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就算我说不要，你还是会这么做吧。”

“你挺了解我嘛。”莉娜看了一眼路加，他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盘腿坐在山洞里，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了想，又说：“我真摸了哦。”

“哦。”路加说，“要我脱衣服吗？”

“……你到时候哭着求饶也晚了哦。”

路加叹了口气，他弓着身子朝莉娜爬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莉娜来不及抽手，她听见轻微的撕拉声，早上才裹好的绷带立刻被血浸透了。路加眉头都不皱一下，莉娜被他骇了一跳：“你在干什么？！”

她这句话疾言厉色，路加反而笑了。他说：“有件事你可能误会了。”他俯在她的耳边，“只有被心怀痛苦的人接触，他们的情感才会以这种形式转移到我身上——你为什么这么痛苦？”

莉娜浑身一震。路加解开绷带，从手臂到前胸仿佛猪肉在流水线上滚了一圈，见他抱着手臂在山洞里乱窜，一不小心撞上了岩顶，疼得在地上滚来滚去。莉娜慢腾腾地开口：“我真是搞不懂你。”

“诶？”路加半张着嘴，一副傻乎乎的样子。莉娜欲言又止：“精分是病，得治……”

“我才没有精分！”路加瞪圆了眼睛，“不是你要摸我才主动送上来的吗？”

“我就说说而已！”莉娜气急败坏，“谁会对猪肉感兴趣！”

“猪怎么了，不要瞧不起猪啊，猪比人好吃多了——”路加迅速咬了她一口，露出嫌弃的神情，“酸的。好难吃。”

“……”

半分钟之后。

莉娜蹲在河边洗手，早晨空气寒凉，她穿的又少，不由大大地打了个喷嚏。不管怎么洗都觉得有口水留在上面，见路加蹲在一边炯炯有神地看着她，她立刻双手护胸：“干嘛？不许靠近我！”

“嘿嘿。”路加说。莉娜突然觉得救了他真是一个愚蠢的决定，早知道就让他在下水道里蹲一晚上。“算我服你了，打哪来的回哪儿去，不要再烦我了。”

“不。”路加庄严地宣布，“我决定了。我要跟着你。”

“……”

“你看，”路加掰着手指，“现在阿秋肯定以为我已经身陷险境，只要小小地渲染一下我的遭遇，他说不定就给我买魔法少女的抱枕了——”他话音未落便被莉娜提着帽子拎到了河堤前，她森然道：“顺流漂下去还是走回去，自己选一个。”

“找不到路。”

“哈？”

路加诚实地说：“我从火车站一出来就被带到了这里，既不知道阿秋他们在哪里，也不知道怎么走回去。”

“那是因为一路你都像猪一样睡着。”莉娜说，“在下水道里也睡得着，你怎么做到的？”

路加就地坐下，把河边的小石子一块接一块往河里扔：“你和文樱想做什么啊？”

“我不知道她想做什么。”莉娜说，“但我的愿望从一开始只有一个。我要他回来，活着回来。”

“他？”

莉娜没有回答，她在玩路加衣服上的毛线球。路加穿了一件乳白色的卫衣，前面一长一短挂着两个毛线球。莉娜把拴着毛线球的绳子往下扯，左边又短了，她拉拉左边，右边的毛线球又嗖地缩了上去。她只好放弃，把两边栓起来打了个蝴蝶结。路加凝视着她：“文樱说她欠你良多。”

“是啊，她欠我的。”莉娜闭了闭眼睛，阳光像蝴蝶落在她长长的睫羽间，轻轻一栖又飞走了。“我们约好要去明亮幸福的地方，她却把我扔在这里，整整十年。”

“十年？”路加心里某处轻轻动了一下。莉娜说：“你知道这里发生过一场大地震吗？我从没见过那样可怕的灾难……地面被撕开，无数岩石从山顶滚落，房子像纸牌那样一推就倒，眼前的一切都在燃烧。所有人都死了，只有她逃了出去。我没能逃走，却也没死，被困在了岩盘里。我眼睁睁地看着坠落的山石堵住了出口，就像把我活埋在里面一样。”她微不可闻地笑笑，“我不知道十年来自己怎么活着，但我毕竟活下来了。”

“……你说，你亲眼看见石头从上方落下来？”半晌，路加问道，他的语气很奇怪。莉娜挑了挑眉毛：“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路加又不说话了，眉头皱成一团。莉娜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倒也没上心。她拿树枝戳了戳他的额头：“快点走，跟不上的话我就把你扔下了。”

“水返脚？”

秋点了点头，他把借来的古籍在两人面前摊开。“这是四百年前的苇之原。而这里，”他指着瑞恩借来的地图，“是今天的苇之原。四百年前它还只是一条普通的河流，但常年的泥沙淤积抬高了水面，只有在下雨时才会流动，平时都是静止的，与妙武山的支流交汇在一起，形成了类似‘水返脚’的环流。船从某一个地点出发，最后还会回到原来的地方。我之前只在书中看过这个词，还是第一次遇到实物。”

“所以说，在苇之原迷路的船只都是误入环流中了？”蕾拉问道。瑞恩摸着下巴：“确实，每年冬春之交苇之原都会被大雾笼罩，很难分辨方向。我记得十年前的地震也是在初春，樱花刚刚开放的时节。”

“那就决定了。”秋合上地图，“环流交汇的地点必然有漩涡，注意避开就是了。”他额角的青筋不易察觉地跳了跳，“把某个掉进下水道的白痴揪回来。”

此言一出，屋里剩下两人同时捂住了脸。他们早上沿着站台找了一遍，发现了一个井盖没盖上的下水道口，旁边还搁着路加的薯片罐子。

“没、没想到……”

“是、是啊……”

“因为没看清脚下掉进井盖被抽走的下水道……运气得差到什么地步啊？”

“说起来我离开车站时好像听见后面传来‘咕咚’一声……我还以为是错觉……”

“那个白痴！”秋恶狠狠地把地图揉成一团。瑞恩说：“你觉得是谁救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