某是尚食局造包子手，不知给事宅在何处？”曰：“在亲仁坊。”曰：“欲说薄艺，但不知给事何日在宅？”曰：“来日当奉候。然欲相访，要何物？”曰：“要大台盘一只，木楔子三五十枚，及油铛、灰火⑤，好麻油一二斗，南枣、烂面少许⑥。”给事素精于饮馔，归宅便令排比。乃垂帘，家口同观之。

至日初出，果秉简而入。坐饮茶一瓯，便起出厅。脱衫靴带，小帽子，青半肩⑦，三幅袴，花襜袜肚⑧，锦臂沟⑨。遂四面看台盘，有不平处，以一楔填之，后其平正。然后取油铛、烂面等调停。袜肚中取出银盒一枚，银篦子、银笊篱各一。候油煎熟，于盒中取包子豏⑩。以手于烂面中团之，五指间各有面透出。以篦子刮郤，便置包子于铛中。候熟，以笊篱漉出。以新汲水中良久，郤投油铛中，三五沸取出。抛台盘上，旋转不定，以太圆故也。其味脆美，不可名状。

【注释】

①给事：即给事中，官职名。秦汉时期，无论什么官职，如加上给事中的头衔，即可出入宫廷，侍奉帝王左右。魏晋时期始为正官。唐宋时期，给事中是门下省的要职，属于谏官。也称“给谏”“给事”。

②衣绯：穿绯红色的衣服。

③夏谯公：夏侯孜，字好学，唐宣宗时宰相，因为他是亳州谯人，封开国公，因此称为夏谯公。

④尚食局令：尚食局的官员。

⑤油铛：油锅。灰火：指代柴火。

⑥南枣：浙江出产的青枣。烂面：一般的面粉。

⑦青半肩：青色的半袖衣服。

⑧花襜袜肚：带有花纹的围裙和腰巾。

⑨锦臂沟：锦缎制成的套袖。

⑩包子豏：包子馅儿。

太子吃羊也得谨慎小心

虽然身为王公贵族，甚至是太子、宰相，也不能恣意妄为，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谈举止，绝对不能贻人口实，就算是在吃饭的时候也应如此。唐代的文献记载中，唐肃宗、唐顺宗、宇文士及这些显贵都曾在吃饭时险些因为浪费食物而受到皇帝的责备，但都靠自己的机智而化解，可见身处政治旋涡的人的艰难，还有当时统治者对于爱惜食物的重视。

此外，这几个故事也可以看出当时宫廷中吃羊肉和饼是常有的事，由此可以看出当时宫廷食物的特点。

相传云，德宗幸东宫，太子亲割羊脾①，水泽手②，因以饼洁之。太子觉上色动，乃徐卷而食。司空赞皇公著《次柳氏旧闻》③，又云是肃宗④。刘餗《传记》云⑤：“太宗使宇文士及割肉⑥，以饼拭手。上屡目之，士及佯不寤，徐卷而啖。”（《酉阳杂俎》⑦）

【注释】

①太子：即唐顺宗李诵。

②水泽手：洗手。

③赞皇公：指唐朝宰相李德裕，封赞皇伯。

④肃宗：唐肃宗李亨。

⑤刘餗：唐代文人、史官，著有《史例》三卷、《传记》三卷、《乐府古题解》一卷。

⑥宇文士及：唐朝宰相，隋朝左卫大将军宇文述之子。

⑦《酉阳杂俎》是唐代段成式创作的笔记小说集。所记有仙佛鬼怪、人事以至动物、植物、酒食、寺庙等，分类编录，一部分内容属志怪传奇类，另一些记载各地与异域珍异之物。

肃宗为太子，常侍膳。尚食置熟俎①，有羊臂臑②。上顾太子③，使太子割。肃宗既割，余污漫刃，以饼洁之，上熟视不怿。肃宗徐举饼啖之，上大悦，谓太子曰：“福当如是爱惜④。”（《次柳氏旧闻》⑤）

【注释】

①尚食：官名，负责掌管帝王膳食。熟俎：切熟肉的砧板。

②臑：指牲畜的前肢。

③上：皇上，这里指唐玄宗。

④福：原指祭神的酒肉，这里泛指各类食物。

⑤《次柳氏旧闻》：唐代大臣李德裕所撰笔记，共一卷。

宫廷端午必备粉团、角黍

很多节日总是与吃联系在一起，如果没有美食为伴，节日总是显得少了些什么。端午节作为中国自古的重要节日，自然也与美食联系在一起。除了粽子外，粉团也是唐代宫廷过端午时必不可少的食品。粉团是用糯米粉制成，外裹芝麻，放置在油中炸熟的食物，和我们今天吃的麻团很近似。五代十国时期的王仁裕在其著作《开元天宝遗事·射团》中有如下的记述，我们可以从中看出唐代的端午饮食特点与相关的游戏活动。

宫中每到端午节，造粉团、角黍①，贮于金盘中。以小角造弓子，纤妙可爱。架箭射盘中粉团，中者得食。

【注释】

①粉团：以糯米粉制成的外裹芝麻的油炸食品。角黍：即粽子，粽子以黍米制成，且棱角分明，故名。

消暑美味清风饭

唐代宫廷美食，不但食材考究多样，而且做法和吃法也极为丰富，《清异录》记载的清风饭就是其中的代表，是夏季消暑的佳品。

宝历元年①，内出清风饭制度，赐令造进。法用水晶饭②、龙睛粉③、龙脑末④、牛酪浆⑤，调事毕入金提缸，垂下冰池，待其冷透供进，惟大暑方作。

【注释】

①宝历元年：即 825 年。宝历是唐敬宗李湛年号。

②水晶饭：一种晶莹剔透的蒸米饭。

③龙睛：杨梅。

④龙脑：即冰片，龙脑科植物的树脂经加工而成。

⑤牛酪：用牛乳做成的半凝固的食品。

吃素也奢华的逍遥炙

古代由于生产力不发达，所以只有富贵人家才能经常吃肉，因此《左传》里有“肉食者鄙”的说法，用吃肉的人指代当权者。但有些当权者却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只吃素，但权贵的奢华生活不会因吃素而改变，我们来看看唐朝的公主是如何吃素的。

睿宗闻金仙、玉真公主饮素①，日令以九龙食轝装逍遥炙赐之②。（《清异录》③）

【注释】

①睿宗：唐睿宗，名李旦，是唐高宗与武则天之子。金仙、玉真公主：指金仙公主与玉真公主，都是唐睿宗的女儿、唐玄宗的同母妹。两位公主笃信道教，因此长期吃素。

②九龙食轝：一种装饰有九龙图案的食盒。逍遥炙：具体食材与烹饪方法不详。

③《清异录》：于五代末年至北宋初成书，是著名古代文言琐事笔记，保存了中国文化史和社会史方面的很多重要史料。

同昌公主享用奢华美食

同昌公主（849—869），后封卫国文懿公主，是唐懿宗最宠爱的女儿，生活极尽奢华，吃穿用度都是天下最好的。同昌公主于咸通九年（868）出嫁，礼仪极盛，唐懿宗拿出皇宫中的所有珍宝作为嫁妆，还有大量的奢华美食。同昌公主的奢华在整个唐朝都堪称空前绝后。

下面这篇文章选自《太平广记》。本篇文章详细描写了同昌公主出嫁直到去世这段时间极尽奢华的生活，其中涉及消灵炙、红虬脯、凝露浆、桂花醅等一大批美味佳肴和美酒、香茗，代表着那个时代皇家美食的最高水平。

咸通九年，同昌公主出降①。宅于广化里，赐钱五百万贯。更罄内库珍宝，以实其宅。而房栊户牖②，无不以众宝饰之。更以金银为井栏、药臼、食柜、水槽、铛、釜、盆、瓮之属，缕金为笊篱、箕筐。制水晶、火齐③、琉璃、玳瑁等为床④，搘以金龟、银鹿。更琢五色玉为器皿什物，合百宝为圆案。赐金麦、银粟共数斛，此皆太宗朝条支国所献也⑤。堂中设连珠之帐、却寒之帘、犀簟牙席、龙凤绣。连珠帐，续珍珠以成也。却寒帘，类玳瑁斑，有紫色，云却寒鸟骨之所为也。但未知出于何国。更有鹧鸪枕、翡翠匣、神丝绣被。其枕以七宝合为鹧鸪之斑⑥，其匣饰以翠羽。神丝绣被，三千鸳鸯，仍间以奇花异叶，精巧华丽，可得而知矣。其上缀以灵粟之珠如粟粒，五色辉焕。更有蠲忿犀⑦、如意玉：其犀圆如弹丸，入土不朽烂；带之，令人蠲忿怒。如意玉类枕头，上有七孔，云通明之象。更有瑟瑟幙，纹布巾、火蚕绵、九玉钗。其幕色如瑟瑟⑧，阔三尺，长一百尺，轻明虚薄，无以为比。向空张之，则疏朗之纹，如碧丝之贯其珠。虽大雨暴降，不能沾湿，云以蛟人瑞香膏所傅故也。纹布巾即手巾也，洁白如雪，光软绝伦，拭水不濡，用之弥年，亦未尝垢。二物称得鬼谷国。火蚕绵出火洲，絮衣一袭，止用一两，稍过度，则熇蒸之气不可奈。九玉钗上刻九鸾，皆九色，其上有字曰“玉儿”，精巧奇妙，殆非人制。有得于金陵者，因以献。公主酬之甚厚。一日昼寝，梦绛衣奴传语云：“南齐潘淑妃取九鸾钗⑨。”及觉，具以梦中之言告于左右。公主薨，其钗亦不知其处。韦氏异其事，遂以实语诸门人。或曰：“玉儿即潘妃小字。”逮诸珍异，不可具载。自汉唐公主出降之盛，未之有也。公主乘七宝步辇，四角缀五色锦香囊。囊中贮辟邪香瑞麟香金凤香，此皆异国献者。仍杂以龙脑金屑，镂水晶、玛瑙、辟尘犀为龙凤花木状。其上悉络珍珠、玳瑁，更以全丝为流苏，雕轻玉为浮动。每一出游，则芬香街巷，晶光耀日，观者眩其目。

【注释】

①出降：这里指帝王之女出嫁。同昌公主嫁给了起居郎韦保衡。

②房栊：窗棂。户牖：门窗。

③火齐：有着玫瑰色泽的宝石。

④玳瑁：是一种珍稀海龟，这里指将这种海龟的背甲打磨抛光后得到的具有珠宝光泽的器物。

⑤条支国：西域古国名，其地理位置有争议，一说认为位于地中海沿岸，另一说认为其位于两河流域。

⑥七宝：指七种珍宝，又称七珍，历朝所指不一，唐代七宝指黄金、白银、琉璃、颇梨（水晶）、美玉、赤珠、琥珀。

⑦蠲忿犀：一种用犀骨制成的饰品，相传佩戴可以使人消除忿恨。

⑧瑟瑟：一种绿色宝石。

⑨南齐潘淑妃：潘玉儿（？—501），也称潘玉奴，是南朝齐东昏侯萧宝卷的嫔妃，是当时最得宠的妃子，后被梁武帝萧衍杀死。

时有中贵人①，买酒于广化旗亭，忽相谓曰：“坐来香气？何太异也？”同席曰：“岂非龙脑乎②？”曰：“非也。予幼给事于嫔妃宫，故此常闻此。未知今日何由而致。”因顾问当垆者③，云：“公主步辇夫，以锦衣质酒于此。”中贵人共请视之，益叹异焉。上日赐御馔汤药，而道路之使相属。其馔有消灵炙④、红虬脯。其酒则有凝露浆、桂花醅。其茶则有绿花、紫英之号。灵消炙，一羊之肉，取四两，虽经暑毒，终不臭败。红虬脯，非虬也，但贮于盘中，缕徤如红丝，高一尺，以筋抑之，无三四分，撤即复故。其诸品味，他人莫能识，而公主家人餐饫，如里中糠秕⑤。

【注释】

①中贵人：帝王所宠幸的近臣。

②龙脑：也叫龙脑香、冰片，由菊科艾纳香茎叶或樟科植物龙脑樟枝叶经蒸馏并重新结晶而成，是名贵药材和著名香料。

③当垆者：指卖酒的人。垆：放酒坛的土墩。

④消灵炙：据说这道菜以鹊舌为引，羊心尖肉为主料，经非常复杂的工艺加工，最后烤制而成，一只羊身上只能取四两肉。“消灵”指好吃得令人魂飞魄散。

⑤而公主家人餐饫，如里中糠秕：指公主家里的人吃这些奇珍食品，犹如百姓家吃谷皮和瘪谷一样，丝毫不稀奇。

一日大会，韦氏之族于广化里，玉馔具陈。暑气将甚，公主命取澄水帛以蘸之，挂于南轩，满座皆思挟纩。澄水帛长八九尺，似布而细，明薄可鉴。云其中有龙涎，故能消暑也。韦氏诸宗好为叶子戏①，夜则公主以红琉璃盘，盛夜光珠，令僧祁捧于堂中，则光明如昼焉。公主始有疾，召术士米宾为禳法，乃以香蜡烛遗之。米氏之邻人，觉香气异常，或诣门诘其故，宾具以事对。出其烛，方二寸，长尺余，其上施五彩。爇之②，竟夕不尽。郁烈之气，可闻于百步余。烟出于上，即成楼阁台殿之状。或云，烛中有蜃脂也。

公主疾既甚，医者欲难其药，奏云：“得红蜜、白猿膏③，食之可愈。”上令检内库，得红蜜数石，本兜离国所贡。白猿膏数瓮，本南海所献。虽日加药饵，终无其验，公主薨。上哀痛，遂自制挽歌词，令朝臣继和。反庭祭日，百司内官，皆用金玉饰车舆服玩，以焚于韦氏庭，韦家争取灰以择金宝。及葬于东郊，上与淑妃御延兴门。出内库金骆驼、凤凰、麒麟各高数尺，以为仪从。其衣服玩具，与人无异，每一物皆至一百二十舆。刻木为数殿，龙凤、花木、人畜之众者不可胜计。以绛罗绮绣，络以金珠瑟瑟，为帐幙者千队。其幢节伞盖，弥街翳日。旌旗珂佩卤簿，率多加等。敕紫尼及女道士为侍从引翼。焚升霄百灵之香，而击归天紫金之磬。繁华辉焕，殆将二十余里。上又赐酒一百斛，糕饼三十骆驼，各径阔二尺，饲役夫也。京城士庶罢业观者流汗相属，唯恐居后。及灵辆过延兴门，上与淑妃恸哭，中外闻者，无不伤痛。同日葬乳母，上更作《祭乳母文》。词质而意切，人多传诵。自后上日夕注心挂意。

李可及进《叹百年曲》④，声词哀怨，听之莫不泪下。更教数十人作“叹百年队”。取内库珍宝雕成首饰，取绢八百匹画作鱼龙波浪文，以为地衣。每舞竟，珠翠满地。可及官历大将军，赏赐盈万。甚无状，左军容使西门季玄素颇耿直，乃谓可及曰：“尔恣巧媚以惑天子，族无日矣。”可及恃宠，无有少改。可及善啭喉舌，于天子前，弄眼作头脑，连声着词，唱曲。须臾间，变态百数不休。

【注释】

①叶子戏：中国古代的纸牌游戏，被认为是扑克、麻将的鼻祖。

②爇：烧。

③红蜜、白猿膏：具体是何物已无法考证。

④李可及：唐懿宗时为宫廷伶官，通音律。为悼念同昌公主而编排大型歌舞《叹百年曲》，因此得到唐懿宗宠信。唐懿宗死后，唐僖宗继位，被流放到岭南，后病死。

皇帝落难享用消灾饼

就算是贵为皇帝，也难免有落难的时候，危难关头也就顾不上锦衣玉食了，有什么就吃什么。广明元年（880）十二月，黄巢率领起义军逼近京城长安，唐僖宗束手无策，只好学唐玄宗，南下进入蜀地躲避战乱。期间一度困苦，《清异录》记载幸蜀途中，僖宗饥饿，却缺少粮食，此时靠宫人和百姓的帮助，才做出了一些饼，被称为“消灾饼”。皇帝吃消灾饼充分说明了大唐王朝日薄西山的窘境。

僖宗幸蜀①，乏食，有宫人出方巾所包面半升许，会村人献酒一偏提②，用酒溲面③，煿饼以进④。嫔嫱泣奉曰⑤：“此消灾饼，乞强进半枚。”

【注释】

①僖宗：唐僖宗，名李儇。

②偏提：酒壶。

③用酒溲面：用酒和面。

④煿：烘烤。

⑤嫔嫱：宫中女官。

大唐皇帝吃得最差的饭

到了唐昭宗在位时，大唐建国已近 300 年，到了日薄西山、即将灭亡的境地。唐昭宗作为唐朝倒数第二位皇帝，即位之初也曾想励精图治，打击宦官与藩镇，试图重新恢复大唐荣光，但现实是残酷的，虽然打击宦官有了成果，但在镇压藩镇的军事行动中，唐昭宗接连失败，被凤翔、陇右节度使李茂贞劫持，后来又被几个军阀轮流劫持、软禁。到了天复元年（901），唐昭宗再次被李茂贞劫持到凤翔。军阀朱温为了打击李茂贞，同时为了把皇帝控制在自己手里，带兵进攻凤翔，双方激战数月，李茂贞损失惨重，城内缺乏粮草，甚至出现了吃人的现象。唐昭宗身为皇帝，虽然不至于挨饿，但也吃得很差，只能自己磨豆麦粥吃，营养不良到了全身无力的地步，可见大唐的衰败。不久，走投无路的李茂贞决定议和，杀尽城中宦官，并将唐昭宗交给朱温，4 年后，大唐灭亡。

天复元年①，胤召梁太祖以西②，梁军至同州，全诲等惧③，与继筠劫昭宗幸凤翔④。梁军围之逾年，茂贞每战辄败，闭壁不敢出⑤。城中薪食俱尽，自冬涉春，雨雪不止，民冻饿死者日以千数。米斗直钱七千⑥……天子于宫中设小磨，遣宫人自屑豆麦以供御⑦，自后宫、诸王十六宅⑧，冻馁而死者日三四⑨。城中人相与邀遮茂贞，求路以为生。茂贞穷急，谋以天子与梁以为解。昭宗谓茂贞曰：“朕与六宫皆一日食粥，一日食不托⑩，安能不与梁和乎？”三年正月，茂贞与梁约和，斩韩全诲等二十余人，传首梁军，梁围解。（《新五代史》）

【注释】

①天复元年：公元 901 年。天复：唐昭宗年号，901—904 年。

②胤：崔胤，当时的宰相，与军阀朱温多次勾结。召：这里指崔胤与朱温勾结，准备杀尽宦官，解决宦官争权的问题。梁太祖：即朱温，又名朱全忠，后来篡唐自立为帝，建立后梁，庙号太祖。

③全诲：韩全诲，当时极有权势的宦官，与凤翔节度使李茂贞关系密切，天复元年，韩全诲幽禁唐昭宗，并将其劫持至凤翔。天复三年，李茂贞杀韩全诲等所有宦官，与朱全忠和解。至此，几十年来困扰唐朝的宦官专权问题彻底解决。

④凤翔：在今陕西省宝鸡市，是军阀李茂贞的老巢。

⑤闭壁：关闭城门，只防守不出战。

⑥直：通“值”，价钱。

⑦屑豆麦：将豆类和麦子磨碎。供御：供皇帝食用。

⑧十六宅：唐朝中后期诸位宗室王爷共居的府邸，后来常用十六宅代指宗室诸王及其家属。

⑨冻馁：饥寒交迫。

⑩不托：即馎饦，面片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