岣嵝山房

【原文】

岣嵝山房①，逼山、逼溪、逼韬光路，故无径不梁，无屋不阁。门外苍松傲睨，蓊以杂木，冷绿万顷，人面俱失。石桥低磴②，可坐十人。寺僧刳竹引泉③，桥下交交牙牙，皆为竹节。天启甲子，余键户其中者七阅月④，耳饱溪声，目饱清樾。山上下多西栗、边笋，甘芳无比。邻人以山房为市，蓏果⑤、羽族日致之，而独无鱼。乃潴溪为壑⑥，系巨鱼数十头。有客至，辄取鱼给鲜。日晡，必步冷泉亭、包园、飞来峰。

一日，缘溪走看佛像，口口骂杨髡⑦。见一波斯坐龙象，蛮女四五献花果，皆裸形，勒石志之，乃真伽像也。余椎落其首，并碎诸蛮女，置溺溲处以报之⑧。寺僧以余为椎佛也，咄咄作怪事⑨，及知为杨髡，皆欢喜赞叹。

【注释】

①岣嵝（gǒu lǒu）：山名。②磴（dèng）：石头台阶。③刳（kū）：劈。④键户：闭门不出。七阅月：过了七月。⑤蓏（luǒ）果：瓜果。羽族：禽类。⑥潴（zhū）溪为壑：拦溪蓄水，让它成为水坑。⑦杨髡（kūn）：元代西藏僧人，至元二十九年时，他与其他僧人勾结，大量盗掘宋代帝王、诸侯的陵寝。⑧溺溲（nì sōu）：撒尿；便溺。⑨咄咄：表示责备或惊诧。

【译文】

岣嵝山房，靠山，靠近溪水，也靠近韬光路，所以它的每条路都像是一道桥梁，每间屋子都像阁楼。山房门外的苍松傲然挺立斜视万物，与旁边杂生的其他树木，形成一片蓊郁景象，洒下万顷浓密清凉的树荫，以至于相对而行的两个人连彼此面貌都看不清了。石桥上有低矮台阶，可以坐十个人。寺院里的僧人劈开竹子引出泉水，因此桥下显得交错复杂，那都是引泉的竹节。天启朝甲子年间，我曾经在寺中闭门清修了七个月，溪水潺潺的美妙之声充盈于耳，眼睛饱览清新婆娑的树阴凉儿。山上山下，到处都是西栗和边笋，味道甘甜鲜美无以伦比。住在附近的人把山房当成了集市，瓜果、禽类每天都有人到这里售卖，却唯独没有卖鱼的。于是我就把溪水堵截起来形成一个大水坑，里面喂养了数十条大鱼。如果有客人到来，我就捞取上来给他们烹煮新鲜的鱼。每天下午申时到来，我必定会步行到冷泉亭、包园、飞来峰去散步。

一天，我沿着溪水边走边欣赏佛像，一边还口口声声大骂盗墓贼僧杨髡。我忽然看到一个骑着龙象的波斯人塑像，身旁还有四五个胡女围绕在身旁敬献花果，她们个个都是赤身裸体，看到旁边石头上雕刻的铭文介绍，才知道这就是我所骂的杨髡塑像啊。我把杨髡塑像的脑袋砸落在地，并捣碎那些胡女的塑像，然后一起扔到了便溺的厕所里报复他。寺庙里的僧人以为我砸烂了佛像，都十分惊诧并上前责怪我，等到他们知道我所砸烂的是杨髡的塑像，又都十分欢喜并赞叹我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