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历史

第一节 伊斯兰征服之前：腓尼基—拜占庭

阿尔及利亚位于阿拉伯马格里布的中心，中世纪阿拉伯地理学家将这一区域命名为中马格里布。自阿拉伯人征服北非至公元16世纪，中马格里布这一术语通常被用来指称现代阿尔及利亚所在的区域。16世纪以后，“阿尔及利亚”这一名称开始被广泛使用。

柏柏尔人世居阿尔及利亚，自称“自由的阿马齐格人”。柏柏尔人分布在红海至大西洋的广袤区域之间，其中包括现代阿尔及利亚的疆域。古代柏柏尔谱系学家将柏柏尔人分为巴拉尼斯人和巴特尔人。[1]巴拉尼斯人擅长耕作，聚居在土壤肥沃的地区。巴特尔人则过着逐水草而居的生活。根据阿拉伯古籍的记载，巴尔·本·盖斯·本·伊兰很可能是巴拉尼斯人和巴特尔人共同的祖先。也有一些谱系学家认为，巴拉尼斯人的祖先是马齐格·本·迦南。

柏柏尔人的传统家庭结构十分稳固，家庭是柏柏尔社会的基本构成单位。在柏柏尔家庭中，父亲、丈夫是家长，多妻现象时有发生。一些柏柏尔部落实行母系氏族制，女性享有较高的地位。多个家庭联合组成了氏族，共同抵御外来入侵。多个氏族联合构成了部落。部落制在整个北非地区根深蒂固，对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有着深远的影响。

柏柏尔部落的人居住在山谷或村落中。他们居住在圆形或椭圆形的帐篷里，在居住地附近修建院落。古代柏柏尔人信仰多神教，每个房子或村落都奉有专门的神明。这一传统延续至今，在阿尔及利亚、摩洛哥的某些地区，人们在修建房屋时仍然遵照古代的规矩，以求庇护。古代柏柏尔人还认为万物有灵，山川河流、树木花草皆有灵魂，另外还崇拜动物，例如牛和羊。

一 腓尼基人建立迦太基王国

公元前2000年前后，腓尼基人开始了迁徙之旅。他们在地中海沿岸从事商贸活动，足迹遍布北非及伊比利亚半岛。公元前9世纪末至公元前8世纪初，腓尼基人开始在北非建造迦太基城。迦太基城位于突尼斯湾地势最佳之处，是腓尼基人在马格里布乃至整个地中海地区修建的最为宏伟和繁华的城市。

关于迦太基城修建的原委，史学界众说纷纭，无法就迦太基城的确切地理位置、修建年代及最初的修建者达成一致意见。可以肯定的是，随着迦太基城的建立，腓尼基人开创了其在北非的繁盛时代。公元前5世纪至公元4世纪，腓尼基人成功抵御了希腊人的入侵，并征服了一部分柏柏尔人的土地。到公元3世纪时，迦太基王国已发展成熟，疆域包括现今的突尼斯大部分地区和阿尔及利亚东部。

迦太基王国历史上有两大重要家族，分别是巴卡家族和马格家族。巴卡家族成员英勇善战，例如哈米尔卡将军。马格家族则专司经济和农耕，著有《农书》。迦太基王国设有长老院，代表统治阶级。大商人、大地主等阶层是长老院的重要支持者。此外，迦太基王国还设有平民院，代表普通人民，主要由小工商业主组成。

迦太基王国从各个民族征召雇佣军，其中包括努米底亚骑兵和伊比利亚弓箭手。巴卡家族成员担任将军，统领雇佣军作战。除雇佣军外，迦太基王国还拥有当时地中海最强大的舰队。在鼎盛时期，地中海犹如迦太基王国的内湖，船只穿梭而过，往来于沿岸的各个商业中心。

迦太基文明通过商人和士兵在阿尔及利亚境内传播开来。作为一个商业帝国，迦太基王国对柏柏尔人的诉求主要体现在经济利益方面。柏柏尔人充当迦太基人的商业伙伴，帮助迦太基商人从事地中海和跨撒哈拉沙漠的商贸活动。此外，迦太基人还与当地人通婚。商贸活动和民间交流加强了当地居民与迦太基人的关系。另外，腓尼基人的生活习惯、宗教信仰在阿尔及利亚流行起来。布匿文也传入了阿尔及利亚，努米底亚人把其作为书面文字。目前已在盖尔马、君士坦丁、安纳巴等地发现了使用布匿文书写的铭文。一些柏柏尔人给孩子起腓尼基人的名字，闪族崇拜的神也被柏柏尔人膜拜。

二 努米底亚王国

在迦太基人与罗马人争斗的时候，柏柏尔人在夹缝中求生存，在阿尔及利亚建立了自己的王国。他们在迦太基王国与摩洛哥东部的木卢亚河之间建立了努米底亚王国。

公元前3世纪，努米底亚地区由马赛西里亚人和马西里亚人统治。马赛西里亚人控制了现代阿尔及利亚的北部地区，主要为今天的奥兰和阿尔及尔两个省所在区域。马西里亚人占据了阿尔及利亚东北部地区，主要控制了今天的君士坦丁所在区域。此时，努米底亚地区深受迦太基王国政治制度的影响，在铸造钱币时使用布匿文。

由于地理因素的影响，马西里亚人与迦太基王国的关系更为紧密，马赛西里亚人则与罗马亲近。公元前218～前201年，第二次布匿战争期间，迦太基人舍弃了马西里亚人，转而与实力相对更强的马赛西里亚人结盟，以抵御罗马人的攻势。在迦太基王国的支持下，马赛西里亚人的君主赛法克斯夺取了马西里亚人的领土。马西里亚人便投靠罗马。第二次布匿战争以罗马的胜利告终。马西里亚人在罗马的支持下，于公元前203年击败了马赛西里亚人。其首领马西尼萨（公元前238～前148年）建立了努米底亚王国，定都塞达。在马西尼萨的领导下，努米底亚王国在迦太基王国境内不断扩张，控制了今天的阿尔及利亚中部和北部地区以及突尼斯西北部地区。

努米底亚王国建立后，马西尼萨励精图治，开展农业生产，尝试使游牧的柏柏尔人定居生活。在他的带领下，柏柏尔人开始种植小麦、大麦等农作物。努米底亚王国的农业资源得到了开发，柏柏尔人的生活也变得更有保障。

在政治上，马西尼萨突破了部落联盟首领的限制，建立了终身君主制和长子继承制。努米底亚王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王国，被后世学者认定为柏柏尔人在北非正式建立的第一个王国。对于现代阿尔及利亚而言，努米底亚王国是阿尔及利亚的雏形，是阿尔及利亚民族历史、记忆、荣誉的来源。法国学者马赛尔·艾格列多认为，“通过这一事件，就形成了阿尔及利亚国家的雏形，后来经过若干世纪，这个国家就确定地形成了”[2]。对于柏柏尔人而言，马西尼萨、努米底亚王国是其民族属性的重要标志。

公元前148年，马西尼萨去世，其子米齐普撒继位。在罗马人的干预下，米齐普撒不得不与他的两个兄弟共同执掌大权，三人分别管理王国的军事、行政和司法事务。这种安排削弱了马西尼萨生前确立的中央集权制度。公元前118年，米齐普撒去世。他的侄子朱古达（Jugurtha，公元前118～前105年在位）杀死了米齐普撒的两个儿子，成为努米底亚人的领袖。

朱古达骁勇善战，立志捍卫柏柏尔人的独立，使努米底亚王国摆脱罗马人的控制。公元前110～前105年，朱古达带领柏柏尔人对罗马军队发动了进攻，并一度取得胜利，但最终不敌罗马军团。此后，努米底亚王国陷入了分裂。公元前46年，努米底亚王国成为罗马帝国非洲行省的一部分。

努米底亚王国取得的经济、社会和文化成就成为现代阿尔及利亚建立的历史“积淀”。特别是朱古达领导的反抗罗马帝国的斗争，对于阿尔及利亚后来的反法殖民斗争以及民族解放运动都产生了历史影响。努米底亚王国创造的辉煌构成了阿尔及利亚人共同的记忆。马赛尔·艾格列多认为，“阿尔及利亚的稼穑，阿尔及利亚经济、社会和文化的繁荣，并不是始于罗马的占领，而是始于这个古老的时代”[3]。菲利浦·C.奈勒认为，“朱古达对罗马帝国的抵抗和他祖父的杰出统治，在阿尔及利亚人的记忆中产生了共鸣，鼓舞了20世纪反对法国殖民统治的民族主义者”[4]。阿尔及利亚著名诗人、散文家让·阿姆鲁什（1906～1962年）在《永恒的朱古达》（1943年）中，把朱古达与现代阿尔及利亚认同联系起来。[5]努米底亚王国作为阿尔及利亚历史上的第一个国家，是阿尔及利亚人，特别是柏柏尔人永远的光辉记忆。

三 罗马帝国的占领

公元前146年，罗马灭掉迦太基王国，罗马人统治北非的历史由此开启。罗马人的统治使马格里布脱离东方的影响达7个世纪，直到阿拉伯人征服北非。

罗马人对北非的入侵最初是试探性的，这种试探大约持续了2个世纪。在占领过程中，他们遭遇了强烈的抵抗。在占领北非之后，罗马人仍受到柏柏尔人此起彼伏的反抗。罗马占领区最初仅限于很小的范围。他们在阿尔及利亚东部的特贝萨驻扎军队，控制了布鲁凯撒里亚和卡尔特两省。在100年左右的征服开拓过程中，罗马人逐渐将势力扩展到奥雷斯山北麓，并一路向西到达奥兰，最终到达摩洛哥北部，但罗马人未能将势力范围扩展到撒哈拉沙漠以南。他们在北非建立了四个省：总督领行省（今突尼斯）、努米底亚省（今阿尔及利亚东北部）、恺撒摩尔塔尼省和丁吉塔那摩尔塔尼省（今阿尔及利亚西北至摩洛哥北部）。[6]后三个省均与当今的阿尔及利亚相关。

罗马统治下的阿尔及利亚的最高长官是总督，对罗马皇帝负责。市镇相对独立，总督一般不干涉地方政务，只负责财政预算等重要事务。总督派出军事代表监管部落活动并执行他的命令。在地方政府的参与下，皇帝决定边界事务。皇帝还在部落中选择一些领袖，让其负责管理部落，封给他们总督、埃米尔或国王的称号。除了行政长官外，还设有长老委员会以让他们参政议政。

殖民地的开拓主要依靠军队。驻扎在北非的罗马军团由步兵、骑兵等组成，共计13000人左右。罗马人在北非进行统治后，这些士兵驻扎在沙漠附近。他们过着优越的生活，如果结婚成家，就与妻子生活在军营之外，每年获得丰厚的军饷。退役之后，他们还可获得一片土地，成为殖民者。如果他们的儿子参军，便可免除他们的所有赋税。法国殖民者入侵阿尔及利亚时也采取了类似的政策。军队的殖民据点后来逐渐发展为城市。

总体而言，罗马人对柏柏尔人和迦太基人的市镇进行了殖民统治，但没有兴建许多新的城市，向西部的拓展也比较有限。他们夺走了当地人的肥沃土地，并强迫当地人缴纳名目繁多的赋税。阿尔及利亚历史学家穆巴拉克·本·穆罕默德·希拉利·米利指出，在罗马统治之下，柏柏尔人生活的幸福程度由罗马人的势力决定。罗马统治地区的柏柏尔人过着受奴役的生活。[7]遭受压迫的失地柏柏尔人被迫迁往北非腹地。

罗马人对柏柏尔人的压迫还体现在文化方面。罗马人致力于使柏柏尔人罗马化。罗马人大力推行拉丁语，规定在官方场合不得使用其他语言。此外，罗马当局不允许柏柏尔人信仰基督教，鼓励他们膜拜罗马皇帝。

罗马统治下的柏柏尔人在政治、经济、文化上均受到压迫。在这样的背景下，柏柏尔人不断发起反对罗马人的起义。公元253～260年，柏柏尔人掀起了大规模起义。北非的动荡动摇了罗马帝国的根基。公元395年，罗马帝国分裂，柏柏尔人开始谋求独立。

四 汪达尔人的入侵

公元4世纪，由鞑靼人、西西里人和日耳曼人等组成的游民向欧洲迁徙。他们一路抢夺，攻占城市、乡村，毁掉房屋、庄园。这些以劫掠为生的游民当中有汪达尔人。汪达尔人最初分布在日耳曼，公元406年进入高卢，控制了从阿尔卑斯山到比利牛斯山、从莱茵河到大西洋的区域。公元409年，汪达尔人进入西班牙。

公元429年，该撒里克（428～477年在位）率汪达尔人和阿兰人从西班牙半岛渡海迁往北非，攻占了恺撒摩尔塔尼省和努米底亚省。汪达尔人到达北非之后，一路向东进军，依旧烧杀劫掠，摧毁城池。439年，汪达尔人摆脱了罗马帝国的宗主权，占领迦太基城，并以该地为首府建立了汪达尔王国（439～534年）。

柏柏尔人最初是汪达尔人的同盟者。他们帮助汪达尔人打败罗马人并在北非扩张领土，汪达尔人的舰队也主要由柏柏尔人组成。迦太基城陷落以后，汪达尔人统治了阿尔及利亚东部和突尼斯，阿尔及利亚西部沿海地区和整个北非腹地成了柏柏尔部落的势力范围。公元442年，罗马帝国正式承认汪达尔王国对迦太基城的占领，罗马人在北非的统治宣告结束。汪达尔人在北非的统治稳固后，开始压迫柏柏尔人，柏柏尔人再次走上反抗之路。

罗马统治时期，正统派基督教在北非传播。汪达尔人当政后，信仰异端阿里乌派对正统派进行了迫害。教派冲突动摇了汪达尔人在北非的统治。在混乱的局面下，柏柏尔人奋起反抗。公元533年，拜占庭皇帝查士丁尼趁势派兵攻打迦太基城。次年，汪达尔王国国王盖利默（530～534年在位）被俘，汪达尔王国灭亡。

五 拜占庭人的占领

征服之初，拜占庭人向北非居民示好，试图给当地居民留下好的印象：他们到来的目的是解救受到汪达尔人暴政统治的北非人民。[8]汪达尔王国灭亡后，拜占庭帝国着手恢复对北非的控制。拜占庭人开始修建防御工事，恢复被汪达尔人毁坏的建筑。由于汪达尔人占领后的北非局势比罗马帝国统治时期更为复杂，拜占庭人不断加强对北非的控制。拜占庭帝国的政治中心与北非相距遥远，其对于北非的控制力不从心。

此外，历经几个世纪外族统治的柏柏尔人的斗争意识愈发强烈。他们并不认为拜占庭人是他们的拯救者，不断发动起义，进行了顽强的抵抗。查士丁尼决定降服具有反叛传统的柏柏尔人。柏柏尔人遭遇失败时会逃到山区或沙漠，重整旗鼓。

除了柏柏尔人的反抗之外，拜占庭帝国在北非还面临其他困难，包括由于柏柏尔人坚持多那图斯教义引发的宗教冲突、由于缺少军饷引发的军队哗变、由于北非与拜占庭帝国中央距离遥远带来的统治不便等。在多重因素的作用下，拜占庭帝国对于北非的控制远不及罗马帝国。随着时间的推移，拜占庭帝国在北非的统治日益衰落。公元7世纪中叶，阿拉伯人成功将拜占庭人彻底赶出北非，北非迎来了伊斯兰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