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阳谋·杜陵
晚风裹挟着几丝倦意朝着少年们吹来，发财打了个哈欠。
回去的路，静悄悄的。他们也没太注意周围的动静，更不知道很后边突然多出来的两个影子。
但影子在月色下移动的速度突然趋于快速，并妥妥地来到他们的跟前。
他们此刻方才察觉出了动静，回头相看，是一个妇人，和一个老人。
显然，这不是偶遇，是刻意的相逢。
就像是下棋不知道下一步怎么走时，突然出现一个前来指点迷津的人。
白玄此时恰好回头，撞上了那个妇人慈祥略带波光的眼神，一种熟悉感顺着那目光迎上了她的心头。
此时，大家也都朝这两个突然到来的人的脸上看去。
“阿娘！”
“大叔！”
原来，那妇人是发财的母亲，她一身蓝布衣，神采奕奕，倒是端庄又带着些许慈祥。
居然，那老人就是糖葫芦铺的店主，他周身着粗布麻衣，长须垂到胸前，面宽耳廓，看起来很是面善。
所以，他们应该都不是坏人吧。
蓝诚倒是在此刻很是冷静，他仔细想了想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推演了一遍，发现这个老人就是他们的指路人。从糖葫芦铺木房里的小孩开始，然后是追黑衣人，最后被引到杜陵。但不对劲的是，他此番引诱，倒是在救人。所以说，他们是在故意设一个局，看谁会主动进来，去拯救这个世界，消灭白骨妖。
发财脆生生地说了一句话，打断了蓝诚的思考，“阿娘，你们是一路在跟踪我们吗。”
她说话一向很是直白，不太喜欢扭扭捏捏的。
母亲凑过来，脸上竟有几分讷讷，她抬手摸摸发财的脑袋，她有些往后缩，但也没有完全避开。
妇人的神色有些调皮，像是故意装出来想让孩子开心一些，她道：“不是跟踪我们小发财啦。这不是看您来拯救世界了吗？”
发财嘟起小嘴，很久以前母亲将她放在杜陵练功的事情她久久没有释怀，但母亲接她回来后有意地去处处讨好她，真的就差把她当祖宗给供着了，渐渐，她接受了这种道歉，和母亲的关系也逐渐好起来。只是，今天是在杜陵，这个曾经让她很孤独的地方，所以，她不怎么能被她开得起玩笑。
她见状，又抬起手揉揉她的脑袋，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红色的发带，她不经意见着，发财高高束起的长发已快及腰，记得多年前，她也是这样摸着发财的脑袋，可是，当时她还是个小寸头呢。她失神地，不禁笑出了声，可眼角却突然发酸了。
发财注意到她停顿在她脑袋上的手，捕捉到了她笑容以外的表情，拉了拉她的衣角，“好啦！阿娘，你又不是小孩子了，可别一个人闷着伤心啊。和我说说，发财帮您解解闷。”
“还是不说了吧，好不？小发财？”
“你别像个小朋友一般逗我，快说！”
妇人矜持一笑，“就是想起了你小时候寸头的模样，挺可爱的。”
周围默不作声的其他人一下子忍不住噗嗤地笑出了声，连老爷爷和引力都在偷偷地笑。引力扯着嘴角，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响。
她不知怎的，那火气就窜上来了。气急败话地跺了跺脚，忿忿道：“您还好意思说！！！气煞我也！！！”
发财小朋友生气的时候喜欢来点古文，似乎能证明她就算发火也是文明发火。
它脑子里突然就疯狂地冒出一个长相温柔的美女（当时挺绝色的。）那时，她笑语吟吟地蛊惑她道：“小发财，阿娘给你整个超级帅气的发型，可好。”记得当时她还傻乎乎地一脸天真感激地道了声：“好，谢谢阿娘。”再然后，就是和人打架了。原因不为别的，就因为她的发型让别人男生都自愧不如，觉得他一定是个小恶霸般的男孩，便瞧她不顺眼，就打起来了。最后她赢了，但还是两败俱伤。总之，那小平头带来的记忆真的很惨！！！啊！！！
他略有些羞涩地低了会儿头，终于，勇敢地抬起头来，眼带火光地扫视了他们一眼，里边的火鲜艳程度不亚于那鲜红衣裳。
这时，旁边雪白衣裳的少年抬起他的手，竟放到了她的脑袋上，他轻轻一笑，道：“没事。小孩不跟大人计较。”
不知道怎么的，发财觉得，脸有点微微发热，像是被清晨的阳光微醺了一下。
她看向他，心想，果然，狐狸当真一点也不高冷，这个老大，挺不错的。
白玄此时的目光也从发财移向了老人他们，手也从发财头上缓缓放下来。他的神色很是真诚，道：“你们找我们，不只是来叙叙旧吧，是有关白骨妖的事吗？如果是想要我们的帮助，尽管提！”
老爷爷慢条斯理地看过来，浅浅一笑，若春风吹动湖面，稍稍起了笑的波痕。
显然，那是一种名叫做欣慰的神色，他掠了掠自己的黑白参半的胡须道：“知我者，九尾天狐也。”
这爷爷说话有些逗的哇。
妇人此刻视线也转移到狐狸的身上，她道：“事情的经过有些长。老妇我也不赘述。不过，你相信，我们是好人，是我们把你们给引到这里的，就对了。”
妇人说话很是轻快，没有任何慢吞吞的感觉，听着也是蛮舒服的。
“阿娘，是故意让我们引出白蛇妖吗？”发财嘟起小嘴，神色略有不爽，总感觉像工具人一般被利用了。这时，突然想起事发时母亲的对于自己出去救场不动声色的表现，顿时悟了，原来，她就是故意的。
“是啊。形势所迫，小发财，别介意啦。”
“那你们接下来有什么计划，感觉你们都把我们给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了。”蓝诚道，语气和发财一般，很是不满。
老爷爷和颜一笑，“小公子，记得第一次买糖葫芦吗？那时，老夫就曾说过，说过······咋们是有缘之人咧。小公子······莫不是忘了肚子里边甜丝丝的糖葫芦？”
蓝诚气极反笑，“老头儿，你这叫蓄谋已久。”
白玄倒是极有礼貌，因为他知道，能看出他真身的人需具备两个条件，一个是能力高强并到了一定年龄，另一个是至善。很难有人两者兼备。
他们却做到了。
白玄向他们尊敬地拱手，并不计较他们的计划是否有把自己当工具，他只知在大是大非面前，殊途是同归的，恭敬地道：“谢谢你们相助于我，虽不知是何种形式，但还是谢谢。你们此番过来，就是告诉我们接下来该怎么走吧。放心，我不介意有人指挥我，我也相信你们在谋划这方面很是擅长，那就请你们相助了。放心，我的朋友们也是不会介意的！”
“我介······”蓝诚话都没说完，口就给被堵住了，把他憋得够呛，堵他嘴的人，小声道：“小屁孩，我白玄大哥都说话了，你还介意个屁，再说话，我保证，你不会死得太惨！！！”
他憋着道：“你先放开！！”
“就不······我可不能让你乱说话。”
“我不会说的，放心。”
缓了好一会，蓝诚总算能够正常呼吸了，他见白玄他们正在交谈，便抽出发财来说话：“白玄是你的谁啊，你怎么这样帮他说话。”
“恩人。”
“他也是我的恩人。所以放心，我们是在一条战线上的，虽然挺不愿意承认的，其实它一直都是我的偶像。”
“那你还······”
“我只是不喜欢被别人瞒着。我也知道那个爷爷和她是好人。但我们凭什么就像他们棋盘中的子一样呢。”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低，只能彼此之间听见，距离他们很近的引力可能听见了，也可能没有。但他没有要发表自己意见的意思。
发财深吸一口气，平静道：“等你有下棋的资格的时候，再下吧。我以前也不喜欢当棋子。后来发现，当好人一方的棋子挺好的。因为，下棋挺费脑子的，我们就不用了。”
“你当真想得开。”
“那是。”
闲来有些无聊了，发财左手拉着蓝诚，右手拉着引力，一起向前，有意加入他们的群聊。
“阿娘，你们的计划进行到哪一步了？”
白玄答：“最后一步。很快，它就能被彻底消灭了。”
发财的母亲徐徐道来：“那最后一个婴儿其实就是我们先他们一手，放出的诱饵。等着他们来上钩呢。可惜啊，只钓到一只。不过，天狐把那白骨妖给引出来了，让我们发现了敌方的秘密。就是他们可能并不需要集齐12个婴儿，相反，它想被你们杀掉，这样，白骨妖的怨气就会四处扩散，袭扰全城，这样，似乎更能实现他们的目的。”
“阿娘，我也想到了这点，所以当时就阻止狐狸了。”
妇人感激地看着狐狸，莫名道了声谢谢。毕竟，她亲自目睹了九尾救发财的全过程。原来，他的善良还是像从前一般，未曾改变过。
白玄有意叉开话题，他道：“那接下来，怎么做？”
“天狐大神，你打败白骨妖的胜算有多大。”说话的是那个老爷爷。
“九成。但你们也说了，就这样打，它的怨气会飘散的。到时候，可能全城的人都要遭殃。”
“那了其生前所愿，化其怨气，如何？”
“不行，太久远了。”
引力突然道：“人类。白骨妖有很多人类同伙。找到他们，处理掉，那白骨妖虽能力强大，但离不开杜陵，它没了同伙，只能······只能自生自灭了。”
发财突然拍了一下他的背，“引力，聪明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失策了失策了。”
大家也纷纷向他投去赞赏的目光，他虽依旧面无表情，但心中竟生出了快乐这种奇妙的东西。
蓝诚道：“或者，我们去招降，降的话，就放过他们，若不降，就把他们处理掉。”
“可万一，他们去跟白骨妖告状了，怎么办。”
引力道：“那就挡住他们的去路。”
妇人对他略略点了点头，“你们的计划很好，那就让发财来，她对杜陵熟悉，而且，也有一定的武力。”
白玄侧头道：“不行，太危险了，我来守，怎么说，我也更有能力来守。”
老人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深思熟虑道：“你不能守，你是我们最后的一道防线，相信我们，也相信发财，孩子。”
发财也跟着点头，“爷爷说得甚是，我来守，白玄大神，你放心，我很厉害的。保证，把坏人打得满地着牙。”
引力道：“信她，她愿意的。”
他艰难地说出：“好。”
妇女借着道：“蓝诚，你有侦探的潜质，你负责在全镇贴上告示，将招降一事给他们讲个明白。同时，注意监控四周，发现可疑人员立刻告诉我们。我们在槲枳酒馆碰面。”
她对着引力，神色有些同情地道：“引力，你负责审讯你的父亲，务必要令他交出口供，顺便，制造些武器，能供百姓做防身之用的。我知道你观星能力也很强，如若星辰有大变，请及时告知我们。”
他立刻道：“行。对了，最近，荧惑守心······”
白玄打断了他，道：“就算是荧惑守心，也会有办法。”
“那就差你了，天狐大神，你和阿狗负责去监控白骨妖，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救出那十一个孩子。毕竟，在这里，只有您有能力。”
“好。”
蓝诚嘟起小嘴，有些赌气，小声嘀咕道：“凭什么要带走我的阿狗。”
旁边的爷爷笑着说，“方便侦查，小公子，要有奉献精神，这样更好。”
“哦。”
爷爷转过去时，他又作了几个鬼脸，惹得旁边的引力都不好意思道：“成熟一点。”
“我可成熟了······”
“你们都是小屁孩······”
“······就你不是。”
······
······
杜陵的风承载着他们的欢声笑语慢慢地，逐渐飘向某个不知名的角落。
那个角落里，波纹在轻轻荡漾，暗暗击起未名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