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V 秋海郎
抢夺地盘是生物的本能。男人巧设名目把女人排斥出社会活动、侵占更多公共空间,但女人也不是傻子,明的不行还可以来暗的。
他们靠恐吓和作恶试图把女人赶出夜晚的集市,于是女人强身健体并申请到了宵禁制度;他们捂住女人的嘴控制她们发声和传播思想,于是女人发明了女书秘密交流;他们想要毫无顾忌的花天酒地逛窑子,于是女人开设了专属于女性的地下伎馆……
红昭馆就是这样子的存在。
程金喜短暂的人生中哪里遇见过这种特殊场合?当下对着那十几位风采翩翩的小公子,怔怔然半天回不过神来。
这其实是很常见的反应,许多头一次来的客人都会有,馆子里的人都见怪不怪了。
自进店后一直陪伴着她的小姑娘,话少但心细,怕她放不开还特地叫了好几个身强体健、拿着武器的护卫进来,好缓解程金喜的压力。
毕竟有压力是难免的。一个女人和一百个女人同时呆在一起不会感到害怕,但当她和一百个男人呆在一起时就不同了,男性可是会造成压力的存在。
程金喜被一群彪悍姑娘簇拥着,和对面伎男人数相当,瞬间安全感爆棚,感觉自己天不怕地不怕,浑身上下充满了胆气。
当然了,威慑力从来都不是单向的,程金喜瞧着她们的武力值,哪怕心中多次打起了退堂鼓,但也暂时熄了告辞的念头。
既来之则安之,她没见过倡伎,现在反正走不了,干脆安安心心挨个儿观察一遍,看看他们和一般男人到底有什么不同。
然后程金喜就和站在中间、眼睛水汪汪最会说话的那位对上了视线。
在这群人里,他的长相并不算是特别出挑的,甚至可以说比较平淡。但那双眼睛着实很吸引人,简直像是画上去似的,美得都有点儿突兀了。是以程金喜注视他的时间格外久,因为实在太好奇他到底是用眼线睫毛膏堆砌出来的效果,还是天然形成的绝色?
那双眼睛的主人冲着程金喜绽放欢颜,眼波流转间愈发光彩夺目,一甩如水长发,迈着跳舞般柔软的步伐向着她款款走来。
原来小相公自以为收到了暗示,迫不及待的打算前来“表现自己”了。
他扭的着实动人,对此,程金喜心中颇有些意动,但她还是决定拒绝。
“够了,我不是来这里找乐子的,我是来找人的。”
根据她从历史书上了解到的内容,有关于倡伎们的悲惨生活,往往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不把人当人看”。程金喜对于故意折辱人的事儿没什么兴趣,所以并不想为满足私欲而假装无知、如那些沉默的帮凶一样参与其中。
“您要找的人不是还没有到吗?我们陪着您一起等,您不要赶我们走好不好?”
见她没有反对,对方立刻极有眼色的把握机会,在距离她最近的位置坐下。
“小生名唤秋海郎,小姐姐第一次来红昭馆,感觉如何?您对我们还满意吗?”
伸手不打笑脸人。程金喜并非铁石心肠,尤其当面对柔情似水的美人儿时……倘若他们愿走,她绝不会拦着;可是他们不肯走,她也不能暴力驱赶。
有一就有二,有了秋海郎打开局面,剩下的小相公们也不再傻站着了,纷纷迎上前来围坐一桌,倒酒的倒酒、剥壳的剥壳,各司其职、殷勤备至。
秋海郎端着一杯酒喂到程金喜嘴边,被挡下了,但他没有把手缩回,反倒用手指轻蹭她的掌心,示意她可以摸一摸。
皮肤凉凉的,滑溜溜像一尾鱼,摸着很舒服。
程金喜近距离望着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忽然开口问他:“你做这些高兴吗?如果可以有别的选择,你还会……”
或许是那双太过明亮的眼睛勾出了她的怜悯心,也勾出了她想要了解那人真实内心的兴趣和欲望。
“高兴呀。”秋海郎眯着眼睛笑,“像我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别的选择,我特别懒,做什么都做不好,只有这个还算是能胜任。若是有天发了财,那我大概还是离不得女人的,应当会由等女人找变成花钱找女人吧,本质上还是差不多,都算是……买卖关系?”
他想的倒是清楚,说话也挺坦率。程金喜因此对他多了几分好感。但也不能尽信,因为不排除这是为了让她心无芥蒂去享用而故意口是心非的说谎。
“一辈子光是买卖关系,而不能体会到真情真爱,你会不会有遗憾?”
问出这种话,程金喜自己都感觉像个劝人从良的谣棍,满嘴说着相信爱情忽悠人,实际都是为了白瓢成功。
但她着实好奇秋海郎的回答,直觉告诉她,会听到不一样的想法。
“您多虑了。所谓买卖即是交换,为什么用银钱交换来的就是假,必须用美貌、用才情、用体贴交换来的才算是真呢?银钱是好东西,真情也是好东西,好东西加好东西只有更好、并不会变成虚假的坏东西……我们之间可以存有银钱交换,但是我看得出来,您也是喜欢我的,对吗?”
秋海郎边说边往程金喜的身上靠。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谁沾上她都不会吃亏,这种有利无弊的好事他自然不舍得错过。
“抱歉,我希望和陌生人保持距离。”
程金喜推开了他。
“如果我了解你的话,那我们就不能算是不认识了吧……”
程金喜皱眉,“你了解我?”
没记错的话,好像祂们才见了第一面来着?除了读心神探,谁还能有这份自信?而且这句话有语病,单方面认识的仍然只能算是陌生人。
秋海郎吐气如兰,“我了解你的喜好,你喜欢看我的眼睛不是吗?我还知道,你喜欢我穿着这样的衣裳、摆出这样的姿势……”
他不好好穿衣服,手指轻轻一勾,将衣带扯得松垮,前襟也随之微微敞开。
常年混迹于风月场所与各色人等打交道,秋海郎早练就了毒辣眼光,一番大胆举动果然精准戳中了程金喜的喜好,令她瞬时呼吸一窒。
这还没完,浪荡美人儿挥挥衣袖扫开桌面,半边身子顺势躺了上去。他体型具有标准的宽肩窄臀的男性特征,双腿笔直修长,一条腿屈起踩着桌沿,另一条腿分开耷拉着,看起来仿佛一个造型慵懒的精致玩偶,十足的赏心悦目。
“你脖子上的环儿真好看,我也想要一个。”
望着满桌杯盘狼藉纷乱不堪、酒液倾洒沾湿鬓发,程金喜忽然明白了“秀色可餐”描述的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光景。怪不得都说“纸上得来终觉浅”呢,不是亲眼所见,哪能彻彻底底的绝知此事?
其实秋海郎的本意是想让程金喜把那小玩意儿摘下送他。先是从一些不值钱的小物件要起,慢慢的再加大胃口……他靠这招得到过不少好东西。可程金喜脖子上戴的聚能环锁骨链是保命的家伙,自然不可能如他所愿。
作为替代,程金喜抬手抽出他松垮的衣带,在他纤细的脖颈处绕了两圈,然后把绸缎两端同时攥在手里面用力一扯,迫使秋海郎仰头望向自己。
从这个角度去看,那份扑面而来的张力更具冲击感。
就在屋内的暧昧气氛升至顶点之时,房门被人由外面大力撞开!
程金喜倏然扭头去看,秋海郎却丝毫不受干扰,保持着原本的动作和表情继续深情款款地注视着她。
来人一高一矮,高个子那位长相硬朗,声音也同她的人一般硬邦邦的。“听说你是雨宁的朋友,幸会幸会。我姓龙,你随雨宁一道唤声八姨就好。”
雨宁!
那位邀请她来的夏小姐竟然真是夏雨宁本尊!
程金喜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又见龙八姨视线落在连系祂二人的绸缎衣带上,眼神似有不满。
“小宠顽劣,偏爱打搅客人作乐。但他并未在馆里挂牌子,这样不合规矩,我这就带他回去严加管教。”
程金喜讪讪松开手,便是再有旖旎心思这会儿也都散了个干净。秋海郎自个儿慢吞吞从桌面爬下来,整理好衣服,乖顺地往龙八姨身边走。擦肩而过之时,秋海郎像是在展示自己成功的恶作剧一般,偷偷对程金喜露出一个孩子气的、充满了愉悦感的笑容。
他跟着龙八姨走后,夏雨宁挥退了其祂人,对程金喜说了自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你好,我就是雨宁,你是不是正在找我?”
“对。”
程金喜也不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道:“问你几个问题……夏云安生辰是何时?你最后一次和她用膳时吃的是什么?分别前又聊了些什么?”
夏雨宁对答如流,分毫不差。
确认了她确实是自己要找的人后,程金喜拿出一个被体温捂热的小袋子交给她。里面沉甸甸的,除了几样信物证明外还装了不少银两。
那些银两一部分是夏云安给的,另一部分是程金喜擅自把景王给的零花钱转赠予她。
“你娘亲托我来找你,这是她给我的证明,你认识这个东西吧?至于我……我顶替了你的身份,如今是宫里所谓的三公主,我每月可以出宫一次,你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交代我去办……”
“我明白了。”
夏雨宁把东西收好,并没有同她促膝长谈的意思,反倒是急着想把人往外赶。
“长话短说,跟你来的人正在门口闹事,吵着要见你,你赶紧出去摆平祂们。这封信你交给我娘亲,她读了自会清楚我的情况。
今后你可以随时来这里找我,但切记最重要的一点,你只负责我和娘亲之间的联系,不许向任何人透露我的行踪,尤其是夏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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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以下非正式内容,为番外彩蛋篇。
要进入红昭馆先得解开谜题。
红昭馆里的头牌先出场。
他着一身胭脂色长衫,脸上描摹了细致的妆容,看起来仿若一个精致的瓷娃娃,让人忍不住想要握在手中细细把玩。
小头牌望着诸位客人,仰头想了想,张嘴念出一首诗来:
【微雨江南烟水台,
【信意闲弹揽月思。
【公灯不照迟归客,
【主宾呼酒寄于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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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念完了上半段,马上从身旁走出一人,正是他的贴身侍从。
他与侍从多年感情,彼此默契十足。
往往是一个人刚说完半句话,另一个人就心知肚明他后半句想要说些什么。
侍从与头牌对视一眼,慢悠悠吟出下半段词。
对仗工整,自成一体,浑然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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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风撼树烽火退,
【琉光一片星斗升。
【璃玻千顷映神州,
【非明非夜意昏昏,
【月白沙汀朦朦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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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完以后,头牌满意地点点头,笑微微地看向贵客们,做出了“请”的手势。
故事总是越往后越精彩的,期盼各位解开谜题,前来尽情玩乐,玩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