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密谈
木灵犀醒来时，已经在东海东南的苍灵。
没有预想中的头痛，她动了动胳膊和腿，除了外伤，其他没什么不适，甚至胸口也不痛了。再看看周围，这里似乎是猎户的落脚处。
不知拎着一只山鸡从外面进来，看到她开始兴奋地大叫：“不知！不知！”
木灵犀左看右看：“我怎么在这里？敖渊呢？”
不知指了指门口，敖渊正推门进来。木灵犀一下从床上跳起来：“敖渊！你没事吧！”
敖渊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木灵犀脑袋还没转过弯：“我不是被那大魔头的徒弟打了一顿，怎么就到这里来了？”
“不知……”不知看了敖渊一眼，突然不说话了。木灵犀只听到了龙，睁大眼睛问：“龙来了？”
敖渊瞥了她一眼：“别瞎想了，你伤了脑袋更傻了。”
木灵犀恍然想起昏迷前，似乎看到一双金黄色的眼睛，内心坐实了这个想法。她突然觉得脖子里有什么，伸手一拉，扯出一个指甲大小的坠子。
形似水滴，质如琥珀，通体漆黑。
“这是什么？”她奇道，“我不记得我有这件宝贝。”
敖渊指着不知：“他给的。”
“不知？”不知歪着头，刚想说什么，突然见敖渊走出去的时候看了他一眼。他立刻打了个寒颤，拎着鸡想要逃出去。
“等一下！”木灵犀把他叫住，看着敖渊走远支支吾吾道，“把鸡放了吧。”
她盯着鸡吞了吞口水，艰难道：“以后也别吃鸡了，都是敖渊的同类，他看到会难过的。”
苍灵位于东海东南又紧邻南境，是东海周围最富庶的都城。
盘踞此地的苍灵派是仅次于清瑶派的第二大仙门，木灵犀走在街上的时候发现到处都是熟悉的蓝色长衫，仙门弟子们竖冠长衫，看起来很是气派。
屠龙之战中的苍灵派弟子大多没能回来，留在苍灵的也没见过木灵犀一行，他们三人穿过苍灵的繁华街巷，找了家不起眼的小饭店。
木灵犀身上仅剩下钱掌柜给的零花钱，正对往后的盘缠发愁，店小二凑过来道：“几位也是外地来的吧，本店的特色是果木烤鸡，要不要来一份。”
“鸡不行！”木灵犀立刻拒绝，说完觉得有些不对，讪讪地看了敖渊一眼，“我……我是说不吃鸡。”
敖渊倒是没在意，盯着小二问：“最近外地来的人很多吗？”
小二一指街上：“太多了，还不是那东海妖龙迫害，东海周边的小镇子都被淹了，百姓都跑来苍灵投奔亲戚。”
“你放屁，什么妖龙迫害，明明是……”木灵犀跳起来，还没说完就被敖渊拉下来。
木灵犀愤愤地坐下来，越想越气，点了一桌子菜才罢手。她点完发现不知根本不用吃饭，而敖渊站起来就往外走：“我去打探点东西。”
敖渊说完就外面走去，他绕到人少的街巷，手在空中一抓，远处的巷子里，一个黑影被掐着脖子提上半空。
那黑影在空中挣扎着，手捂着脖子，敖渊手一挥，那人在从远处摔了过来。
“蚌精？”敖渊眯起眼睛，发现这蚌精并不是东海的品种。
“你主子是谁，跟多久了？”
那蚌精的人形渐渐不稳，脸上爬满了血丝，咳了一口血道：“我……我就是路过……”
敖渊失去了耐心，瞳孔变成金色，他的手碰到的地方，蚌精的人形发出焦灼的热气，一股强大的压力扑面而来。
那蚌精睁大眼睛，脸色煞白，仿佛难以置信：“你……你是龙？”
敖渊眉头一皱，蚌精终于受不了大叫起来：“我不知道哇……我也是被苍灵派抓来的，他们左护法苏眉让我们盯着城里的外地人，尤其是一个背着木头的黄毛丫头……”
“仙门怎么会和妖混在一起？”敖渊一脸冷峻，“盯着人，然后呢？”
“我真的不知道了，我只是收到店小二说有个外地的小丫头，就过去看了一眼……”蚌精突然眼睛一转，脑袋开光了，“我知道了，这娘们让抓我们海妖来找人，是因为我们对龙气更敏感！”
“你可真聪明。”敖渊冷笑一声，手指收紧，蚌精变成了一颗手掌大小的黑蚌，蚌口张开着，已经快熟了。
一颗东珠含在里面，敖渊想了想，手在空中一抓，东珠落入了掌心。
他抬头看到天色突然阴沉，黑云密布，雷声从远处闷闷地传来。
周围的人在抱怨：“自打那妖龙祸世，害死了清风道长，这东海边缘就没好过了。”
“这整天暴雨狂风的，我看过不了多久苍灵也要完蛋……”
暴雨欲来的风呼啸而过，一股强烈的气息从东海方向而来。敖渊低头看了看掌心，一股黑气正源源不断地向东海方向涌去，龙脉在一点一点打开，等到龙脉彻底打开，他的龙气也将消失殆尽。
是谁在主导这场毁天灭世的计划？
凡人必然找不到上古龙脉，这人究竟是妖是鬼？他想起在小岛查探时看到的灵雉尸体，似乎还有另一个气息被刻意隐藏了……
敖渊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天际，朝小饭店走去。
敖渊刚进店门，就见木灵犀正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敖渊，你……你身上有银子吗？”她支支吾吾，敖渊看整桌菜被她一个人吃得干干净净，拿出一枚东珠放在柜台上。
店掌柜立刻眉开眼笑，木灵犀看着东珠很不甘心：“这能吃好几顿呢。”
她正说着，背后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店家，请问苍岭山怎么走？”
小饭馆的人都倒吸一口气，木灵犀回头，看到一个闭着眼睛的光头和尚，年纪轻轻约莫二十岁，穿着一身白色僧袍，眉毛细长，眼睛虽然没睁开，却轮廓狭长，映衬得整张脸十分俊秀，像一尊玉雕的慈悲佛。
雨滴落下来，和尚衣袂翻飞。
店小二虽见过苍灵派的仙家弟子，却没见过如此不食人间烟火的僧人，立刻指着西边，毕恭毕敬道：“就是西边那座山，山上是苍灵派。不过这马上就要下暴雨了，小师傅不等等再走吗？苍灵的暴雨可是很吓人的。”
他说完才想到和尚眼睛看不到，顿时手忙脚乱，和尚身后一个小沙弥朝他点点头，拉着和尚朝苍岭山去了。
敖渊看他们走远，立刻收敛气息跟上去。
他跟出一阵子，回头发现身后来跟着一大一小两个尾巴，不禁皱眉：“你们找地方躲着，跟来做什么？”
木灵犀看了看不知，不知挠了挠头：“不知，不知。”
木灵犀一愣：“啊？那小沙弥不是人？”
说话间敖渊已经将两人甩下，头顶暴雨倾盆而下，雷声如同战鼓锤得人心惊。木灵犀哇了一声赶紧追上去：“敖渊，你是不是也觉得那两人有问题？”
她一边追一边捂住耳朵不听雷声：“苍灵派都是坏蛋，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我可以保护你！”
敖渊冷笑一声，心想人家满城抓的就是你。
说话间已经走到苍灵派的山脚下，海葵枝繁叶茂郁郁葱葱，随着几声惊雷，空中传来一个人轻柔的声音，在空旷的山下更显得回声阵阵。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一路跟着在下有何贵干？”
声音来自四面八方，一股无形的压力压下来，让木灵犀喘了口气：“这和尚年纪轻轻，法力倒是跟掌柜的有一拼。”
正说着，前面突然窜出闪电一样的影子，还没看清来人，一根木棍已经劈头打下来。
木灵犀连退好几步才站稳，抬头看到那只到她胸口的小沙弥扛着一根木棍，足足有他两个高，正一脸平静地看着他们。
木棍在他手中挽了个花，小沙弥突然一棒挥来，木灵犀默念口诀，凭空画了个阵法。阵法中蹦出无数个闪着金光的铜钱朝小沙弥飞去。
小沙弥突然如闪电般绕到她的背后，又是一击，地面被他砸出一个巨大的坑，木灵犀用口诀操纵铜钱，两个人剑光火影打了一通，木灵犀只觉得眼花缭乱，这小沙弥虽然看着是个孩童，力道和速度都不似真人。
几番折腾下来，突然斜刺里飞来一道光，她还没看清是什么，这小沙弥突然脑袋被削掉了一半。
噗——
小沙弥变成一支睡莲，睡莲的叶子被削掉了一片，即将落地的时候被飞来的白衣和尚伸手接住。
那和尚左手握着睡莲，右手竖在面前，低声道：“阿弥陀佛，施主这么好伸手，何必藏着掖着。”
他说话对着敖渊，敖渊冷哼一声，那和尚突然睁开眼，木灵犀不由得低呼一声。
他双目全黑，像是整个眼睛都是瞳孔。
眼前的景象突然扭曲，她觉得头晕晕的，脚下有点软，那和尚的眼睛竟是个活的阵法，周遭的景象都被他吸入其中。
敖渊看了不知一眼，不知忙将木灵犀扛起来带走。敖渊瞬影逼到和尚面前，冷笑了一下，突然伸手戳向和尚深渊一样的眼睛。
龙气在手上凝聚成灼热的力量，那和尚挣扎了一下，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原来是你……”
敖渊双瞳一变，和尚像瓷器一样，瞬间在空中碎了。
“哼，障眼法。”敖渊擦了擦手指，木灵犀只觉得一瞬间，来自和尚的那股强大压力瞬间消失了。
她探出看了看敖渊，又看了看地上正在消失的碎片，对不知说道：“不知，怎么他比掌柜的还厉害。”
“不知，不知。”不知挠了挠头。
敖渊挥挥手把两人叫过去，突然一拍不知，不知变成了一根棍子落在地上。
木灵犀一愣，抬头看敖渊正盯着她，那张脸慢慢凑近，一双眼睛漆黑如墨。
她突然有些慌了：“你……你干嘛！”
敖渊伸手在她额头上轻轻一点，木灵犀只觉得身体突然变小了，再看敖渊已经变成了瞎眼和尚的模样。
敖渊将地上的棍子丢给她：“走吧，死人不会说话，有些事还是要问活人。”
变成小沙弥的木灵犀扛起木棍，跟着敖渊朝山上走去。
苍灵派的左护法苏眉已经等在议事堂，见了他们双手合十行了个礼，这才道：“几位已经恭候小师傅多时了。”
她说着，引着两人朝里面走去。
议事堂后面的一道墙被推开，里面是个幽深的暗室。暗室的尽头是一张桌子，坐着三个人。
主位上那人穿着一身白衣，木灵犀认得那是清瑶派的衣服。是个留着胡子的中年人，看起来似乎比清风道人小一些，身材不高，看起来一脸和气。
他身边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一张圆圆的娃娃脸，看起来人畜无害，只是他笑起来，露出一排野兽一样尖锐的牙齿。
那少年看了看木灵犀，似乎很感兴趣：“这是小师傅的小宠物吗？”
木灵犀下意识后退一步，敖渊不动声色挡在前面，那清瑶派的中年人微笑道：“旗语，不要吓到别人。”他冲着敖渊客气道，“小师傅第一次来苍决，应该不认得几位。在下瑜庆阳，人称清泉道人，是清风的师弟。”
少年呲牙一笑：“千雀楼，旗语。”
他说完指着角落里一身黑一言不发的那人：“这位是……”
“乌鸦道士。”角落里发出喑哑的声音，木灵犀突然觉得脊背发凉，那人抬起头，黑色的围裹之下露出一张瘦长的脸，双颊瘦得凹下去，仿佛一具行走的骷髅。
木灵犀呼吸一窒，这张脸她见过两次，最近一次是清风道人隐退仪式上，这黑乌鸦再次如噩梦般出现。
她下意识捂住胸口，摸到胸口那块黑色水滴一样的琥珀。
“嘿嘿。”乌鸦道士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笑声，“千灯大师诚意不够啊，只派了个小弟子过来。我们大人知道的话，恐怕要生气了。”
“千灯大师隐退多年，愿意派小师傅过来已是很给面子了。”苏眉打了个圆场。
“哼，现在撇得干净，到时候龙脉打开，别跑出来抢功劳就好。”乌鸦道士不满道，“我们大人已经等不及了，法阵已经交给你们，为什么龙脉还没打开？”
“道长莫急。”瑜庆阳和气道，“上古龙脉岂是一朝一夕就能打开的，更何况法阵被钱不断和他徒弟打断了一次，阵眼逆转元气大伤……”
木灵犀听到钱掌柜的名字，下意识看过去，却和旗语四目相对。
对方呲牙一笑，露出一排森森的牙齿。
乌鸦道士一脸似笑非笑：“真是清瑶派的好弟子。”
瑜庆阳脸上不动声色：“钱不断几十年前早已退出师门，不能说是清瑶派的弟子了。”他说着顿了顿，“清瑶派已经全力派人去搜寻师兄和钱不断的下落了，相信不久就会有消息。”
“那小丫头还没找到？”
苏眉站起来：“已经派人在找了，牢里那两个玉泉山庄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咦？”旗语笑道，“玉泉山庄也淌这门浑水？”
苏眉冷哼一声：“小门派，翻不出什么浪。”
乌鸦道士站起身：“既然人到齐了，我便传达一下我们大人的嘱托。”
他看了在座的几个人一眼，一字一顿道：“龙在苍灵。”
苏眉一愣：“他已经来了？”
“东海已经成为龙的牢笼。”乌鸦道士道：“他现在龙气大伤，我们大人吩咐，请诸位务必在苍灵困住他。”
他说完，化成一只乌鸦，消失在暗室里。
木灵犀见他走了，终于忍不住道：“为什么要开龙脉？”
她话一出口，所有人都顿住。
旗语凑过来，似乎对她很感兴趣。
敖渊学着小和尚的样子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我这小弟子还没开智，请见谅。”
瑜庆阳摆摆道：“不打紧，想来千灯大师吩咐的不多。”他说着凑近木灵犀，露出一脸和煦的笑容，“开龙脉自然是为了拯救天下苍生，龙脉和龙气相连，打开龙脉可以让龙丧失龙气。那妖龙作恶多端，祸害东海周边百姓，我等有责任将其诛之。”
“祸害百姓的不是因为你们乱画法阵吗？”木灵犀不解。
瑜庆阳依旧和蔼可亲：“这孩子果然没开智。”
他说着想摸摸小沙弥光光的脑袋，被敖渊一手挡开。
“噗！”身后传来一声放肆的笑，旗语笑着道，“清瑶派的道貌岸然果然一脉相传，清泉道人不如直接承认了吧，大家不都是为了龙骨吗？至于龙脉，说什么削弱龙气，只怕是黑乌鸦的那个主子想要的吧。”
瑜庆阳脸色一顿，瞬间恢复了神色：“旗语，你也没开智吗？这话给你们楼主听到会怎么样？”
旗语吐了吐舌头：“大家都是替主子办事，在这里装什么呢？”
苏眉冷声打断：“既然都是给主子办事，说完了我们就出去吧。”
一行人朝外面走去，旗语突然凑近木灵犀，低声在她耳边低声问：“你是什么人？”
木灵犀一惊，旗语在她面前嗅了嗅，眼里笑容更深：“有意思。”
他抬头看到敖渊闭着眼睛，正一动不动面向他。旗语哈哈一笑，不甚在意地向前面走去。路过敖渊身边的时候，他低声道：“小师傅身上的气味也很有趣，似乎不是凡人。”
他回头露出一个噤声的手势，仿佛笃定敖渊看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