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高志刚

用泉水把一个城市的人文风土串联起来，这本身就是绝妙的创意。本书记载的这124口泉，仿佛一粒粒珍珠，又像夜空里的繁星，装点着这座城市，美丽了这座城市。这些泉又仿若人身上的穴位一样，每一口泉都在激活人们的生活，让日复一日的单调重复变得充满诗意、充满想象。它似乎是日常忙碌生活的喘息，在这喘息之中留下了来来往往的生活轨迹。正是这些泉，拉近了人们，也拉近了人与自然的距离。泉也因此成了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自己交流的媒介。

人们在关注泉的同时，泉也在与人们对话。在静静的心物交流中，前蜀徐太妃写下了“晴日晓升金晃曜，寒泉夜落玉丁当”，把泉水的清冽描摹得绘声绘色；宋代郭印写下了“山寒寐不成，窗外泉鸣玉”，用泉声把山的幽深与宁静刻画出来；宋代和尚子言庵主的“个中无限意，风月一床眠”则充满禅意，让人们有醍醐灌顶之感；明代杨慎有“诸天法鼓云中震，百道飞泉岭外斜”，写出了丹景山泉的宏大声势与浩瀚气势；而清代蔡曾源的“芳草生春看荟蔚，飞泉终日听潺缓”则写出了罗汉洞泉的宁静；清代才子李调元写下了“闻道清凉无暑气，可能借我避炎天”“不知瀑布何方响，但觉飞泉乱扑衣”“至今葛璝丁东水，疑是韦皋富贵泉”，借写泉，发泄他不得志的愤懑。

但泉终究是人们生活的一部分。嘉庆光绪年间的《彭县志》记载了很多泉，这些泉的农业灌溉功能是第一位的。比如，光绪《彭县志》中说彭县农田“资泉流灌溉者十四五”，这是彭州泉水在古代最重要的作用。对于老百姓而言，泉水就是拿来用的，名字和实用结合起来又好记就行。只要看看这124口泉中相当一部分的泉名就知道了，如红鱼仙泉、白果泉、稀饭泉、猫猫泉、麻柳树泉、米沟堰、乌木泉、桂花井、螃蟹仙泉等。人们从这些与日常生活密切相关的泉水中获取资源，善加利用，培育出著名的九尺板鸭、军屯锅盔、堋口茶以及驰名中外的天彭牡丹。从中我们既看到了老百姓的朴实又看到了他们的智慧。泉在这里仿佛成为能够带来一切的源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但也必须看到，在古代，当泉水成为人们必不可少的资源时，所产生的价值大大增加了，泉水成为生产资料，泉就变成了权力的角斗场，不再是自然的一部分，而成为权力的一部分。泉变为权，进一步促进社会生活的变化以及习俗的逐渐形成。汉景帝和汉武帝的甘泉宫上演了很多宫斗。在那里，明争暗斗，枕头风就可能改变皇后与皇子的命运。本书中，蒲江郡主死后蜀王不也把一口泉命名为御封井吗？再比如富贵泉，虽然是因韦皋而得名，但本质上是祈求富贵、向往权力。另外一个特点就是泉与宗教的关系，进而影响到老百姓的生活与信仰。彭州被誉为佛教圣地、道教中心，“寺观特盛”，基本上有寺观的地方就有泉水，或者反过来讲，泉成为寺观得以发展的前提，泉也成为信徒们感悟生命真谛的载体。或许正是从泉水的清冽与无私，从泉水的默默无语与通透，他们一下子体悟到了“道”的喜悦，就好像悟达国师知玄一样，从泉水的叮咚之声中参透个中玄机，写下了影响深远的《慈悲三昧水忏》。

除了权力和宗教，围绕泉的故事更多的是朴素的亲情与感恩，比如干儿子泉，就是当地村民为了纪念懂得报恩的干儿子而命名的；又如李思岗泉，就是为了纪念孝顺父母的女儿李思而取的；后来还有谢恩泉、卿大娘泉等，都体现了彭州老百姓深藏于心的知恩图报的价值取向。这样的价值取向在“5·12”汶川特大地震后体现得更加充分。这是一片懂得人间真情的土地，这是一方善良感恩的土地。

每一个地方的名泉几乎总和名人传说分不开。像趵突泉，著名宋代女词人李清照故居的漱玉泉就是趵突泉群中水位最高的泉池。郭沫若先生为她题写了著名的对联“大明湖畔趵突泉边故居在垂杨深处，漱玉集中金石录里文采有后主遗风”。彭州的泉水同样孕育出不少名人故事，洗肠池就与晋代龟兹高僧佛图澄的传说有关。清代著名的大学者吕调阳生长于檀木泉边。他勤奋好学、聪颖异常、知识渊博、精通经史，他主篡的《彭县志》为后人所称道，他还是四川第一位研究古文字和青铜器铭文的人。清末的牟联城生长在军乐黑龙泉边。他一边教书一边读书应试，考取秀才后决意专心教书育人，终成一代名师。他门下出了一个进士、四个秀才，对四川文化做出了很大贡献。

这些故事让人感动，让人唏嘘，让人为伟大的生命赞叹！泉不再仅仅是泉，而成为融入生活的血液，承载着人们的喜怒哀乐，体现着一个城市、一个地区的风土人文。《彭州泉水》就是这样一本书，把那些因泉而产生的美妙的一段段故事、一篇篇诗文、一个个民俗集合起来，告诉我们美丽彭州是如何美丽起来的，“天帝会昌之国，英灵秀出之乡”是如何产生的。泉让我们认识了一个富有诗情画意与深厚历史底蕴的别样彭州，让我们更加热爱这座富有魅力的城市！

是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