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

• 父母的收入或可说明一个家庭付不付得起昂贵的学费，
却绝对无法保证一个孩子被爱包围因而健康长大；
然而，孩子是否气定神闲却可以明确反映出一个家庭的愉快指数。

以小厨师的工作紧密度来说，我很难在活动之外另拨时间去了解每一个孩子。谁曾与我共同工作，我自然就多一点对他们的认识。虽然因为工作采取轮流制的方式，不一定每个孩子都有机会长时间留在我的身旁，但是，当活动完成时，我多半还是对他们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在五到七个小时不等的工作过程中，合作是绝对必要的，因此，即使不与我同在一个工作站的孩子，我们也会在接应或互相支持时，看见彼此的工作状况与美好的心意。

小厨师忻容的妈妈在一次分享中提起“了解”这件事的奥妙。她说，孩子回家对她说起我种种的好，但是，她也知道当天我们俩并不在同一组工作。到底，我是怎么建立这美好的沟通的？

“了解”是两个非常奇妙的字。对我来说，它代表的是我们用心串联不同的数据而完成的印象，那些串联是为了帮助加深彼此的认同，以便有更舒服、诚恳的相处。

每当我想了解一个问题或一个人的时候，我很少以提问的方式进行我的探究；如果要问，也是我先“看”到了一些事，才引发相关必要的提问。所以“观察”反而是我进入了解最好的方法与最重要的途径。

我说“观察”的时候，其实是包含两个动词的：先是五官的感受，比如说“看到”或“听到”，然后以“思考”来处理这些经过五官收集的信息。经过思考之后，五官所收集的资料就变成真正有用的观察。

我不是非常重视人们惯于收集的基本资料。有一次，一位朋友忍不住好奇地问我，为什么我从不问他们家人从事什么工作这一类的问题。当时，我们已认识将近三年，而我似乎对一般人一定会问及的这类问题都不感兴趣。我笑着说，因为我不觉得这对我们的友谊有任何影响或意义，他“友直、友谅、友多闻”，所以即使少了这些数据，也完全无损于友谊的维系。

同样地，我并不关心孩子们来自哪个学校、父母们的背景如何。有人主张这些数据有利于观察，可以帮助教育的进行，但我并不完全同意。在小厨师活动引起了一些注意之后，有不少采访者问过我统计性的问题：来报名的父母教育程度为何？社经地位为何？

我真是一问三不知。不知这是否因为我并不关心这些问题，而我不关心的最主要理由是：与孩子面对面的时候，我相信自己会用心观察他们。我知道有许多有趣的事等着我去“看见”。那些统计数字也许提供了某种印象，但真正有利于我跟孩子相处的信息，还是得从我的“了解”而来。

◆有成就感的工作很容易让孩子上瘾，越做越有架势。

比如说，我们都认为，社会地位高、经济能力不错的父母，给予孩子的照顾会相对周到；那么，当我们看到一个小朋友指甲没剪、袖口很脏的时候，是否就能以此判断孩子是因为家里穷而没人照顾？或者，也有可能是父母并未花时间给予周到的关怀？父母的收入或可说明一个家庭付不付得起昂贵的学费，却绝对无法保证一个孩子被爱包围因而健康长大；然而，孩子是否气定神闲却可以明确反映出一个家庭的愉快指数。

为什么我跟忻容并没有同组工作，却可以知道她是个和善温柔的孩子？在我回答她母亲时，并不是只想随口说说让人深感安慰的话而已。实际上是因为我看到当天忻容与另一位小朋友同组送菜，每次她们两人手捧托盘来到厨房准备出菜，忻容虽没有机会真正“主其事”，却以最含蓄可爱的态度面对了身处的状况。

食物难免有汤汤水水，如果两个人共捧一个托盘是非常危险的事。所以我们一直采用完全由一个人来端托盘，两人一组一起走到桌边，再由另一位小朋友把食物从托盘中拿给客人的方式，来进行服务。

有成就感的工作很容易让孩子上瘾，所以，有些小朋友会不自觉地忘了先前约定的轮流制度。我注意到好几次伙伴轻轻拨开忻容的手端起整个托盘时，她的脸上总会泛起一抹温婉的笑，那笑让我想起“谦让”两个字。我看得出来，她明明也很想试试看的，可是当同伴一有动作上的暗示时，她就接受了对方的想法。笑里也没有委屈的感觉，只有那么一丝丝未能如愿的遗憾，以及似乎相信下次就会轮到她的一种期待。

虽然我在炉台边带领着步调匆促的主菜制作，但孩子们的动静举止都在我的关注中。下一趟，当两个女孩再进厨房时，我隔着她们与我之间的大工作台，轻声提醒，该是两个人交换工作的时候了，我说：“这一盘，就换忻容端吧！”

一经我提醒，忻容的伙伴轻声应好之后，托盘立刻换了手。虽然我的双眼还忙着注意身边的小主厨继续下一张的点单，但我的身体却忍不住绕过洗碗区，一路尾随着两个小女孩的身影而去。

我想看到忻容完完整整走完那趟送菜的服务之旅；好像她那抹笑里的愿望也是我心里小小的期待呢！她一定不知道我站在厨房门口远远地看着她向客席走去，如果知道，相信她一定会乐意给我一个回眸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