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尔纳科幻经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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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不知种类的鲸

刚开始我沉入了约6米深的水中。那时,我虽不能同拜伦和埃德加·爱伦·坡相比,他俩都是游泳能手,但我也算是一个游泳好手了,我并没有因为自己的下沉而吓昏头,而是使劲蹬了两下,结果浮出了水面。

我浮出水面来最关心的一件事就是看看“林肯号”在哪里。船上是不是有人看见我掉下水了?“林肯号”是不是改变方向了?法兰古舰长是不是放救生小艇下海了?我能不能得救?

夜色很黑。我仿佛看到一大块黑色的东西在东方渐渐消失了,它的标灯远远地熄灭了。这一定是我们的战舰。我觉得自己没有希望了。

“救救我!救救我!”我喊叫着,向“林肯号”拼命游去。

但衣服贴在身上,阻碍了我游动的动作。慢慢地,我开始呼吸困难,正在向下沉去……“救命!”我绝望地喊了一声,便沉入水中。突然,一只有力的手拽住了我,我觉得自己被拉出了水面。

“如果先生不介意的话,就靠在我的肩膀上,这样先生就会游得更从容些。”一把拽住我的,是最可靠的康赛尔。

“你也被冲下来了!”我说。

“不是。我自己跳下来的,先生既然在海里,仆人怎能不跟从?”

“在我跳下来的时候,”他又说,“我听到舵手在喊:‘舵和螺旋桨都被那怪物咬坏了!’我想,可能现在‘林肯号’已失去了操纵。”

“那我们就只能等死了!”我沮丧地说道。

“有这种可能。”康赛尔依然冷静,“但我们坚持几个小时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几个小时,我们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我们决定,要尽力多坚持一段时间,直到有救生小艇到来。我冷静下来想了一个办法,能使两个人不必同时使劲。方法如下:两人其中一个仰面朝天,两臂张开,两腿伸直一动不动地浮着,另一个泅水向前推着走。过会儿再换过来重复这一动作,这样也许可以多坚持一段时间,甚至可以坚持到天亮。

“林肯号”与那只鲸类动物冲撞发生在夜间11时前后。据此,我还得游上8个小时才能挨到日出。我们替换着游,是完全可以游到日出的。海面相当平静,我们几乎感觉不到疲劳。其间,我还试图使自己的眼睛能够看透那黑沉沉的夜幕呢。到凌晨1时左右,我就感到自己累极了。我的手脚抽筋、僵硬,活动不再自如了。康赛尔只得独立支撑着两个人的担子。很快,我就听到他痛苦的喘息声。

“放开我吧!放开我吧!”我说道。

“放开先生?那不行!”他答道,“除非我先被淹死。”

这时,风吹散了乌云,月光洒落海面,周围的海水闪闪发光。我发现了“林肯号”,它离我们大约5海里,但只是朦朦胧胧的一团黑影。但我没看到一只救生小艇!我想呼叫,但发不出半点声音。康赛尔还勉强可以,他冷静地呼救着:“救命!救命!”我们停止划水,侧耳倾听,虽然我头晕目眩,但还是仿佛听到有人在回应着康赛尔。

“你听到了吗?”我轻声问。

“是,先生。”

康赛尔又发出两声呼喊。不用再怀疑了!真的有人在回答我们!康赛尔使尽余力托住我的肩膀,我尽力忍住四肢痉挛的痛苦,他从水面浮出半个身子,然后疲惫地躺在水面上。

“你看到什么没有?”

“看见了……”他说,“我看见……先生别说话了……我们省点力气吧!”

康赛尔拖着我直向前游,时而抬头看看,发出两声呼叫。回答声更近了,但我越来越听不到了,我已无力支撑身体,十指僵硬,嘴唇发抖,冰冷的海水直灌进肚里。我最后挣扎了一下,慢慢地沉了下去。但与此同时,我似乎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我下意识地倚在上面。接着,好像有人把我拉出了水面,胸部一下舒畅了,但随即我就晕了过去……

“尼德·兰,是你?”

“是我,教授。”他回答。

“您还好吗?先生!”康赛尔询问道。

“我们在哪儿?”

“在尼德·兰的2000美元上。”康赛尔难得的幽默,“或者称之为‘游动的小岛’。”

“真是个小岛?”我为之一振,看到这生物或物体有一半没入水下,现在已成了我们的暂住地。我拿脚感受了一下,显然这东西坚硬无比,刀枪不入,而绝非有着松软滑腻肌肉的大型海洋哺乳动物。怪不得连鱼叉都被它碰弯了。

不过,这个坚硬物体可能长有一种骨质的甲壳。不然,在我脚下的灰黑色的背脊是滑溜溜的,而不是粗糙有鳞的。敲击时可以发出金属的响声,这是多么的不可思议,看来,我只好说它是由上了螺栓的钢板组成。一切都很清楚了,我们的确是正在一艘潜水艇的‘脊背’上避难。

“这么说,肯定有一套动力机器驱动它,里面还会有人驾驶它。”我说。

“那是自然。”尼德·兰答道,“但我已在这小岛上待了3个钟头了。它仍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这船没有开动过吗?”

“没有,阿隆纳斯先生。它是顺着波涛漂动的,而不是自己开动的。”

“可是,我们都知道,它的速度很快,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而且,这等速度需要有相应的机器配置,还得有一个操纵机器的人,因此,我的结论是……我们得救了。”

“唔!”尼德·兰带着保留的口气哼了一声。

这时候,这个奇怪东西的后面沸腾起来,它现在开动了,推动它的分明是那推进器。我们赶忙紧紧抓住它那浮出水面约80厘米的上层。还算运气,它的速度并不十分快。

“如果它只是这样行驶在水面上,倒不用担心。”尼德·兰又说,“但它假如突然潜到海底去,那我们可就要完蛋了!”

凌晨4时左右,这艘船开始明显加速了。我们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尼德·兰慌乱中幸运地在钢板上摸到一个大环,我们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总算没被甩下海去。天亮了,浓雾慢慢散尽。我正想认真观察一下船壳的上层平台,但它却慢慢地向下沉去。

“喂!你这恶棍!”尼德·兰边叫边踢着钢板,“快开门,你这见死不救的家伙!”

不过他的话夹杂在螺旋桨的转动声中,显得很微弱,幸好船很快就停下了。突然,有一块钢板被“哗”地一下掀开了。钻出来一个人,但这个人“嗷”地怪叫了一声,随即就缩了进去。

又过了一会儿,上来8个戴着面具的高大壮汉,他们一声不响地站在我们四周,然后将我们押到船的内部去了。里面很黑,我辨不清方向,只感觉被很快推进了一间屋子。接着,身旁响起尼德·兰的叫骂声。

“畜生!真不像话!”

“尼德·兰,安静点儿!”康赛尔冷静地制止道。

“是啊,先别着急。”我说:“外面也许有人监听,你这样急躁反而更危险。”

“危险?这样就不危险了?我感觉已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我和康赛尔商量先了解环境,然后开始摸索前进,但走没几步就撞到一块铁板。于是,我们又往回走,碰到了木桌,木桌边还有几把椅子。接着,我们发现地上似乎铺着厚厚的地毯,走起路来没有声响。最后,我们又回到屋子中间。这间屋子约有6米长,3米宽。至于它的高度,虽然尼德·兰身材高大,但也没能测得出来。

过了半小时,屋子才被照亮了,刚开始我还不适应这种强光,眼前只有一片雪白,我知道,这就是那天晚上我见到的强烈电光,我把眼睛闭了一会儿,然后慢慢睁开,发现舱顶装着一个透明的半球体,光就是那里发出来的。

“嗨!终于看清楚了!”尼德·兰拔刀在手,做好了战斗准备。

“不错,能看清楚了。”我说,“但是,我们的处境却跟刚才一般黑暗。”

“请先生少安毋躁。”康赛尔依然像往日一般冷静。

我开始打量这间屋子,四面墙壁上看不到门和窗户,房内只有一张桌子和五把椅子,安静得出奇。又过了不长时间,只听到“哗啦”一声,一块墙壁向外打开,走进来两个人。

在前面的一个五短身材,肩宽背厚,显示出强健的体魄。一颗结实的大脑袋上,生满了乱蓬蓬的头发和胡须。面孔上两点漆光,那自然就是眼睛了,略带着法国南部普罗旺斯省人所特有的气质。另一个身高腿长,天庭饱满,鼻直口方,十指修长,用句常用的说法,叫“通灵相”。特别是他有一双能穿透一切的黑眼睛。我无法断定他的年龄究竟是30多岁,还是50多岁。

这两个人都戴着水獭皮的帽子,脚穿海豹皮水靴,身上的衣服不知是什么料子的,宽松舒畅,一点也不妨碍行动。我敢肯定,身材高大的那位是船长,因为他打量我们较仔细,但他没有出声。然后,向他的同伴交代了几句,我没有听懂他的话,但他声音响亮,富有韵味,声调婉转多变。

那同伴边听边点头边回答。然后他回过头望着我们,用我们完全听不懂的话询问我们的来历。我则用纯正的法语回答我所听不懂的问话,他似乎也没听懂我在说些什么。场面显得十分的尴尬。

“先生就讲讲我们的经历好了。”康赛尔对着我说道,“这些先生们也许能听懂一点!”

我重新开始讲述我们的冒险经过,我将每个音节都发得很清晰,而且连一个细节也没有漏掉。我说出了我们的身份及姓名;然后,我还做了正式的介绍:阿隆那斯教授,他的仆人康赛尔,鱼叉手尼德·兰师傅。

这个目光温和而且镇定的人,静静地、彬彬有礼地、非常用心地听完了我的话。但他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有一丝一毫听懂了我的叙述的表情。当我说完之后,他仍然没有说出一个字来。教授又改用英语,结果仍然一样。

“尼德·兰,你试试看。”我说,“也许我的发音不够标准。”

尼德·兰又说了一遍,对方仍是没有一点反应。很明显他们既不懂法语,也不懂英语。我一筹莫展。

“让我用德语试试吧!”康赛尔说。

但是,对方依旧是一脸茫然。迫不得已,我只好把学生时代所学,至今尚未完全遗忘的拉丁语片段组合起来,结结巴巴地、前言不搭后语地尽力解释,可结果却是一样。

在我们最后的努力白费后,两个人用我们听不懂的语言讨论了几句,随后就走了,他们甚至忘了可以用手势来使我们安心——这是全世界通用的方法,但他们没有,关上门就走了。

“真是一群混蛋!”尼德·兰又一次发火了。他也不明白这些人是来自何方,讲的是哪里的语言。

“尼德·兰,安静些。”我对愤怒的鱼叉手说,“发脾气解决不了问题。”

“但是,教授先生,”我们好动火的同伴答道,“难道我们就这样饿死在这铁笼子里吗?”

“算了吧!”康赛尔说,“只要心中放宽一些,我们还可以支撑得很久!”

“朋友们,不要失望。”我说,“我们现在是走在一条很坏的道路上。你们耐心等待一下,先说说你们对于这艘船的船长和船员的看法吧。”

“我的结论早已下了。”尼德·兰说,“他们是一群混蛋……”

“行!那他们是哪国人呀?”

“混蛋国的人!”

“我的好里德,您说的这个国家,世界地图上可没有标明。得承认,这两个陌生人到底是哪国国籍确实难以确定。不过,我认为,那船长及其助手应是出生于低纬度地区的人,他们身上带有南方人的特点。要说他们是西班牙人、土耳其人、阿拉伯人或印度人吧,他们的体貌特征又不像。至于他们说的语言,那是根本就听不懂。”

“瞧!这就是不能懂得所有的语言所带来的烦恼。”康赛尔说道,“也可以说是只懂唯一一种语言真不方便!”

“这又有什么关系!”尼德·兰应答道,“你们没看见吗?这些人有自己的语言,而这种语言是为了叫老实人没法向他们要饭吃才创造的!不过,在地球上所有的国家里,张张嘴,动动颌,咬咬嘴唇,这意思难道还不明白吗?在魁北克就跟在帕摩图一样,在巴黎就跟在同它相对的地方一样,这意思不就是说:我饿了,给我点吃的吗!”

“噢!”康赛尔说,“竟有如此蠢的家伙……”

当康赛尔说这话的时候,房门开了,进来一个仆人。他送来了3套衣服,但我们不认识这种衣料。过了一会儿,那个仆人——好像听不到什么,又好像不会说话——送进来3份餐具。

“这还差不多,看来事情在朝好的方向发展。”康赛尔说。

“得了吧!”尼德·兰气哼哼地说,“在这儿能吃到什么?也就是些甲鱼肝、鲨鱼片、海狗排而已!”

“看看再说!”康赛尔答道。

食物被罩在银盖子下,全都摆在餐桌上,我们依次入座。所有吃的肉类食品中,我只认出了几种烹调得很好的鱼;但那几盘好吃的菜我却认不得了。餐具非常精美、别致,所有的叉子、刀、匙子、盘子上都刻有这样一圈文字和字母:

MOBILISINMOBILI

N

格言的意思是“在行动中行动”。而那个“N”字母,我估计可能是那个神秘船长的姓名开头一个字母。尼德·兰和康赛尔根本没有理会我在想什么,他们只顾放开肚皮吃,我见状也就不甘落后地吃了起来。肚子填饱以后,浓浓的倦意也立即随之袭来。鱼叉手和康赛尔很快就在舱房的地毯上睡着了。

我也很想美美地睡上一觉,但是许多没有解决的问题在我的脑海中萦绕,使我无法入睡。我隐约感觉到船身正在向海底深处下沉。不知过了多久,我的脑子进入一种朦胧的状态。接着,我就在这样的环境下沉沉地睡着了。

不知我们睡了多久,我不知道,但一定时间很长,因为我们已经完全恢复了精神。我是第一个醒过来的。从这张硬邦邦的床上起来,我立刻感到我的头脑清醒了,我的精力充沛了。于是,我又重新观察我们这间舱房里面的布置丝毫没有变动。牢房还是牢房,囚徒还是囚徒。不过那个侍者乘我们睡熟的时候,把桌上的东西拿走了。

没有任何迹象可以表明我们的处境就会发生变化。我冷静地在想,我们是不是注定要永远生活在这个囚笼中?这种苦难就要临头的思想折磨着我。使我更为难过的是,我的脑子虽然不像昨天那样纠缠不清了,可是心口上总觉得特别压抑,感觉呼吸非常困难,浓浊的空气已经不够我肺部一呼一吸的调换了。

因此,眼下迫在眉睫的是要给舱房换换空气,而且这艘潜水艇也该换换空气了。这么一想,我脑子里便浮现出一个问题来。这个浮动住所的首领是采用什么方法解决换气的问题的呢?是用化学方法获得空气的吗?是用加热法把钾碱氯酸盐中的氧气释放出来,并用苛性钾把二氧化碳吸收掉?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得同陆地保持一定的联系,以获得这种操作的必需材料。

也许只是利用压缩的办法来储存空气,然后再根据艇上实际需要把压缩空气释放出来?这也许有可能。或是采取更经济、便捷且更可行的办法,即回到水面上去换气,如同鲸一样,每隔24小时浮出水面换一次空气?反正,不管是采取什么办法,为了不出事,我觉得必须赶快想法换换空气了。

其实,我已经被迫加紧呼吸,尽量呼吸着这舱房内所有的一点点氧气。这时候,我突然感觉到一阵凉爽,呼吸到了一股纯洁的、带有咸味的空气。这正是使人心旷神怡的含有碘质的海风!我张大嘴,我的肺里充满了清新的空气。

与此同时,我感觉到一阵摇晃,摆动的幅度不算太大,可以精确地测出。这艘船,这个铁皮怪物分明是刚刚浮出洋面,用鲸那种方式呼吸了。因此,这船的换气方式现在完全可以确定了。我一面贪婪地呼吸空气,一面寻觅将这有益的气体输送给我们的那条管道,或者不如说是“输气管”。不一会儿我便找到了。

房门上方开有一个通风孔,透过它将一股新鲜空气输送进来,弥补舱房内空气的不足。尼德·兰和康赛尔也在新鲜空气的刺激下醒过来了。我们三人互相问候了一番后,开始聊起天来。这时,我们不知道该是晚餐还是午餐的时间,总之,肚子又饿了。

我们一面谈论着当前的处境,一面等待着开饭。尼德·兰进行了各种设想,但都令他恼火,他喉咙也和肚子一样“咕咕”地骂着,神情很是吓人,如同一只关在笼中的猛兽一般围着屋子乱转,不时打一拳,踢一脚,但这只能让他更饥饿。

仆人还没来。一向胃口很好的尼德·兰饿得有些忍不住了,不停地咒骂着。又过了两个钟头,尼德·兰就破口大骂,但毫无作用。我甚至一点声音也听不到,恐怕它早已潜入了海底。

这种死一般的沉寂的确有些恐怖。船已经不动了,因为我清楚地感觉到螺旋桨停止时船体的震动,它显然已躺在海底,不再属于上面的世界,这种死一般的寂静让人害怕。

康赛尔依然很平静,尼德·兰则在咆哮。终于,听到外面有动静了,有脚步声传过来。锁一响,门打开了,仆人走了进来。我还来不及动手,尼德·兰早就冲过去把那个仆人打倒了,然后又掐住了他的脖子。康赛尔极力想把尼德·兰的双手从这个已快昏死过去的仆人脖子上拉开,我也正想上前帮忙。忽然有几句用法语说的话传来,我被惊呆了,尼德·兰也松开了双手。

“冷静一下,尼德·兰先生,还有你,教授先生,先听我说几句!”说话的正是船长。

听到这些话,尼德·兰立即站了起来。仆人被扼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在他主人的示意下,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这名仆人一点没有表现出对我们那位加拿大人应有的那种不满情绪,这恰恰说明船长在这条船上有着很高的威信。

康赛尔不禁有些诧异,我则被此惊得发呆,我们都在默默地等待着这出戏的结局。船长依在桌角上,叉着手,极为仔细地打量我们。他干吗迟迟不说话?他现在是否后悔刚才用法语说了几句?我们不妨这样设想。

我们谁也不想打破沉默,过了一会儿,船长才用很镇定,很感动人的语气说:“各位,我懂得法语、英语、德语以及拉丁语。原本在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就能回答你们,但是我想先了解一下你们,然后再做打算。你们把经历讲了四遍,内容一样,这让我明确了你们的身份,我现在了解到,一次意外的遭遇,使我有幸碰到正出国作科学考察的巴黎博物馆的皮埃尔·阿隆纳斯教授,教授的仆人康赛尔以及美国海军‘林肯号’战舰上的加拿大鱼叉王尼德·兰。”

我点头承认这些,船长的法语说得很好,不带一点土音,而且语意准确、措辞恰当、流畅自然,但这些并不能让我感觉他是我的同胞。

他接着说:“先生们,我直到现在才来拜访,你们会认为我有些怠慢。但是,在我知道你们的身份后,我总要认真考虑一下要如何对待你们,我有些为难。最重要的是我一向都不与人类交往,但你们把我的生活打乱了……”

“这并非是我们故意的。”我说。

“你说不是故意的?”船长提高了嗓音,“难道‘林肯号’千里迢迢赶到这里,不是故意的吗?你们在海面上搜寻、追逐我,不是故意的吗?‘林肯号’炮击我的船,不是故意的吗?尼德·兰用鱼叉刺我的船,难道不是故意的吗?”

“先生。”我说,“你大概不知道,你已经轰动了整个欧美大陆。由于你的潜水艇的冲撞而引发了各界人士的争论,人们在这些只有你才能解释的问题上做出设想,直到‘林肯号’在北太平洋上追逐这艘潜水艇时,仍把它当成海上怪物追杀,因为只有把它除掉才能保障水上交通安全。”

船长嘴角掠过一丝微笑,他语气平和地问道:“教授先生,你能肯定当你们发现所追击的不是怪物,而是潜水艇时,会放弃炮击吗?”

这的确让我难以回答,因为,首先法兰古舰长是不会犹豫的,即使他发现这是潜水艇,他仍会坚决地予以打击,以消除这海上隐患。

“先生,您可要明白。”这个陌生人继续说道,“我有权把你们当作敌人来对待。”

我没有回答,其原因自不必说了。一旦到了武力可以推翻最强有力的理由的时候,讨论这类话题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迟疑了好长时间。”船长接着说,“我们完全没必要接待你们,我可以将你们再放到你们曾经避难的船背上,然后像忘记了你们一样潜入海中,难道我不能这么做吗?”

“但这是野蛮人的做法。”我答道,“文明人是不会这么做的!”

“教授先生,”船长变得有些激动,“我可不是什么所谓的文明人,我为了自己的梦想,同整个人类社会完全隔绝了,生活在人类社会的道德法规之外,希望你最好以后别再跟我谈这类问题了。”

在沉默很久之后,船长打破了僵局,“既然上帝让你们来到这里,那就住下来吧。我会让你们自由走动,不过,为了得到这种相对自由,你们要答应我一个条件,现在你们只要先答应就行。”

“请说,先生。”我回答道,“我想这肯定是一个让正派人能够接受的条件。”

“条件很简单,有时可能发生某种意外,我们只得把你们关在舱房里,只有几个小时或几天,我们并不愿使用暴力,因此需要你们绝对服从,这只是不想让你们看到你们不该看到的,希望你们能够接受。”

“我们答应你。”我答道,“不过,船长先生,不知您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只有一个。”

“请讲,先生。”

“我想知道,我们得到的是怎样的自由。”

“手脚行动的自由,用耳听、用眼看的自由,甚至在船上参观的自由,当然有时候不行,除此之外与我们一样。”

“那就是说,我们再也不能回到祖国和亲人、朋友们的身边了?”

“可以这么说,但这也使你们摆脱了世俗的约束。你们还是把这种约束当作自由,抛弃了它,不至于像你们所想象的那么难受吧!”

“什么?”尼德·兰怒道,“让我们答应以后不会逃走!”

“你不必答应这些,尼德·兰先生。”船长冷冷地答道。

“船长先生。”我按捺不住了,“你不要仗势欺人,蛮不讲理!”

“你错了,教授,你用不着生气,这不是欺侮,这是宽厚!别忘了你们是我的俘虏,我想把你们送到海底也是举手之劳,但我仍然收留你们。你们曾攻击过我,现在你们又看到了谁都不应该看到的秘密,关于我的秘密!难道我把你们留在这里还过分吗?”

我们现在知道,船长是不会让我们活着离开这艘船的。

“这么说,先生,这也无异于是生与死之间的选择了。”

“不错。”

随后,他换了一种较平和的语气说:“我可以保证,教授,在我的船上你肯定不会失望的。你将会游历于神奇的世界中,我马上要开始新的一轮周游海底世界了,会经过我曾去过多次的海底,继续我的研究。届时,你可以成为我这次科学研究的同事。那时,你将接触到一个新世界,会看到除了我之外谁都没见过的东西,地球将把它最后的秘密呈现给你。你将不虚此行。”

这番话的确把我打动了,我将自由的神圣向下降了降,然后回答他说:“先生,尽管你已经与人类社会断绝了往来,但我想你还没有失去作为人的情感,我们作为遇难者被你好心收留了,我们不会忘记你的恩情。对我而言,假如因为科学的原因使我忘掉自由的话,我会承认,这次与你同行将是对我最大的补偿。”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我又说,因为他正要离开,“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教授先生。”他回答道,“你就叫我尼摩船长吧,你和你的同伴同我‘鹦鹉螺号’上的乘客一样。”

尼摩船长向外面喊了一声,进来一个仆人,船长用我们不懂的奇怪语言交代了一句,然后他对尼德·兰和康赛尔说:“你们的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就在你们的房间里,请跟这个人走。”他们走后,尼摩船长又对我说:“教授先生,我们的午餐也已经准备好了,请跟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