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言
本人平素研究医学不分门户,参阅中西医书及临床治疗经验,深知西医的理论和治疗中各有其长处和短处,中医也是这样。虽然中医的部分理论还值得进一步探讨,但经验的辨证论治,尤其是求证施方的方药,确能愈病,故对部分中医理论应作批判性接受,而专从事披荆斩棘搜求经验效方,以国医治病而以科学说理,习之既久,信心愈坚。窃谓欲谋中国医药之发达,舍此莫由。
中医学之基础纯粹建于经验之上。古时虽不明生理与药理之作用,然已熟知药物之功效。虽不知病理和病原之真相,然已详审其病势之趋变。中医之治疗处方,全凭患者所显症状,尤其是对整个病体之病变倾向的综合观察,如神色、热度、呼吸、汗液、大小便、胸腹、舌苔、脉象等。从种种自觉或他觉的证候之中,搜捕其主证而诊断定为表里、虚实、寒热等病证,以处宜汗、宜下、宜吐、宜攻、宜补等治法。至对传染病之处方,虽似无针对细菌学上的原因治疗,然却能辅助体工自然抗病能力之发展。且国药之具有抗菌解毒作用者,当亦不在少数。但因古时不知细菌为何物,故虽明明认识某些中药和民间草药之功效,亦只能用“辟鬼恶”“杀虫毒”“去三尸虫”等想象词语,以说药性耳。
西方医学之解剖学、生理学、病理学、微生物学等,诚然分析细密,说理明白。但是西医对于内科的治疗方面,除仅有的几种特效药外,余如对症处理之高热则用冰块,狂躁则给予镇静剂等,殊太违反生理自然,即,同是对症之治疗,西医每拘执局部病灶而疏忽整个病体之病变趋向。仅此一端,西医疗法较之中医疗法似逊一筹。因为研究生理,允宜分析系统,划清界限,而迨人体病时,势必此牵彼应。盖生活机体天然具有反射抗病之能力,决不能与生命之机件等观。
我国特产种类繁富之有效良药。古时因不明病理之缘由,故虽认识其功效,亦不得不传会五行生克,以五味五色等理论来论说药物的性质,致不能得近世医学科学上所能尽量利用。中医药中虽有立竿见影之愈病奇迹,竟被许多人认为神秘莫测,不可思议。其实中医药物所以能奏愈病之功效,自有学理可证。若不证之以科学学理的研究,长此以往,则有效良方将湮没不彰,岂不可惜。
本人平生治医的宗旨是:治疗时重点采用国药古方和时方,亦自创经验方,并积极采用民间草药,同时参考理论科学新说。于此从事研究,不但理无杠格,且觉事半功倍。本人亦深信依此目标研精改进,则可使中西融合,新旧孕育,产生出一种更完美的医学。此则不仅中医完全科学化,而且国内西医亦必因此而迈越欧美,将成为中国独特的医药学术。本此理想,所以不辞粗浅,以平时研究所得和临床的经验,搜罗我国古方和时方,并结合自己的经验方,依据主证治疗,寻求近世理论中各科症状之合拍者;更考证处方中药物的作用,如兴奋、镇静、刺激、缓和、收敛、泄下、发汗、利尿、清凉、强壮、抗菌、防腐、抗过敏等,是否与科学的病理相符,选择其较明显而合理者,收集编订为《近世内科国药处方集》(编者按:即《叶橘泉近世国药处方集》)。本人意在撷西医理论之精华而改革中医之部分学说,采中医诊疗之特长以弥补西医诊疗不完备的缺憾,一以俾西医知所利用国药处方,一以冀中医知病原病理的真相,从此破除隔阂,不仅中西医界免去冲突,且可双方携手互相探究。惜著者荜路蓝缕之工作,限于个人的知识学力,自知此著十分浅陋,但望医界明达,不河汉斯言。果能循是途径而研几精进,则中国医药学术上或得放一异彩,为本人所馨香祝祷者也。
叶橘泉一九三五年写于苏州存济医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