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做风的太阳
“干什么呢？”
一个女性的声音像幽灵般悄无声息地从陈子耀身后传来。
“班长，你别吓我啊。”
肖青岑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怀里抱着一个鼓鼓的褐色档案袋。
“没人告诉你，偷窥是种恶习吗？”
肖青岑质问着这个站在教室门口偷窥的变态，并用手中的档案袋教训了他一下。
“我才没有那种癖好。”
“那你这是在干嘛？”
虽然不知道陈子耀在偷窥谁，但刚才他脸上的那个贼笑，肖青岑毫无疑问是看到了。
“我在看苏源和雨歆啊。”
这么说来，陈子耀的视线确实是投向苏源那个方向。
“你偷窥他们干什么？”
“都说了我没有那种癖好。”
“既然没有，那你为什么要偷窥他们？”
“我说了我没……”
陈子耀放弃继续和她争辩。
“你不觉得他们有点奇怪吗？”
“有什么奇怪的？”
“难道我的“游乐园大作战”失败了？”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肖青岑听的一知半解。
“鬼屋的时候你不是也看见了吗？”
“你是说苏源抱着雨歆？”
“对啊，那个时候明明都那样了。现在怎么又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那是他们被吓到了吧。”
当时看见那一幕的肖青岑也觉得奇怪，但这是目前唯一合理的解释。
“不对。”
陈子耀把苏源和林雨歆的事从头到尾都跟肖青岑讲了一遍。
“你真的觉得雨歆就是你说的那个小瑶？”
肖青岑和他们是在高中才相识的，所以并不认识陈子耀所说的小瑶。
“当然了，我你还不相信吗？”
“算了，你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我自己？”
“下节课随堂测验。”
“啊？”
陈子耀听到这个消息后，眼中的世界一下子失去了色彩。
为了防止冷风的侵袭，教室一侧的窗户都没有打开。
随着旭日高升，窗玻璃上的霜花大汗淋漓地从上往下融化着。
苏源放下原子笔，透过水珠望向球场上追着足球奔跑的低年级学生。
“终于解放了！”
随着下课铃声响起，提交了试卷的陈子耀满血复活。
但他这样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很久。
到了下午……
“为什么最近老梁改试卷的效率这么高啊？”
陈子耀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少到可怜的分数开始抱怨。
按照以往，他们班的试卷起码要在两天后才会批改好。
“听说前几天四班来了个新的实习老师，一个人把全年级的试卷都给改了。”
“不会吧？真的假的？”
在大家纷纷议论新老师的时候，苏源却充耳不闻。
不是因为他早就知道那位新老师的身份，而是他在想着另外一件事。
从游乐园那天回来后，苏源和林雨歆就再没说过话。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今天最后一节课上课前。
“抱歉，我之前本来想去找你的。”
这是林雨歆自那天以来，第一次向苏源搭话。
目光躲闪的她就差把“我有心事”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你不用为这种事道歉。”
苏源不觉得这种事值得她向自己道歉。
“你放学后有时间吗？有件事我想和你谈谈。”
林雨歆脸上出奇的没有带着她一贯的笑容。
“嗯，不过图书馆那边我还有工作。”
“没关系，我等你。”
这个季节下雨还是很少见的，没有带伞的林雨歆坐在图书馆最里面的位置，看着一本时装杂志打发时间。
杂志应该是她自带的，学校的图书馆里一般不会存有这种书。
“已经好了吗？”
林雨歆看到苏源拿本书在自己正对面的位置坐下。
“嗯，接下来雨可能会更大，所以今天图书馆会提早关门。”
“你等我这么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林雨歆在这边已经等了将近半个小时了。
“嗯，很重要的事。”
她的表情少见地严肃起来，而且不像是装出来的。
“能先问你件事吗？”
“嗯。”
“你和佳怡以前不是好朋友？”
“你也说了，那是以前。”
苏源找到书签的位置，然后将书摊放在桌上。
“那为什么现在不能是？”
苏源不声不吭，没有继续回答。
“是因为她之前说我再也不会回来了吗？”
“……”
苏源停住了刚要翻页的手。
“谁告诉你的？”
苏源刚问出问题，就想通了答案。
“她还说了什么？”
林雨歆先是沉默了一会，然后注视着苏源的眼睛。
“那个时候，我的病情会恶化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
“怎么可能没有关系！要不是我耽误了你的疗程，也许你的病早就好了……也许……也许你就不会离开了……”
说到后面，苏源的声音越来越小，但话语中蕴含的悲痛却愈发强烈。
他的嘴唇在颤抖，手中的书页被捏成了一团。
三年前。
瑶离开前一天的晚上，她正要接受最后一个疗程的治疗。
而那天，正好是苏源的生日。
为了给苏源庆祝生日，瑶偷偷溜出医院，去了苏源家。
那时的苏源因为瑶能来参加自己的生日派对，只顾着开心，并没有多想。
第二天放学，苏源听说瑶因为病情恶化，今晚就要紧急转院到国外。
当他不顾一切赶到医院时，却被瑶的父母拦在了病房外。
他们得知自己女儿昨晚是因为去了苏源家才耽误了治疗，所以拒绝苏源想在瑶临走前与她见上最后一面的请求。
从那天起，苏源再也没有见过瑶，也没有庆祝过一次生日。
“这不是你的错。”
游乐园那天，林雨歆和沈佳怡交换了联系方式。
在聊天中，林雨歆才知道，苏源把她当时病情恶化的责任全都推到了自己肩上。
这些年，苏源一直深陷在悔恨与自责的泥潭中。
他关上心门，将自己封锁起来，不再与人交往，就是因为不想伤害到他人。
“为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要离开？”
现在的苏源已经听不进任何声音。
他的右手紧握成拳，用力地砸向桌面，桌子晃动了一下，吓到了对座的林雨歆。
“苏源，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吗？”
“那个时候，你就像一阵风，将我从深渊中救赎。如果不是你，或许我早就已经在另外一个世界了。”
“所以我决定了，从现在开始……”
“我要做你的太阳，就算再次跌入万丈深渊，也绝不会让你被黑暗吞噬。”
她的那个笑容又回来了，那个即使明天太阳会陨落，今天也能微笑着活下去的笑容。
“瑶……”
“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吗？我的人生意义就是为了让你的人生有意义。”
“说的没错，最重要的人现在就在你面前，所以你必须给我抬起头来向前看。”
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苏珩把抱在怀中的一大叠卷子放到桌上。
苏源愣愣地看向苏珩，很难想象这是她会说出的话。
林雨歆和苏珩的话让苏源抓着书页的手放松下来，眼中的颓废与沮丧慢慢被其他某种东西所取代。
“小瑶，谢谢你能跟小源说这些。”
“诶？你都知道了？”
“嗯，刚才在外面我都听见了。”
“放心吧，你不想让别人知道的话，我是不会说出去的。”
“谢谢你，苏珩姐。”
“对了，偷偷告诉你，周日的时候小源没见到你，可是没精打采了一整天。”
“诶？真的吗？”
“姐，你……”
这一回，轮到苏珩发愣了，她呆呆地看着苏源。
“怎么了？”
苏源对她投以不理解的目光。
“我回来到现在，还是第一次听你喊我姐。”
“不喜欢的话，那我以后都不喊了。”
“喜欢喜欢，当然喜欢啦。”
“你这样不是挺可爱的嘛。”
苏珩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苏源的头。
“可以把手拿下来吗？”
苏源又换回了原本那张冷漠脸。
随后，他注意到苏珩的肩膀和背部那一片都已经湿透了。
“你衣服怎么湿了？”
“啊，差点把这事忘了。我今天没带伞，所以想过来看看你有没有。”
冒着雨跑过来的吗？
怀着这个想法，苏源发现苏珩放在桌上的那叠试卷连一滴雨水都没有沾到。
“不想感冒的话，就先穿上这个吧。”
苏源脱下校服外套给苏珩披上。
“我可以穿吗？”
苏珩大有受宠若惊之色。
“回去之后自己洗完再还我。”
“苏源，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坦率。不对，用现在的话来说应该是傲娇。”
林雨歆哈哈哈地笑着，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去。
“该回去了。”
放眼望去，图书馆里的学生都已经走完了。
“你们先回去吧。”
苏源把雨伞递给苏珩。
“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我还得去趟书店。”
苏源刚才不慎把图书馆的书撕坏了，打算去书店买一本新的。
“那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了。”
“没事没事，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小瑶，我们还是先走吧。”
在苏珩的眼神暗示下，林雨歆才反应过来，这里只有一把伞，最多只能走两个人。
“那要不你们先走吧，我还想在这看会儿书。”
林雨歆把书包放下，准备再次取出那本时装杂志，却被苏源阻止。
“不行，这里现在要闭馆了。”
“那你把钥匙留下，一会儿我帮你锁门。”
“放心吧，因为没指望你们两个没大脑的会看天气预报，所以我在教室多准备了一把伞。”
从严格意义上来讲，这应该算是骂人吧。
“真的吗？”
放学的时候，林雨歆明明亲眼看见苏源把教室后面柜子里的那把伞给了陈子耀。
“好了小瑶，别管他了，这家伙就是这样的笨蛋。”
是啊，苏源就是这样的笨蛋。自己淋过雨，就总想着为别人撑伞。
雨水滴落在街边的井盖上，汇聚成一处迷你湖泊。接着，雨水又打破如镜的湖面。
苏珩在一家咖啡馆前停下脚步，把伞交到林雨歆手上。
“我到这里就可以了。”
从林雨歆的表情上可以看出她没听明白苏珩的意思。
“你赶紧回去吧，别让他等久了。”
“那你怎么办？”
“我有点冷，想进去喝杯咖啡。”
“所以小源就拜托你了。”
苏珩像对苏源那样，摸了摸林雨歆的脑袋。
“苏珩姐，你放心吧。”
林雨歆用力一点头，跟苏珩挥了挥手，按来时的路往回跑。
……
“雨下大了啊。”
坐在图书馆门口台阶上的苏源伸出手掌让雨水任意落在手掌上。
“果然是这样……骗子！”
林雨歆走到苏源身边，撑起伞遮住他伸出去的手。
“你不是说还有一把伞吗？”
“是啊。”
苏源五指摊开，积攒在手心的雨水顺势流走。
“在哪呢？”
林雨歆因为苏源将自己唯一的伞让出来而有些不高兴。
“就在我身后。”
“没有啊。”
林雨歆傻傻地往身后看了看。
“我说的是你。”
苏源用手撑着膝盖站起身。
“我？”
林雨歆稍显困惑地歪着头。
“嗯，虽然发现得有点晚，但你就是我的那把伞。”
“所以，没有你，我宁愿不撑伞。”
后知后觉的林雨歆，脸颊蓦地红了起来。
……
唯有下雨天，这个世界才是真正统一的。
每个人的耳畔听到的都是同一种声音——淅沥的雨声。
也包括此时站在伞下的这两人。
回去的路上，林雨歆多次提问苏源那两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得到的答案都是“什么话？”
而她自己又不好意思重述那种话，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卸下一天的疲惫，林雨歆一头倒在床上，用一个印有粉色卡通图案的枕头托着沉重无力的下巴。
“什么嘛，为什么要说那种话。”
她将头埋进枕头里，在床上翻滚了几圈也没想明白。
另一边。
苏源回到家把在书店买的书放到茶几上，因为没带够钱，所以是林雨歆代付的，回头得找个机会把钱还她。
“你不用这么拼命吧？”
他看见在茶几上堆放的那叠试卷，朝着浴室那边说。
但因为淋浴声，苏珩好像没听见。
苏源还从来没见过她这么努力。
他的脑中突然冒出一个猜想，或许苏珩本就是这么一个努力的人，只是自己一直都没注意过。
但一想到平时什么事都不干，只管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苏珩。苏源立马摇摇头，将这个荒唐的猜想抛到九霄云外。
苏源去厨房给她泡了杯热可可，是个普通的大众牌子，味道方面大多数人都比较容易接受。
“晚饭想吃点什么？”
“嗯？”
裹着浴巾，从浴室里出来的苏珩带着满脸疑问接过热可可。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洗澡的时候，耳朵或者脑子进水了。
“仅此一次。”
“小源……”
“干嘛？”
“我突然发现，原来幸福这么简单。”
苏源对“幸福”这个词并没有什么深刻的理解。
他觉得或许此刻的苏珩眼中所饱含的那种东西就是吧。
后来林雨歆发讯息说今晚来不了，所以晚饭只有苏源和苏珩两个人。
不知为何，苏源心底有那么一丝落寞。
明明这几年自己独自生活的时候，也未曾有过这种感觉。
半夜，苏源起来上厕所，看见苏珩房间的灯还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