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利纳想起来了，这座山由石灰岩构成，长年累月经地下水侵蚀，形成了大大小小无数个钟乳石洞。108号说：“苇之原的河水在这里有数条支流，沿着支流一直往下游走，就可以离开这座山了。”
“你怎么知道的？”文樱插嘴道。108号神秘地笑了笑，她试着探进身子，洞口狭窄，每次只能容一人通过，利纳跳下去时没忘记移过石头重新挡住洞口。石洞里弥漫着水生植物的腥气，到底是孩子，文樱有点害怕，她紧紧挨着108号：“你确定这条路能通往外面？”
“放心好了。”108号胸有成竹，她点亮了火折子，火光倏地照亮了黑暗。他们的头顶悬着水晶般的石笋，足有上千根，凝着晶莹的白霜，把阴暗的地下洞穴映得满室生辉。文樱用食指蘸了点白霜放进嘴里：“咸的。”她惊奇地说。
“是盐。”利纳弓起身，他个子在三人中最高，必须俯低身子才能通过。“这里原来是地下河的河床，干涸后水里的盐分就留在了石笋上。”
“你懂的真多。”文樱跟在他身后，她难得这么心平气和地跟他说话，“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出去之后你想做什么？”
“我知道！”108号立刻举高手，“利纳想当考古学家，他以前跟我说过。”
“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利纳轻轻叹了口气，“怎样都好。”他回过头看着文樱，“只要三个人在一起，怎样都好。”
文樱愣了一下，黑暗里利纳的眼睛亮得出奇，她的脸突然一红。文樱使劲儿推了他一把，“没劲。”脸却慌慌张张地转向一边。见他们又不说话了，108号一头雾水。她正在走神，眼前霍然开阔，她嗅到了林木清新的气息。谷底的风很大，湿润凉爽，她在洞穴里走了许久，只觉得浑身每个毛孔都舒张开来。文樱走上前把手伸进河水里：“还真被西蒂说对了。”她极目望去，河水正朝黑暗的尽头一路流淌。只要沿着这条河走下去，就能获得新生。她的心怦怦直跳，这时她看到108号轻巧地越过河流，落在了对岸的草地上。“你在干嘛？”
“有点事。”108号沿着岩壁一路找过去，果然找到了蝶后口中的樱树。花开得正盛，浓密的树冠遮蔽了半边天空。108号把耳朵贴在树干上，里面静悄悄的，她想起蝶后说过自己就被关在这里。后颈的刺青又开始作痛，她没有注意到从她出现起，树冠里就传来隐约的骚动。一片柔软的花瓣无声飘落她的肩头。
“西蒂，好了没有啊？”文樱在另一边大声喊道，108号回过头：“这里太暗了，能把火折子递过来一下吗？”
文樱跳过河岸，把火折子拿到108号面前替她照着：“你在磨蹭什么啊？”
“马上就好啦。”108号咬破了食指，一滴鲜血沿着指尖滴落在樱树的树根。利纳走了过来，他方才一直在察看周围的情形。“姐姐，我们最好快点离开这里。”他说，“我总觉得不太对——”
他话音未落，耳畔突然传来成千上万只飞鸟振翅的声音。利纳猛地后退了一步，后背撞上了树干。
“天哪……”他喃喃道。
像泉水般从花冠中涌出的，不是飞鸟，而是随风翻飞的千万只蝴蝶，带着宝石一样瑰丽的蓝色，仿佛世间所有的生命都应约前来，同时飞旋，同时闪烁，同时在花雨中幻化成无数浮动的光点，点燃了黑暗的深渊。瑰丽的磷光映亮了三人的脸颊，文樱自言自语道：“真漂亮。为什么从没听说过有这样的景象？”
“说不定是特意来迎接我们的。”108号说。她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蝴蝶，有一只飞得低了，停在了她的肩头。利纳背着手走到一边打趣道：“既然如此，贸然离开不是太辜负它们的心意了。”他含笑看向文樱，“许个愿怎么样？”
“没兴趣。”文樱哼地一声别过头。108号没忍住，笑出了声，文樱跑过去捶着她的肩膀：“笑、笑个鬼啊。”
“对不起对不起。”108号假装合掌道歉。文樱终于绷不住了，她笑得直不起腰：“我真开心，这辈子都没这么开心过。”
“你不是说过吗？现在提一辈子太早了，你的一辈子还长呢。”
“好了，别磨蹭了。”利纳说，“你们两个赶快许愿，要是惊动了村人就来不及了。”
“利纳你不许愿吗？”108号眨了眨眼睛。利纳笑了笑，神气柔和极了：“不用。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108号把手放在树干上，有节奏的震动从她的掌心传来，像一颗心脏在砰砰跳动。你能听见吗？108号在心里悄声问道，小小的火苗在她的眼里燃烧。
我可以贪心地向你再要一个愿望吗？
希望三人从今以后也一直在一起。
希望这一刻时光能永远、永远持续下去。
六苇之原
叮咚。
泉水滴落屋檐的清冷声响，一声接着一声。路加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昏暗的岩顶，藓类植物在岩缝里拥挤地生长。他直起身，目光落在坐在一边正闭目养神的人身上。路加眨了眨眼睛，然后惨叫着跳起来：“莉莉莉莉莉——”
“鬼叫什么？”莉娜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路加总算把最后那个字憋了出来：“——娜。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是我要问你的问题。”莉娜嘲笑道，“如果不是我，你现在还在下水道里蹲着。因为没看清脚下不小心掉进井盖被抽走的下水道，你是白痴吗？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长时间把你从罐子里拔出来？”
路加才发现他现在已经活动自如，他闻闻袖口，总觉得还留着一股薯片味。这时他看到了藏在衣袖里的绷带，莉娜走过来蹲下身，她微笑着看着他，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小朋友，你的能力挺有意思嘛。”
“啊，果然被发现了。”路加挠挠头发，他看上去倒是很平静。莉娜说：“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你吗？”
“你发现了我的能力，觉得可以拿来威胁阿秋他们。”路加老老实实地回答。莉娜对他的态度很满意：“是你的朋友不好，她已经警告过你们了，你们还非要多管闲事。”
“她？”路加歪歪头，“文樱也在这里？”
“我不知道。”莉娜很快回答，“她比我先动身，现在大概已经在苇之原里面了。”
“你们两个想做什么？”
莉娜没有回答他。她用看猪肉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路加，似乎在思考从哪里下刀比较好。路加说：“如果你想拿我威胁阿秋，下手温柔一点，千万不要把我弄死了。因为如果我活着还能给你求求情。”
“诶？”莉娜提起了兴趣，“那个眼睛让人怪不舒服的帅哥难道是个狠角色？”
路加想了想，他蹲在一边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大大的猪头。“上次我想买魔法少女的等身抱枕，被阿秋暴打了一顿。事务所明明是我们一起开的，《主妇的天堂》限定版DVD还比抱枕贵得多。”他发泄般给猪头加了一副眼镜，“不过说不定我被绑架后，他就给我买抱枕啦。”他转忧为喜。
“……你还有工夫考虑抱枕？”莉娜说，“你知不知道你的小命捏在我手里？”
“为什么？”
“因为你不是一被人接触皮肤就会受伤吗？只要把你扒光了摸过去，你就死翘翘了。”莉娜兴致勃勃地挽起袖子，路加说：“那你就试试呗。”
“什么嘛，这个反应太无趣了。”莉娜小孩子似的扁了扁嘴，“难道不应该抱着身体一边后退一边哭喊着不要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