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父亲·孩子·知己
三个月后,又是狐熙镇赶集的日子。
此时,满镇皆知白骨妖作乱,大多数人也看了那份招降书。
刚开始时,有被逼走投无路的人去当白骨妖的走狗去槲枳酒馆投降,可那些投降的人,不出一天,便丧命街头了。而后,这事被很多人发现了,便是再也不敢去投降,就算当个恶人,也不愿意死得不明不白的。
东郊的集市此时挂满了灯火,灯火阑珊处,有人声。
“你说,这白骨妖到底存在不。”
“肯定的啊。不然,这些小孩白白失踪了。”
“那最近这些天,不是万事太平吗?除了,除了那些去投降的人。”
“那倒也是。不过,我跟你说个秘密。”
“十几年前,白骨妖是死过一回的。”
“啊?那怎么活过来的。”
“当时,是九尾天狐亲自将它斩于黑水之下。难不成,那九尾饶了它一命。”
“这种十恶不赦的妖怪,那狐狸真是!”
“对了,你说说看,那些去投降的人是怎么个死法。”
“据说是,七窍流血。死状极其难看。”
迎面忽的走出个身着蓝白相间衣服的少年,他邪笑着道:“喂,你们鬼鬼祟祟地,在干嘛。”
说话的人先是有些害怕,但见来人似乎只是个小屁孩,胆大道:“要你管,小屁孩滚远点。”
蓝诚憋了一口气,又想到朋友们让他在这特殊时期,不要惹事生非,便只好让路给他们。
依旧,他在他们背后作了个鬼脸,依旧是要发泄自己的不满。
然后,他才转身,继续巡逻,其实这么多天以来,死的人也不少,奇怪的是来投降的人大多都是七窍流血而死。他敢保证,他们是没有做任何手脚的。
除非,像白玄所说的那种可能。就是他们臣服于白骨妖下时,白骨妖给他们种植了怨气,他们进去时,精气都已经被吸干了,靠的就是怨气维持生命,当他们选择投降,怨气已经开始有所消散了。所以他们,才会死得那么惨。
现在,很少有人来投降了。
他们掌握的线索也很微不足道,投降的那些称自己就是最下边办事的人,就负责寻找指定时辰出生的小孩,连去交易时,都是脸上蒙着黑布前去的。但他们能感受到,那个交易的地方很冷。还有投降的人说过,那是个兵器铺子。
当时,发财听到兵器铺子后,突然想到了当时劫持蓝诚的那个老板,瞬间明白了,当即赶去那个兵器库,可那里已然闭户,昔日挂着的火红的灯笼也尽剩萧索。
线索断了,前途尽是茫然。可,还有前往的人。他们虽然已经闻及了他们的死讯,但还是冒死前来。一次,前来的是个年迈的老人,她来的时候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她说,她也是灯枯之年了,就算是死了吧,也不想再去做坏事了,坏事做多了,真的太累了。
像之前的人一般,来到这里不久后,她也去了。但她死的时候很安详,眼角有泪花,带着微笑。
引力从他父亲口中也得到了线索。那日,他双目漆黑地看着父亲眼底泻出无限愧意。父亲告诉他,在小时候,那群强盗之徒杀死了母亲,并威胁他如若不替他们办事,那他们两个也一定会死,他只好替他们在镇上干强盗之事,并去劫小孩。当他知道那一切还与白骨妖相关时,已然是晚了。他只能继续走,并对他不敢有任何的好脸色,因为他怕被那群人发现,他不想再被威胁了。他当时沉默了好久,在昏黄的灯光下,黯然失神地苦笑道:“此般,我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引力,回不了头。”真相与他猜到的相差无己,但他没想到,父亲在他的房间里终究说出了“对不起。”
他其实一直在等这三个字,但好像,似乎并不需要了。妈妈,回不来了。
世界这张白纸很多都是用圆珠笔绘制的,不是铅笔,可以简简单单地擦去。
但路还是得走的。
狐狸已经摸进白骨妖的老巢见到了那十一个孩子,它们性命尚在。
槲枳酒馆二楼的挂灯暖融融的,窗开着,冷风被送了进来,将好不容易聚起来的暖意给吹散了。
“阿娘,还等什么,我们去把杜陵一锅端了,那里还有十一个孩子呢。”
“孩子,越是关键时期,就越不能着急。这关乎镇上人的性命,还是得深思熟虑。”
“不行,再深思熟虑,他们就会被吃了。”蓝诚刚从外边巡逻回来,满脸皆是风霜,“我们得有点良心,有时候鲁莽一点,也不见得是坏事。”
发财的眉头一直是皱着的,听到这话,心也舒然了,“对,我们勇敢一点,别怕它。我们这么多人,怎么也能打得过!”
引力也发声,声音很低沉,却极为坚定。“打。”
爷爷叹了一口气,而后,眼里也有了光:“既然你们决定了,那就看你们的吧。这次,你们不用再做我们的棋子了。大胆去干你们想干的事吧。”
“嗯。”
九尾随即幻化出一支笔,和一张雪白画纸。在纸上认真一笔一画地画出白骨妖所在的局域图,并在一个圆圈处重点勾勒了一番,“这是黑水。我们的目标是将那妖怪推进黑水里边。只有那里,能溶解他的怨气。记住,千万不能将它引至地面,否则,全镇的人都得遭殃。”
“何时行动。”
“荧惑守心今日就会过去了,就翌日。”
“好。”
另一边,武器铺的兵器无时没散发出冷冷寒气,寒气通过暗格潜入一间燃着长明灯的室里。室里有一张冰冷的大理石长桌。桌上坐着叼烟的人,烟的火星时隐时灭,烟灰悄无声息地落在洁白无暇的大理石上边。
坐在头桌上的人用手弹去桌上的灰,淡淡道,“事情做得怎么样了。”
嘴中镶着金牙的大叔一笑,“您吩咐的事,当然是万无一失的。”
“您这样把九尾天狐玩弄于鼓掌之中,真有意思。”
“那九尾天狐没脑子,能力在强又有何用。”
头椅上的人轻提嘴角,“那妖妇那边呢。”
“放心。小心伺候着呢。怨气只会加重。”
头椅上的人突出肺里的白烟,轻笑了声,“很好。”
“您说的果然是对的,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
“到时候,您统一这镇上了,可别忘了,给小的一份。”
头椅上的人听到这话,表情却是没有丝毫的变化,道“少不了你们的。”
而后,桌上的人稀稀散散地散了,只留下长明灯的烛光,在黑暗中孤独地摇曳。
他们离开了。是通过暗间下边的地道离开的,那里直通杜陵。
杜陵附近没有人,就连那个小鬼最近也不住这,这里对于他们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从这出来后,他们也奔赴各方。毕竟,他们也有家。
夜色浓重,他们换下一副新面具,郎朗清月下,他们归家了。
······
郊外的一条白云马路旁,坐落着一个水泥房屋,最近,它粗糙的水泥表面已经被贴上了崭新的瓷砖,瓷砖镶有金边,在月光普照之下,它有些微微发光,它努力想让自己锋芒毕露,但细窄的金边不允许它这样。
深夜,有人轻推门,蓝诚回来了。
为了不打扰到家人们。他刻意轻手轻脚的。
通过玄关时。很黑,记得,上次经过这里时,手中抱着一只狐狸,他不害怕。现在,他更是有了一群患难与共的兄弟,他不会怕。
“阿诚。”
黑暗中,响起了浑厚有力的呼喊声。
可,那声音,似乎又是很无力的。
蓝诚没有转身,口中却是回应了:“爸爸。”
下一秒,灯光忽然灌满了整个大厅,好亮啊。
比狐熙镇全部的灯光加起来都要亮,比漫天星斗亮,甚至比得上太阳的光辉。
灯光越亮,熄灭了后,就会更黯淡的吧。
“爸爸。”
他拉灭了灯,“阿诚,跟我过来。”
果然,一瞬间,就暗下来了。丝毫捕捉不了仅存的那点微光。
他有些害怕,怕那种丝毫触碰到光明的感觉,可事实是光就在那,却有人灭了它。
悄悄地,摸索着,摸索着那灰暗的影,他跟随着他走了进去。
那是阿诚父亲的卧室,里边的光暖融融的,却是有些灰暗,淡淡的光圈萦绕在那盏油灯旁。
“孩子,你······会长大的吧。”
“当然”
父亲的目光很是慈祥地看着他,“这样便好,孩子,长大意味着原谅,理解,不再任性,以及做一些你儿时很讨厌的事,并舍弃一种叫做梦想的东西,这般,你还想长大吗?”
“想。但事实不会像您说的一般。我们的梦想都一样,都是守护。我会坚守做一个伟大的侦探的。”
屋子里分明是很暗的,他的眼睛却发出了光,一种洞察黑暗的光。
父亲略略地点点头,“很好,孩子,不过,你记住,我从前说的话,你不可全信,人嘛,总是会变的。包括,努力做一个好人这件事。”
这次,蓝诚没有回他的话,他走了出去,别上门,眼里的光悄悄地灭了,昏昏地进入自己的房间。
渐渐地,夜深了。
深夜冷,窗外的冷风一丝一丝地就浸透进来,再几丝几丝地跑进人类的身体。
蓝诚的被子很薄,被子里蜷缩着一只雪白的狗狗,它是悄悄从别人那里跑过来的。现在,它似乎在做一个甜甜的梦,哈喇子流了些许出来,它用粉粉的舌头舔了舔,而后窝在阿诚的被子里边继续暖暖地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