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文
泰始五年,五月之初,城阳国公府,又发生了一桩喜事。
国公夫人诞下一子,取名青古,姓赫连。
三月后,国公大人为其欢庆百日,大宴宾客。
府邸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恭贺送礼者,不计其数。
国公夫人却没有出席。
吉时将至,国公遣人相唤,久传不至。
国公怒而后视之。
卧房之内所躺,竟是夫人的陪嫁丫鬟……
而国公夫人自己,则趁着宾来客往之际,乔装潜出了府邸。
见一人,予金白两,涕泗横流问:
“你能不能晚些时间走?我还想再看看我的儿……”
“事已至此,你再留恋,只会徒添伤感,回吧,贫道会好好照顾他!”
国公夫人紧紧攥住那人的手,后悔的话,想了想,终究还是咽回去。
沉默一刻,下定决心般,抬袖擦干两颊的泪,“我家老爷不会知道这件事。
但你要答应我,二十年内,不能再回来,否则我不保证,事情能顺利瞒过去!”
“那便……依你所言!”
……
……
泰始六年,背着个碧眼小娃的游方道士,避人耳目地在荆州出现。
城外十里地处,有一山名叫岘山。
八十来年前,东汉末年的破虏将军孙文台,便死在这岘山之中。
据传,害他丧命之人,乃一名叫匡哗的昊北魔君。
匡哗乃魔王四子,为祸人间长达三千余年之久。
杀害文台将军后,终于被正一派一众道士逼至绝境,于岘山山头,自碎元神而亡。
游方道士此行,便是要潜进匡哗曾经所居,盗取其被封印了的几件法器。
为了这一天,他已经筹谋多年。
摸到匡哗幻形隐居的茅屋附近,道士有条不紊,拿出自己老早就写好的七张感应符,将其中六张,埋贴在六处不同的位置。
后以茅屋为中心,将自己的血水滴在最后一张符上,点燃,借以启动他先前设下的六星感应大阵。
在感应阵的指引下,道士标记出了十数样法器的位置。
他明白,那些法器,不论得哪一件,都可能在世间再掀起一场又一场的腥风血雨。
但他丝毫没有犹豫,只解封盗出了其中至阴至纯的两样——通体青幽的五菱塔、白短无簇的龙骨箭。
法器握在手里,他却没有流露任何兴奋的神色。
而是十分冷漠地、将背上的碧眼小娃放坐到他新结成的阵眼之中。
碧眼小娃不哭不闹,即便眉心被刺破,也没有嗷嗷哭叫,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痛。
道人将小娃的血滴进五菱塔,为其结契。
幽青的塔身一接触到鲜血,便开始绽放青光,由上而下,一层层点亮。
随着血液的不断吸收,青光泛红,最后如血稠浓。
碧眼小娃的目光渐滞,变成空洞的绿,呼吸也渐渐有了停止的迹象。
道士不知其故,更未觉察到危险,仍旧结印施法。
当他按照册中所录逐一施术,都未至一半,碧眼小娃,便已没了生机。
便在此时,道人身后出现一条不停散冒着黑气的乌青巨蟒。
巨蟒张着血盆大口,不断向着二人靠近。
但它却直接略过离自己更近的游方道士,将两排外牙凑到了碧眼小娃头顶上方。
道士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一阵惊慌过后,拿起龙骨箭便朝巨蟒突刺。
巨蟒的身形由黑烟幻成,龙骨箭并未伤及它分毫。
道士连续出招十余次,都没能将巨蟒奈何。
正欲再想办法,寻出些什么别的法器将其收服,乌青蟒却慢慢地化做了人形。
“尔乃何人?敢擅闯本君四弟居所!”
道士闻言微愣,四弟?“莫非,你便是传说中的东昊魔君?”
东昊魔君没有回应,目光也没有在道士身上停留。
他微微垂眸,斜下的血阵之上,碧眼小娃的魂魄已经出窍。
这本不稀奇,他也无心多管,可当他晃眼看到感受到小娃魂魄的气息,他便没法再置之不理。
兀自叹一声:“四弟,原来这便是你的机缘!”过后,他轻轻抬臂,将小娃娃的魂魄尽数收进手中。
后用另一掌将瘦小的尸体托起,欲将魂魄强行塞回小孩体内。
道士不见魂灵,看不懂魔君究竟意欲何为,遂猛扑向前,欲将小娃的尸体夺回。
遭到干扰,小娃的魂魄,只半片入了身体,另外半片,却如烟似光,嗖地一下就钻进已经血红的五菱塔内。
五菱塔吸入碧眼小娃的半片魂识,却意外地恢复了正常的青幽之光。
道士不明就里,愣在当场。
东昊魔君虽不知这人来此作甚,但自家四弟的法器,他自然认得也深谙其使用之理,遂不悦催道:“契约将成,你还愣着作甚!”
道士这才反应过来,继续施术。
近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契约才终于缔结完成。
让道士意料不到的是,被吸进五菱塔的半片魂识,竟又无损无伤地钻回了碧眼小娃体内!
他虽然不见其形,却能看到小娃娃的眼睛,又恢复如初,变得闪亮有神。
道士感激又防备地打量着魔君,不知当如何应对。
他确被逐出了师门,但到底心向正道。
今日盗匡哗法器,实乃情非得已。
让他对这比匡哗更让人忌惮的东昊魔君叩首言谢,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做不出来……
就在道士人神交战之际,东昊魔君伸出手掌,压在了他的头顶,开始读取他全部的意识。
“你想杀那个人?”
那人是何人,道士比谁都清楚,所以听到魔君的问话,他惊讶之余,用自己的沉默代替了回复。
“凭你之力,绝对杀不死他!
哪怕你处心积虑,设出那样一个天大的阴谋;
哪怕你符法再升三级,一跃成为神符师;
甚至将这些宝物全都带走,你,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道士此时已经知道,面前这条非人间物的乌青巨蟒,已经将自己所有的心思都看穿。
更清楚他若说不可能,那就一定不会有丁点取胜的机会,所以他没再扭捏自欺,恭敬又不显卑微地问道:
“若如此,当何如?”
东昊魔君等的便是他这句话,嘴角不易察觉地扬起一抹弧度:
“你要杀的人,已经堕魔,练就了一身非人的术法体魄,这世间,再无人可敌。
既如此,何不尝试以魔治魔……”
“以魔治魔?你……你愿意为民除害?”道士疑而不信。
“你们将本君四弟逼死,本君杀你们人类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出手相助!”
道士意料之中地冷笑一声,待要相讥,忽又反应过来:“所以,你是想让贫道,复活昊北魔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