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普及经文]故大道废,有仁义;六亲不和,有孝子;国家昏乱,有忠臣。
[直译经文]纲常沦丧,大道废坏,于是只好彰显仁义之士;家庭不和睦,于是只好彰显孝子;国家昏乱,于是只好彰显忠臣。
如是我文:上下有序、各顺其位的前提,就是天下有道,一切按道德的法则办事。有三种人:仁义之士、孝悌之人和忠贞之臣,一旦他们受到重视和提倡,以之为榜样,他们所处的道德体系、家庭体系和行政体系,必然已经失衡,古人称之为“礼崩乐坏”。
[百家争鸣]
《淮南子》:《道应训》:“魏文侯觞诸大夫于曲阳,饮酒酣,文侯喟然叹曰:‘吾独无豫让以为臣乎!’蹇重举白而进之,曰:‘请浮君。’君曰:‘何也?’对曰:‘臣闻之:有命之父母不知孝子,有道之君不知忠臣。夫豫让之君亦何如哉?’文侯受觞而饮釂不献,曰:‘无管仲、鲍叔以为臣,故有豫让之功。’故《老子》曰:‘国家昏乱,有忠臣。’”《淮南子》用“蹇重劝魏文侯”的故事,喻说“昏乱”与孝子、忠臣的关系。
河上:“大道之时,家有孝子,户有忠信,仁义不见也。大道废不用,恶逆生,乃有仁义可传道。智慧之君贱德而贵言,贱质而贵文,下则应之以为大伪奸诈。六纪绝,亲戚不和,乃有孝慈相牧养也。政令不行,上下相怨,邪僻争权,乃有忠臣匡正其君也。此言天下太平不知仁,人尽无欲不知廉,各自洁己不知贞。大道之世,仁义没,孝慈灭,犹日中盛明,众星失光。”河上认为,世道失衡,则善者“稀”。
想尔:“上古道用时,以人为名,皆行仁义,同相像类,仁义不别。今道不用,人悉弊薄,时有一人行义,便共表别之,故言有也。眞道藏,邪文出。世间常伪技称道教,皆为大伪不可用。何谓邪文?其五经半入邪,其五经以外,众书传记,尸人所作,悉邪耳。道用时,家家慈孝,皆同相类,慈孝不别。今道不用,人不慈孝,六亲不和,时有一人行慈孝,便共表别之,故言有也。道用时,帝王躬奉行之,练明其意以臣庻,于此,吏民莫有不法效者。知道意,贱死贵仙,竞行忠孝,质朴悫端,以臣为名,皆忠相类不别。今道不用,臣皆学邪文,习权诈,随心情,面言善,内怀恶;时有一人行忠诚,便共表别之,故言有也。道用时,臣忠子孝,国则易治。时臣子不畏君父也,乃畏天神。孝其行,不得仙寿,故自至诚。旣为忠孝,不欲令君父知,自黙而行,欲蒙天报。设君父知之,必赏以髙官,报以意气;如此功尽,天福不至。是故黙而行之,不欲见功。今之臣子,虽忠孝,皆欲以买君父,求功名。过时不显异之,便屛恕之,言无所知。此类外是内非,无至诚感天之行,故令国难治。今欲复此疾,要在帝王,当专心信道诫也。”想尔这篇宏论,是对伪道邪文的批判宣言。
王弼:“失无为之事,更以施惠立善,道进物也。行术用明,以察奸伪,趣睹形见,物知避之。故智慧出则大伪生也。甚美之名,生于大恶,所谓美恶同门。六亲:父子、兄弟、夫妇也。若六亲自和,国家自治,则孝慈、忠臣不知其所在矣。鱼相忘于江湖之道,则相濡之德生也。”王弼认为,物欲横流,必然导致道德标准的降低。如果六亲和、国家治,那么还要孝慈、忠臣做什么?
唐玄宗:“浇淳散朴,大道不行,曰仁与义,小成遂作。濡沫生於不足,凋弊起於有为,然则圣人救世之心未尝异,而夷险之迹不得一尔。用智慧者,将立法也。法出而奸生,则有大伪矣。并窃符玺,可不信然?父子夫妇兄弟,六亲也。疏戚无伦,不和也。各亲各子,有孝慈也。皆由失道,故有偏名也。太平之时,上下交足,何异名乎?昏乱之日,见危致命,有忠臣矣。”唐玄宗认为,偏则失衡。
[版本对照]
(1) (2) (3)
如是我文:
(1)普及本为何舍用“智慧出,有大偽”?简本无此句。对智慧的批判,多出自《庄子》,已成共识。“大道”即“大一之道”。“大道废”,就是“二而一”失衡。“”是“仁”的古字,在《说文》中误认为“忎”。《说文》之“忎(仁)”应是“”之误。籀、篆中,“身”与“千”字形相近。而且“仁”字应是“身”声,“千”声则无道理。简本之“”,恰恰修正了《说文》之误。
(2)普及本为何选用“孝子”?孝:畜也。“孝”与“畜”互通。“孳”古作“”。“子”古作“㜽”,与“慈”互通。“兹”为“孳”或“慈”的省笔。“孝子”“孝慈”均可。“孝慈”与“仁义”相对,“孝子”与“正臣”相对。若要照应前句,似当为“孝慈”;若要照应后句,似当为“孝子”。若为“孝慈”,也不是今天的父慈子孝的用法,而是既孝且慈。《论语·为政》:“孝慈,则忠。”《墨子·尚贤中》:“是以入则不慈孝父母,出则不长弟乡里。”
(3)普及本为何选用“忠臣”?贞:正也。“贞”与“正”互通。“正臣”与“忠臣”稍有区别,“正臣”即六正之臣,包括“忠臣”和“贞臣”。“人臣之义有六正,谓:圣臣、良臣、忠臣、智臣、贞臣、直臣也。”后世常混称之为忠贞之臣、忠正之臣。
[意犹未尽]
记得读《红楼梦》第三十六回,对贾宝玉的一番见解,深有同感,正可以拿来做本章经文的注脚。
宝玉听至浓快处,见他不说了,便笑道:“人谁不死?只要死的好。那些须眉浊物,只听见‘文死谏’‘武死战’这二死是大丈夫的名节,便只管胡闹起来;那里知道,有昏君方有死谏之臣,只顾他邀名,猛拼一死,将来置君父于何地?必定有刀兵,方有死战,他只顾图汗马之功,猛拼一死,将来弃国于何地?所以这皆非正死。……可知那些死的,都是沽名钓誉,并不知君臣的大义。”
前人读到此,眉批说:“玉兄此论大觉痛快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