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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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小将执拗,夏主谦和

南山虎投降西夏之事,使南翔一家人在此地抬不起头来。

尹雪讨娶南家姐妹为“将军夫人”未果,偷鸡不成蚀把米。他便耿耿于怀,直接撤销了南翔郝镇子路监户之职,自然也收回了前头送来的厚礼。

撤了就撤了,南翔并不觉得丢了什么,反而感觉轻松了许多。那些礼物,收就让他们收去,留在家中也如同巨石一般压在一家人的心头。

谁知,撤了他的小官,这才仅仅是个开头,是一种征兆。南家的悲剧还在后头。

好水川之战中,英勇善战、出生入死的少将南山虎,其精湛的武艺被夏主李元昊看中,那杨家枪挥舞腾挪,出手不凡,滴水不漏,英武异常,好多西夏将士命丧其手。当时元昊以为他是杨家的后代,便下令俘虏。在得胜返回兴庆府的途中,元昊生怕他有不测,便直接收留在自己麾下,着人悉心伺候。到了兴庆府,将他安置到国舅野利遇乞的官邸,派了专人监护,照料他的生活起居。显然,这位大夏皇帝是想感化他,使其投诚,为其所用。就在大宋众臣追究好水川兵败原因,处置后事之时,元昊便在偏殿中召见了他。西夏几位重臣也被宣来,他们是张元、吴昊、野利遇乞、没藏讹庞、葛尔穆、杨守素。还有几名宫娥,她们轮流敬酒、献茶。

元昊觉得国舅野利遇乞处事稳妥,便将这位宋将交于他。野利接到主上要召见宋将的圣意,便亲往山虎的下榻处,请他换衣、沐浴。然而,这位年轻的宋将却不理不睬、无动于衷。对于西夏重臣野利的关照根本不当一回事。他仍然穿着好水川战时的那套铠甲。头盔在战斗中丢失了,他索性什么也不戴,头发散乱地披在肩头。由于好多天来一直没换衣裳,他的身上已经散发出一股刺鼻的味道来。这种境况如何去见一国之主?

野利好劝歹劝,他还是不理睬,始终高傲地昂着头。野利无奈,便招来了几位士兵,强行为他换衣、沐浴。可是他力大无比,挥手拒绝,几个士兵也奈何不了他。野利知道,主上一心想感化他,不让动他一根毫毛。面对这样一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囚徒,他也无甚尚好的办法。

南山虎呢,他目睹好水川血流成河,阵亡无数,生灵涂炭,作为杨家将的徒弟,他被敌人俘虏,无颜面对父老乡亲,无颜面对杨家将,也愧对大宋朝。被俘之后,他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因此,穿什么,戴什么,外部形象如何,他已经不再考虑了。夏主李元昊要接见他,他想,正好趁此机会痛斥他一顿,然后结束这龌龊而无奈的囹圄生活。

野利遇乞见他如此,甚是无奈,便只好带着浑身邋遢的他朝见夏主元昊。

今天的元昊,不拘小节,与几位重臣平起平坐,他见到大宋小将如此穿着,如此形象,便有些不快,但这种不快不是冲着大宋被俘小将的,而是冲着野利的:怎么能让他这样的形象来直面君主?

进入西夏宫殿,只听得野利遇乞指着主子元昊面前的空地小声道:“小将军,我邦主公在上,请拜见,请拜见……”

山虎好像没有听见一般,仍然昂首挺胸,不屑一顾。

元昊见状,只是皱了皱眉头,没有说什么。显然,他已经意识到了这个小将的脾气来——他不好对付!

不料一贯趾高气扬的没藏讹庞却看不惯了,他起身大喝道:“宋国无名败将,战败被俘,还如此不知天高地厚。见了我主,为何不跪?”

山虎鼻孔“哼”了一声道:“我生世以来,上跪天地,下跪父母,中跪大宋天子。你等乃是残杀无辜的仇敌,我乃顶天立地的男儿,岂能跪拜于你?”

没藏讹庞哪里受到过如此的顶撞?便抽出随身所带腰刀,拟动手。却被元昊喝住了:“将军不必造次,对一个败兵小将,何必与他一般见识?不必动怒。”又小声道:“兵其易,将其难。非精工,吾尼儿,甚笃。”意思是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孤王费了很大劲才活捉了他,孤甚爱之。然后他挥了挥手,示意野利,让他坐了叙话。

野利遇乞着人看了座位,山虎还是不坐,仍然一副傲然自得的样子。

元昊努嘴示意宫娥献茶,宫女便两个一对,依次端盘献茶,可是山虎却对打扮入时、香气扑鼻的宫娥熟视无睹。又有宫娥敬酒,依然如此。

元昊终于有些难以忍耐,便厉声道:“杨家小将,这就不是。孤王看重于你,不忍伤害,以礼相待,你却如此不识抬举?若不是看在你杨门几世忠烈的份上,你早为乱军刀下之鬼,焉能在我大夏重地趾高气扬?”

山虎一听,他认错人了,将自己当成杨家将。便道:“我乃一名小兵,姓南,名山虎,坐不更姓,行不改名。今日误中埋伏,成为败阵之将,岂能辱没杨家英名?”

元昊以为他是有意为杨家开脱,维护杨家声誉,便点头赞许。进而道:“小将不必回避,杨家枪孤王是熟知的,你的枪法瞒不过孤王眼睛。你能隐瞒身份,可你的杨家枪法却隐瞒不了。不瞒你说,孤王还与杨将延昭有一面之交哩……”

山虎一听,心中一怔:他如何与赫赫有名的杨元帅有一面之交?确有其情,还是这位西夏国君借题发挥?不过,提到杨家将,山虎的情绪本能地有了缓和。身陷囹圄,百感交集,这些天来,他想得最多的,也是杨家师父。他想,如若杨家将参战,战事也许不会如此惨败。作为一名边关小将,朝廷诸事他还不甚了解。他不知道,如此大的战役,杨家将为何没有参与,任战事一败再败?师父杨文广为何没了声息?他们还在南征吗?

山虎还在追忆在师父身边学艺的往事,担忧杨家人的安危,却听得元昊道:“孤王与杨延昭可是不打不成交。看在杨延昭的份上,孤王才如此待你。你说你不是杨门后生,那么你的杨家枪是如何掌握的?”

山虎还在疑惑之中,便道:“这个无可奉告。”

元昊不愠不火,呵呵一笑道:“不说也罢。今日看你有些拘谨,这种氛围,这种情形,也不宜深入交流。改天孤王单独与你交流。如若有兴趣,孤王与你比试比试杨家枪如何?”他回头又对张元小声嘀咕了几句,便又说道:“我说小将军,既来之,则安之。你还年轻,不必多虑。能吃则吃,能睡则睡,能饮则饮,能乐则乐。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喏。”

山虎本想借此机会痛斥这个好战的国君。不想他却如此谦和,他又提到了杨家,还要比试杨家枪。这使山虎心中之火发不起来。他来时意识到,夏主可能是要说服他投降,效力于西夏,可是元昊却没有涉及此事,他也不好驳斥。

元昊挥了挥手,张元便伸手做了一个请他同行的姿势。野利遇乞也客气地拱手做“请”状,于是就有一顶大轿抬到了偏殿门口。他被抬到了张元的丞相府。

自从宋将南山虎到了张府,张元便有些寝食难安。他在挖空心思想对策的同时,也在观察他的情绪。他深深懂得,夏主元昊将这位小将安顿到张府,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情。从某种情形看,这件事比对宋国决战和依和辽国还要难办。对宋决战,对辽依和,大家思想基本一致,即使有不同意见,那也是容易沟通的。而这个宋国小将,却是难以琢磨。昊王下了天大的决心,不惜损兵折将俘虏他,意在收留他,成为大夏栋梁。昊王的这种爱才与求贤情怀,他张元比任何人都有感慨。要不是昊王看重,收容他,此时的他还不知道在宋国如何颠沛流离、求职无门。更有甚者,昊王还让两个皇子拜了他为亚父,这其实等于他成了西夏的皇亲国戚。这是何等的信任啊!与此相辅相成的是,西夏若没有他张元(还有个吴昊),他们还在盲目中徘徊,还在小心翼翼地在宋辽两国夹缝中生存,不会迅速崛起。至少不会在“三川”三次战事中获得大胜。如此可见,一个有才干的人对于一个朝廷何等的重要!一个君王接纳天下贤能何等重要!昊王挖空心思地收降宋国小将南山虎,正是他求贤若渴的体现。我张元不设身处地地促成,如何对得起昊王的一片苦心?如何报答他器重自己的恩典?

同时被元昊重用的吴昊也是这种想法。

当张元从野利将军处接纳了这位宋国小将后,便千方百计地感化他,使其投诚。那个夜晚,他没有睡觉,而是与吴昊一起商量如何应对宋国小将,还像制订作战方案那样预测了各种可能,设计了各种应对办法。

一方面,从生活起居入手,悉心照顾他,另一方面,从感情方面入手,真诚感化他。以美食、美酒、美女来愉悦他,消耗他的意志,这是大家的共识。可是这位宋国小将却犹如初生之犊,不谙世故,一味倔强,软硬不吃。真是丢不能,捧不起,又伤不得。

不过细心的张元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一旦提到杨家将,小将便会情绪激动,感情便会有所变化。看来,他对杨家将有着深厚的感情,甚是敬重他们。还有,他听了昊王诚恳的说教,也似乎有所触动。不妨就在沟通杨家将的感情方面做文章,寻找突破口。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商讨,张元、吴昊二人形成了进一步共识:里外结合,明暗结合,真情感化与精神愉悦结合。只要将上述事情做到了,他一个没有经过多少世事的青年小将,即使他的心是铁打的,也不能不软化,不能不就范。

张元、吴昊二人分了工,张元主明,吴昊主暗。也就是说,张元主感情感化,吴昊主精神愉悦。张元还想出了一个怪招,以诗意化的形式与之交流,作为感情感化的补充和诱因。吴昊也拍手叫好,表示自己也要亲自参与,以便张唱吴和,增加氛围。

其实,就在他们处心积虑策划计谋之时,山虎的内心已经在起变化。这种变化正是缘于昊王的谦和和对杨家将的感情。

山虎从野利的将军府到张元的丞相府,处所换了,可是氛围依然如故,不论是外出,还是散步走动,甚至吃饭、睡觉,都有人跟踪,有时简直是前呼后拥。他知道,这种情况不是一种权力和势力的象征,而是一种身份和处境的尴尬。显然,他们是怕他逃脱,严加防范。他当然想要逃脱,可是他知道,官府大门和兴庆府城门也肯定森严壁垒。脱逃谈何容易,他只能等待机会。

元昊的话提醒了他,也安慰了他。是啊,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既来之,则安之。不如此又有什么办法呢?你越执拗,越排斥,越反感,他们防范越严,脱逃的机会就越少。与其僵持,不如假意顺从。当然,这种顺从,只是生活态度方面的,而决不能是变节投降方面的。投降敌人,那不是南家的儿郎,不是大宋将士,不是杨家将的徒弟。他做不到!

提起杨家将,山虎便会想起师父文广和杨门佘老太君对他和两个妹妹的恩情来。他们的教导,他们的高风亮节,一直在他和妹妹心中占着相当的位置。德高望重的老太君头上的金簪谁能得到?而南家的两个黄毛丫头得到了。杨家枪谁能轻易得到,而我南山虎得到了,而且老太君亲自刺写了梅花篆字的。杨家将满朝文武敬仰,怎么连敌人也刮目相看?这个李元昊也说他与延昭元帅有一面之交,不知可否有因?他们是在何时何地有一面之交的?不过从他言谈举止中对杨家将充满好感、面露特别神情来看,他对杨家将的情况是熟知的,最起码不陌生。

这人的感情因素真怪,由此,山虎的情绪不知不觉地发生了变化。到了张府之后,张元派人拿来了衣裳请他换,他也就换了。有人带他沐浴,他也就顺从了。奇怪的是,当有人捧着那色彩鲜艳、光滑柔软的官衣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竟然觉得身体各部位顿时痒痒起来,痒得难以忍耐。这种现象怎么原来没有呢?是啊,他已经好久没有脱衣服了,更没有沐浴了。

不过,换衣归换衣,沐浴归沐浴,有一件事情他还是严加拒绝了。

官衣送来时,就有两个美女上前为他宽衣解带,他厉声喝道:“我自己有手,不用伺候,休得无理!”沐浴时,还是那两个美女要陪他沐浴,说是为他搓身子。他自然懂得她们要做什么。尽管他知道这不是她们的主意,是有人指示她们的,但他还是对她们表现出了相当的不客气:“滚!”

他的防范意识一刻也没有放松。

吃晚饭时,他照例拒绝了斟上来的酒。夜里,他一个人睡在床铺上,不由得思前想后:如此下去,后果如何?由美女轮流向他献殷勤的情形,使他想到了许多事情。他也是二十二岁的热血男儿了,正当年华,每当军事稍歇之后,便会有男子汉的冲动。可是作为边关将士,多时重任在身,这种冲动随起即消,以致对山红的感情也没有给予应有的关顾。这个妹妹从小一起长大,在他们朦胧懂事的时候,母亲就明确示意过:她是他的媳妇。当时的对话至今还萦绕在耳畔。有一次他们玩耍,惹得山红哭了。

母亲说:“你是哥哥,不能惹妹妹。你再惹妹妹生气,她长大就不给你当媳妇了。”

他说:“不当就不当。我不要媳妇。”

母亲说:“那可不行。男孩儿长大了都要娶媳妇。”

他说:“为甚要娶媳妇?”

母亲说:“媳妇陪你睡觉,还要给你生娃。”又说,“像我一样,就是你爹的媳妇,我跟你爹睡了觉,就生下了你和你妹妹山秀。”

他说:“那山秀是不是也要给我当媳妇?我要娶两个媳妇?”

母亲用手指头戳了一下他的额头,嗔怪地说道:“傻孩子,山秀是亲妹妹,她咋能给你当媳妇?山红是我从路边捡来的,让她当你媳妇。”

随着年龄的渐长,母亲的话越来越明朗化。这话母亲也不止一次地给山红说过。由此兄妹二人便心照不宣,都将对方当作自己将来的另一半。无论在镇戎军杨文广麾下学艺,还是在天波府比武,他和她总是相互关照,感情在二人心中不断升华。父母亲准备着,战事一毕,便给他们完婚。

这些天了,家人和山红知道他被俘了吗?要是知道了,一家人会怎么样呢?他知道主将王珪阵亡了。他们一主一副阵亡的阵亡,被俘的被俘。如今的羊牧隆城谁在带兵驻防呢?

思前想后,他带着诸多关切进入梦境:

只见山红向他走来。她今晚怎么穿着西夏的服装?一身粉红色的衣裙,袖口和裙边都缀绣着黑色的花边。看到好久不见面的心上人,他好兴奋,他问她:“山红妹,你从哪里来?哥哥好想你哟。”

山红并不说话,而是快速走近他,一件一件地脱衣服。

他没有经过这样的事情,便道:“妹啊,你这是怎么了?我们还没有入洞房啊。”

山红却说:“入洞房是迟早的事,反正我是你的人,你是我的人,来吧!”

他毕竟还没有这方面的体验,还在犹豫。

山红又道:“你啊,真是个榆木疙瘩。如果你不要,焦家那个黑小子焦廷贵可就要了,他不是个省油的灯,一直想要哩……”

“啊?”他本能地打了一个寒噤。想到:焦赞将军当着佘老太君的面给儿子求过婚,焦家那小子若是不检点,山红可如何对付?

他还在思忖,她却已经依偎到了他的怀里,一阵热流感化了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