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传种（11）

邱二的新老板名字叫包不同，河南人，三十岁。他比邱二小了五岁，却比邱二高出了一个头。浓眉大眼，脸膛红亮，身材魁梧，穿戴整齐，一看就是一副正人君子模样。他的脖子上戴着一根小指头粗细，黄澄澄的金链子，皮带上套着两个BB机，一个巴掌宽，半截砖头厚，可以接，打电话的家伙。这个家伙的名字叫大哥大！据说一个大哥大要两三万块钱！

财大气粗啊！

包不同是开着他的黑色轿车来见邱二的，下车后腰上的两个BB机嘀嘀嘀，此起彼伏，响个不停。包不同从腰上拔出两个BB机，放在轿车引擎盖子上。一边看上面显示的号码，一边按大哥大的键位，大哥大在手中按得啪啪直响。他的声音洪亮粗犷，两百米外也可以听得清清楚楚。“张老板呀？我这边的工程很快就要完工了，你放心，你那边我立刻组织人过去！不会耽搁你一分钟！”“李科长啊！晚上唱歌还是打麻将？我早点过去！一切由我安排，我办事情，你只管放心！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刘老板，我要的水泥什么时候送过来？”“王经理，你的钢筋款我已经让财务结算，给你汇过去了，你查查……我包不同是什么人？讲的就是信用两个字！什么时候欠过别人的钱？”

邱二崇拜得五体投地，悄悄对小芳说：“这才是做大生意的人才！”

小芳微微点了点头，目光迷离，若有所思。

包不同给邱二安排的工作不再是提灰浆，搬砖头的小工，而是负责仓库的物资进出，名字叫工地仓库保管员。工资是每天70元，一个月可以休息两天，休息的时候没有工资，但是工地供应饭菜。小芳的工作是负责看管工地仓库的大门，每天工资五十元，一个月可以休息两天，休息的时候工资照发。每个月另外补助生活费三百元，因为小芳看管工地仓库大门，不在工地食堂，生活需要自己解决，所以补助生活费。

两人和儿子邱家宝的住宿就在工地仓库大门边的简易砖头房子里。说是简易，也比邱二以前租的房子好了几倍，宽敞明亮，有桌子板凳，有宽大的床和旧的席梦思床垫，电灯是五十瓦的，还有一台二十一英寸的彩色电视机。

邱二对包不同的安排赞不绝口：“讲究，阔气，硬是做大生意的老板！”

小芳不发一言，但她暗暗皱了皱眉头。她发现，此刻的邱二，和他的父亲老邱，很像！不仅仅模样，连说话的语气，也一模一样。

邱二，小芳，以及两人的儿子邱家宝住在工地仓库门边，再没有别的人，但还有一条关在铁笼子里的大狼狗。狼狗养在这里防贼，这狼狗可不是吃素的，它要吃荤的，它的生活费是每天五十块钱。包老板每个月拿一千五百块钱给小芳，让她安排狼狗的生活。小芳就给狼狗买些猪肺，鸡鸭架子，骨头。更多的时候是邱二到菜市场帮小芳买菜，也就顺便给狼狗买菜。邱二会在杀鱼的摊子边捡一些鱼的内脏，鱼腮，杀猪的摊子边捡一些碎肉，骨头。再买些猪肺，鸡架，一天就能节约十块二十块。即使如此，狼狗的生活费远远高于小芳的生活费。邱二买回菜之后就会对小芳感慨：“人不如狗呀！这狼狗吃的，比你我吃的都好，它还讲究，不吃肥肉。”

小芳大多的时候不会理睬邱二，偶尔会不冷不热地回应一句：“谁让你变人的？”

邱二叹息一声：“你如此一说，问题就来了，不是变人难，是变穷人难呀！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从古到今……”

邱二准备长篇大论，小芳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说：“该上工了！”

邱二：“哎！马上就走！”

邱二的工作很简单，需要进材料的时候，和别人一起去进材料。工地需要材料的时候，和别人一起清点好数目之后送去。一些必须的工具每天的出入库。

小芳的工作更简单，看着大门，负责狼狗的吃喝，给狗笼子打扫清洁卫生。至于遛狗，小芳不敢，邱二胆子小，看见狼狗就提心吊胆。而且狗眼看人低，狼狗从没有正眼看过邱二，而是以一种不屑一视的眼神斜邱二。分明是鄙视的眼神，如果被人鄙视也就罢了，连狗也来鄙视人，人狗颠倒，邱二心理上接受不了。邱二心中接受不了，可以不遛狗，却不能打狗，打狗要看主人面，这狼狗的主人是包老板，打不得。没人在的时候，邱二可以骂狗几句出气。一般骂狗东西，狗杂种。可他骂狗一句，狗就横眉冷对，狂吠三声，还会张牙舞爪，意思是你有本事放我出来试试，不把你撕得头破血流我就不是狗。骂狗邱二占不了上风，邱二还有一招：克扣狗粮。本该买二十块钱的猪肺，只买十五块。本该买五根骨头，就只买四根。克扣了狗粮，邱二终于占了上风，得意地向狼狗指手划足：“老子就不相信，人还斗不过一个畜生！”

包不同隔三差五就来把狼狗牵出去，溜达一圈，再关进狼狗的铁笼子里。

包不同来遛狗的时候，总要和小芳打打招呼，偶尔还说一两个笑话。小芳本不爱多说话，看到包不同来了，会主动问候一两句：“包老板，又来遛狗了？”

包不同：“是啊，这狗就得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