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谷雨·黄昏·别离

不知不觉，一天过去了，我依旧坐在门槛上，望着远处朦朦胧胧的山峦，清朗的月光随着红色霞光的褪去渐渐升上来，有月光照到的地方依稀是明亮的，没有月光关注的地方依旧是黑糊糊的一片，黑得分不清是岩石还是树木，门前小河的流水声格外地清晰，听得出它是在慢慢悠悠地流淌着。

我停驻在家门前，呆呆地一动不动，门前长满青苔的石阶上散落着一张印有折痕的信，晚风把那封信吹得翻来覆去的，可它仍然没被吹走。

他在信中说，我18岁以后的生命需要交给一个生命在18岁会停止的男孩，并且必须在双方都同意的情况下才能实现交换，所以，我现在需要去找到那个男孩，陪他到十八岁，然后在建立了信任关系的情况下，再告诉他一切。信的尾巴说了“谢谢你”三个字。

然后我就知道了，我要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找一个陌生的人，他是平行宇宙的另一个我，我得用另一个宇宙的生命来拯救现世的他。

当然，他也承诺了，承诺会拯救这里的人。

其实，我不懂，就算他儿子活了下来，在这个世界他们终究都只是陌生人。而我们两个来自另一个宇宙的人为什么要来扰乱这里的秩序呢？

重点是，他究竟是怎么穿越时空的，上帝为什么又要掷骰子呢？

而我，就算是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又怎么会通灵，竟能听清世间万物的语言了呢？

还有，如若真的拯救了这些受灾的人，会不会改变未来世界的秩序呢？毕竟，每一个人，都是有改变世界，颠覆乾坤的可能的。

这些问题不断地从我脑子里若滚滚大河奔袭而来，丝毫不给我任何喘息的机会，我本是想要拯救这些人，如今，发现，连自己也拯救不了了，需要被别人支配着前进，可笑啊！

我究竟，该不该去呢，明天就动身，到一个叫“困苦”的地方？去交一个朋友，然后把自己的生命渡给他？

不想去想了，思绪又纷纷扬扬地冒出来。

直到，夜色中出现了一个矮矮的身影，夜色下，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知道，阿杰来了，他是知道这一切了吗？

那团黑黑的人影在我的视野里越来越大，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抿了抿嘴唇，低下了脑袋。

“自在姐姐，你明天是要走了吗？”他清晰的话语不紧不慢，是孩子认真问你问题的声音。

刚才胡乱的思绪一下子烟消云散了，心似乎被凝固住了，嗓子也发不出声音了。我只有继续低垂着头，不语。

他蹲下来，两只圆滚滚的眼睛看着我，我不经意瞧见了那双清澈的眼睛，我没敢直视，于是别过头去。

“挺好的，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只要你想我了，我就在，傻妹妹。”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就算是分别，也要和好朋友开开心心地分别。

我坚定地说：“地震不会发生了，你们能够继续开开心心地活着了。”

天空上的几朵云飘走了，月亮又悄然露出脸来，庭院被照得亮堂堂的。

我清晰地看见阿杰原本黯淡的眼里闪过了一丝喜悦，他这是开心了，那他又会是我的好朋友了？我们不用伤心地别离了。

不知道为何，我空荡荡的心里一下子就溢满了喜悦。这是我以前从未想过的——眼前的这个男孩，这个朋友，原来对我这么重要！

他今天穿着灰色的毛呢外套和黑色的棉裤，整个人看起来灰蒙蒙的，但现在，在这个原本有些阴郁的男孩前，我感受到了一种温暖。

一种只有在漫长的冬季突然有了阳光的那种温暖！

孩子们的喜悦总是那么简单，总是说来就来，没有丝毫预兆，但就是能悄悄地动人心扉。

“可······我明天依旧要离开·······”我听着我自己略有些怯懦的声音，垂下了眼睛。

虽然有些话很难说出口，可我还是不得不说了。

他的眼睛在我告诉他我会来拯救他们时是那么的清澈明亮，现在里边又夹杂着黯淡了，我知道，他很失望。

可我也没有办法，在大自然的面前，人类的力量是多么的渺小，或许真的像那个人所说的，只有······摧毁骰子，当过去不再是过去时，我们才不会被主宰的吧。

而我，只需要做好我这颗棋子应尽的职责就行了。

他悲伤的眼睛继续看着我，我感觉到他的身体在颤抖，但我不敢去安抚。

“那是因为，你们都不会选择，他替你们选！”

这话不是我说的。

一个黑暗的角落里有一个有着白色铺盖的小窝，那个小窝里是一条青蛇，是只有灵魂的小蛇，这个小窝是当初我和阿杰在一个下雨天的屋檐下建好的，阿杰问我是不是给小猫小狗的。我说不是，是给一条只有灵魂的小青蛇的，当时，他立马就信了。

现在，小青蛇回答了他的问题，可惜他听不见。

我把小青蛇的话委婉地告诉他，“上帝帮我们作了选择，在帮我们走捷径呢，就像遇到难题去搜答案一样的。”

他呆呆地看着我，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

不行不行，可不能让他懂，他还这么小，如果知道命运无法改变的话，只是由上帝决定的，那他的一生都完了。

我也没有尝试过改变自己的命运，是没有资格说命运是不能够被改变的。

我重复了他的那句话，“摧毁骰子，我们的命运就不会被掌控了”

可能这句话的语气略微有些沉重，不像是平日里随随便便的我说出来的话。他呆呆的表情里充满的是难以置信。

他没有吭声，或许是年龄还小，还不懂这番话的含义。

我抬起了一直垂着的头，依旧没看他，转而看向漫天的繁星。

似乎有一团东西过去了，不是离开的方向，是进我屋子的方向，当我转身时，却见不着人影了。

心头像是蒙了一层迷雾，我恍恍惚惚的，继续抬头看着星星。

我在找，北极星，听说，那是最亮的一颗，找到它，应该就不会迷失方向了吧。

一种窸窣窸窣的声音在我耳边萦绕着。

而后，是急促的脚步声，借着月光，我见着阿杰环抱了好大好大一团杂草向我“噔噔噔”地跑来，他胖乎乎的小脸一抖一抖的。

真希望，不开心都能随着奔跑的步伐被抖掉。

他乖巧地站在我旁边，那一团干草有些依稀落下了。

而后，他把这些草整整齐齐，认认真真地铺成了规规矩矩的长方形。那样的长方形刚好够两个小朋友睡下。

他躺着，我明白了她的意思，也躺着。

原来，他是想我陪他看星星哩。

谷雨过后，地面还有些湿漉漉的，干草恰好抵制住了湿湿的感觉，我们四只，两双眼睛看着天空。我在寻找那颗最亮的星星，阿杰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

他这是在许愿了。我们一起看过动画，里边说，对着流星许愿，愿望就会实现，当流星坠落时，它会熄灭掉自己的光辉，而那些光辉，会成为你的梦想，实现你的愿望。

我们依旧看着漫天的繁星，我们是永远的朋友。

我们不愿做孤零零的大圆月，而是那一颗颗虽然渺小但布满天幕的星星。

这一刻，没有诡谲的局势，没有阴谋，没有掌控，我们就只是我们，虽然即将别离，但依旧相信未来，单单纯纯的我们。

夜很静，有朋友，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