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的烦恼
卡特琳娜就是在这种矛盾状态下来寻求帮助的。对女人味儿、激情和情欲的追求令她疲惫不堪,也让她再也无法忍受自己的丈夫。她告诉我,她不想再让丈夫碰她,无法再与他过性生活,并把他看成一个废物。但当这个被她如此拒绝的丈夫晚上没按时回家时,她却非常紧张。她害怕他再也不回来,这样自己就不得不一个人在家过周末。于是她又不得不常常请求他回来,并想方设法把他留下来。
当她的丈夫真的留在家里时,她又无法忍受与他如此靠近。她的丈夫让她感到紧张,于是她又开始与他争吵,吹毛求疵地向他抱怨唠叨。当卡特琳娜向我叙述这一切时,我能感觉到她十分迷惘困惑。她显然被自己吓坏了。她最终决定来找我咨询,是因为她想挽救自己的婚姻。她说,不管怎样,她还是爱她丈夫的。更让她矛盾的是,她对自己如此冷漠地拒绝甚至厌恶他感到羞愧。她在内心的混乱中竭力挣扎,觉得自己就快要发疯了。
卡特琳娜的情况,只是我在咨询实践中遇到的无数事例中的一个而已。在这类人的身上,我能够清楚地看到人们内心深处的分裂。
卡特琳娜与丈夫的关系在发展过程中受到了干扰,这与她童年时所受到的挫折有直接的关系。从婴幼儿到儿童,从儿童到少年,从青少年到成年人,不管在成长的哪一阶段,如果家庭中的成长发育缺乏安全保障和充足供给,我们的情感和精神就会留下空缺,这就如同一个疤痕印在我们的人格中。伤害与不足、缺乏来自父母的足够认可与保护,都会使我们的精神发育停滞。我们日后在与伴侣的接触中,这部分未能发展成熟的人格,就会在潜意识中要求得到满足。我们身上成熟的那部分人格,就能按照成年人的方式去对待伴侣,同时,早期受到伤害制约而未能成熟的孩子部分,则可能显示出困窘、恐惧、退缩的面貌。我们由此对自己的伴侣关系感到困惑与绝望。
就在卡特琳娜意识到自己因渴望性爱而憔悴的同时,蛰居在她身上的那个孩子,强烈地渴望着与父亲亲热。卡特琳娜回忆起自己的童年时代,表现出极大的内心分裂:时间被分为“此前”和“此后”两个部分。“此前”她还是个幼小的孩子,那时她和父亲一起无拘无束地玩耍、闲聊。当卡特琳娜叙述与父亲在游戏中发生身体接触时,她的脸上焕发着光彩。“此后”,10岁左右,这种联系出乎意料地突然中断了。父亲一言不发地从她身边走开。“我想不起来,从那以后,我什么时候还曾坐在过他的腿上,或者与他有过温暖的交流。”卡特琳娜回忆说。有着相似童年经验的人,不止卡特琳娜一个。
我们父母这一代人中,有很多父亲,在意识到自己的小女儿突然长成了大姑娘时,会由于她们身体的变化,而对父女关系感到没有把握。羞耻心和拘谨出其不意地占据了父女之间的空间。“我究竟应该跟她保持什么样的距离?在我内心激起的究竟是什么感受?”所有这一切都是在无意识中发生的,但当事者内心却能敏感地感觉到这些变化。许多父亲与女儿不知如何处理这种关系,便会感到痛苦,并开始慢慢分离。对于不少女孩来说,成长为女人的发育过程,在此刻变成了突如其来的割裂。
于是,一个程序在无意识中写进了她们的精神,它的内容是:“我没有吸引人的魅力,男人都不想要我,我必须对身体接触的欲望感到羞愧,我发育的身体只会使男人陷入困境……”在这些女孩身体继续发育的同时,她们人格里的一个重要部分却停滞不前了。
这种情况不是卡特琳娜一个人碰到的,也不仅仅是这个女人与这个男人的问题,而是许多人的问题。把他们两个浮出水面的三角形放到前面来,你可以看到,在意识的表层之下,隐藏着许多小卡特琳娜被隐藏的猜疑和抱怨。
浮在水面之上的冰山一角中,作为妻子的个体表示:“我爱我的丈夫。”而隐藏在水面之下的冰山整体中,却掀起了阵阵骚乱:在那里,一个充满活力的年轻女人,渴望着激情与性爱,并为此日渐憔悴,同时她又对她的男人(父亲)感到厌恶;在那里,一个青春期的少女,渴望吸引众人的注意,却又不允许男人(父亲)触碰她的身体;在那里,一个正在成长的女孩,渴望得到温柔的呵护,她能感受到身体的甚至是性的吸引力,但同时也感觉到男人(父亲)抵制这种需求的严格禁律,尽管这一切都不曾用语言表达出来;在那里,蛰居着这样一个小小的孩子,充满渴望地期待得到保护,同时内心又怀着极大的恐惧,生怕男人(父亲)晚上不再回家,让她一个人度过周末和假期;在那里,一个好女儿在父母面前感到羞愧,因为她没能像一个妻子应该做的那样,善待自己的丈夫,相反她一再冷漠地拒绝他;在那里,女人身上的母性将男人视为一个无用的废物、失败者,因为他不能满足孩子那些没说出来的愿望;在那里,已长成大人的卡特琳娜觉得自己很疯狂,哪怕她仅仅放松一下自己,去感受一下在她身上发生的一切,都已使她无法承受。
如果以上的这个例子已让你在阅读时感到困惑,那么想象一下日常生活中的情况该是多么混乱无序。
当两个人逐渐走近,坐在一起时,他们无法了解,在他们之间有多少不同的力量正在交锋,如同战场上的各支部队。通常情况下,人们会倾向于选择在经过数次如此交锋之后,达到战力平衡的状态,双方都撤退到一定的界线后。人们认为,如果不想马上分手,那么最好还是保持表面的联系,而非建立固定的关系,放弃再次向前推进的可能,以免整个队伍,甚至连退伍的老兵都不得不返回部队,彻底投入战斗,而我们自身则在痛苦的骚乱中陷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