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除夕·夜晚·烟火
2月，除夕，万家灯火。
自从亿万走后，阿杰就一直陪着我。几乎没怎么离开我。只是今天，他不知道去哪玩了。
独自一人的时候就会想一些事。这些事是真的值得去思考的事。
想着即将到来的地震，我的内心空空的。
脑海中只剩下
万家楼房的坍塌，
惊慌的逃窜，
哭嚎的面孔，
绝望的眼神。
一个一个的瞬间接踵而至。就像破碎的明镜不完整地折射出未来的光影。
虽然这已然成为了历史。但当我对这个充满人间烟火的村庄了解更深时。知道有人会比太阳公公起得还早，带着锄头去打理自己的庄稼，在日落黄昏之时，他们会脸上溢满幸福地归来。节日之时，小小村庄里的人汇聚在一起，闲谈，聊的虽是日常，听着听着就能睡着的故事，但那些故事却能令人进入甜甜的梦乡。
渐渐地，我融入了这里。
可终有一天，美好将会残忍地离开，只留下残缺的凄惨的碎片，任你怎么拼凑，都会有条条裂痕。
哎，若是，我知道是哪天，就好了。
但我告诉他们这一年中的某一天有灾难，他们都是不会相信的，谁会信一个五岁孩子所说的话！
鞭炮霹雳霹雳地炸响，溅起一片一片的火花，那火花就像希望一般，一闪即灭。
烟花开满夜晚寂静的天空，烟花下，是几个孩子手拉着手的影子，他们指着烂漫的天空，说着自己的梦想。
胖胖的小眼镜说：“我以后要当科学家。”
长相温柔的小妹妹说：“我希望以后能平平安安的。”
小酒窝大眼睛男孩说：“你们的愿望都太普遍了。我希望变成齐天大圣，然后遇到紫霞仙子，她会踩着七色彩云来娶我。”
漂亮女孩指着他的头顶说：“笨蛋，你台词说反了，那是紫霞仙子的台词。”
我闭上眼睛，朝向那即将消逝的烟花，像他们一样真诚地说：
“我就希望大家的愿望能实现吧。”
刚许完愿，就有人在我背后拍了一下，我欲回头，空空的一片，我亦是一脸茫然。
哎哟，我的脑袋也被拍了，“可恶，到底是谁，赶在太岁爷头上动动土。”
我也是忍不住了才说我是太岁爷的。平日里我倒是挺文明的。
一个调皮的男孩一下子从我身后窜到我跟前，带来的风还不小心把我头发吹乱了。他神秘兮兮地在我抬头可及的地方调皮地眨了一下眼睛，又用戏文里戏谑的音调同我说话，如果他再大一些，那声音定是很撩人的。他说：“喂，自在姐姐，你在想什么呢。”
自从上次他游戏打不过我之后，便愿赌服输，叫我自在姐姐或者林姐姐了，叫得我甚为满意。
见我不搭理他，他搬弄了一下自己无辜的表情，想让我理睬他，可我偏要逗他玩玩。
好不容易找到了点乐子，他又打断了我，我见他抬头望着笑得正欢快的烟花，然后看向我，天真地说：“姐姐，你的愿望是大家的愿望都实现，真的？”
咦?刚才说的话被这小屁孩听见了?
还没等我回答，他又问：“那你自己的愿望是什么啊？”
“重返十八岁，你信吗？”
我由衷地说出了我的愿望，我后悔重生了，那种知道未来发生的一切却不能做出改变的无奈，倒不若在当年就死了。
话虽是有些自暴自弃了，可亦是我心中真是所想。
但我当然不可能告诉他我本是应死之人，就连重返十八岁，估计那小子也会纳闷许久，更何谈相信我。
“当然信了。我觉得你很不一般，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神仙吧。”杰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我蓝色的眼睛。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长大了，12岁的他眉眼上挑，虽有些桀骜不驯，但还是清秀又好看。
“神仙？就是说我可以拯救苍生咯。”我抬头开心地看着这个年纪比我大上七岁的哥哥。
“对，神仙可以创造一切，也可以毁灭一切，姐姐你当然是创造一切的那个人了。”
你可曾知道，你当时说得有多坦然，我便有多痛心无奈。
我恍惚间开始了一个与刚才之事八竿子打不着的话题，我的话脱口而出：“杰，你爸爸？回来没？——”
我又莫名奇妙地追问了一句“或者说，你家人？”
我从没见过他的家人。刚出生时，也是花花公子照顾的他，所以准确地来说，杰是比我还惨的一个无父无母的人了。
他还是不搭理我，只要话题谈到这上边，就会僵持不下。可我有时候就是会忍不住地想去问。
或许，我也想拥有一个可以同病相怜的人吧。
他指着天空划开了一条美丽的弧度，咧开嘴无声地笑了笑，发出干净的声音，“自在，你知道时空吗？时间和空间吗？会不会不只有这一个时空？有另一个时空吗？会不会，他们在另一个时空里。”
我心里咯噔一下，竟开始怦怦跳起来，这一连串的问题都说明了一件事——他对这个世界的怀疑。
我到底，要不要告诉他呢？或许，他会相信的。
契约上并没有说我不能改变这个世界的。那，我可得试试。
我刻意压低了声音“杰，你相信吗？我是重生过来的，我来自未来。”
说完这话后，周围感觉愈发安静了。除夕的凉风吹我竟有些冷飕飕的了，一阵凉意也从背脊往上攀爬。
他没我想象中那么惊讶，但还是装作睁大了眼睛和嘴巴的样子，漆黑的瞳孔在夜幕下定定地看着我。
鞭炮声不断，他好像怕我听不到，放大了声音，“你来自未来？”
我皱着眉头，扯了一下他，“小点声，这是秘密，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的。”
其实我迟早是要告诉你的，只不过还没到时候，谁让我想找你借个东西呢。
现在正是个好时机，我当下就问，“杰，你家里是有很多科学仪器的，对吧？我需要借一个仪器？”
他倒是爽快，想都不想半刻，“借，借什么，你说？弟一定帮你。”
“地动仪，就是能预测地震的那种！”
我说得有些大声了，花花公子在楼下向上望，我急忙把他拽下来和我一起蹲着。
他愣了愣，手托着下巴，作沉思状，看来是对我说的话有了什么感触之类的，半响才说话道：“怎么，姐姐，有地震啊？”
“对，今年，真的，你相信我，就在这里，但我记不得是哪一天了。”
“那是个大灾难，你得帮我。”
其实我不知道，也没亲眼见过那场灾难。但那是个举国哀悼的事件。
我只知道，如果不做点什么，会死很多人的。万一，我在过去做的事真的能改变未来呢。
那样，将会有更多的孩子能看到明日的太阳。而不是孩子灵魂被永远禁锢在废墟之下。
他可能是看见了我没有了往日嬉皮笑脸的神情，而是认真地看着他，似乎相信我所说的话了，“我带你去找那东西，我相信你，自在姐姐。”
“可是，如果找不着怎么办。”
“你真的想拯救苍生吗？”
“只是不想他们死。”
我听着我的声音在除夕的鞭炮声中显得格外的小，它会很快就被淹没在阖家安康的欢笑声中。可我已然在心中默默许下那个承诺——
“我希望这个村庄能像现在一般和平快乐。”
“林姐姐，你说，你像不像是超级英雄拯救世界。”
“像”我脸皮其实挺厚。
“那我，就拯救超级英雄。”
糟糕，喉咙有些哽咽了，眼角也有些酸酸的，何时我变得此般多愁善感了，奇怪。
他拉着我站起来，问了一个不着调的问题“姐，你说是天上的星星多，还是夜晚的灯火多？”
“当然是灯火多了。”
“不对哦，星星才是最多的。”
“可我见天上也没几颗星星呀。”
“那是因为它们都躲起来了。”
他不知怎么的，说到这时，他原本灿烂的笑容有些悄悄消逝的模样。虽然很微妙，但我全都捕捉到了。
既然是朋友，他的心情怎样，我是定然知道的。
我两眼睁得老大，我敢保证，那时我的眼神定然是很澄澈的。因为我单纯望着他，想知道他是咋的了，怎么突然就不开心了呢。
“姐姐，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你是不是不会喜欢那些藏起来的星星。”
他咋来了这个问题，我便如实说说吧：“星星想藏起来是有原因的啦，我怎么会责怪他们？”
“他们藏起来，就不能给大家照明了。”
我踮起脚尖，摸着他软软的头发，笑着说：“不是还有人造路灯吗？你是不是怕走天黑路，所以去责怪星星啦。别怪星星，如果你不喜欢人造的，姐姐帮你抓萤火虫也行。”
夜空下他的声音清晰，像雨滴进入池塘里边一般，淅淅沥沥的，“谢谢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