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华 手电筒(外四首)
昨晚,我将身体里的人性之光
装进手电筒
送给了陌生人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黑暗囚禁的我
被上帝遗忘,但那么多手电筒
用交错的光,在梦里砍杀而来
为我劈出了一条路
手电筒是一把与众不同的钥匙
前面出现的黑暗
是一扇光明的大门
病床是最后一段躺着走的路
我们在雷雨中
去看他最后一眼
最有能力的管理者叫杜冷丁
已经管不了他
病床上的挣扎在空中
乱抓乱喊,抓不住的时间
已不完全属于北京
住院部倒过来念就是不愿住
就像在鲨鱼的撕咬中
实习地狱里的生活
灵魂出窍的时刻,仿佛要抢回
肉体的碎片
病床是最后一段躺着走的路
当喊出的疼痛消失
他留下了一片没有体温的空白
——病房的窗玻璃
有了从天而降的泪痕
[以上选自《天津诗人》2018秋季卷]
羊皮筏子
让高原风,将我的皮囊
吹满豪迈气息
让西北壮汉,将我
坚硬而不朽的肋骨,重新排列
让我不再吃喝,不再叫唤
用灵魂的轻盈,超度生活的沉重
让我把自己的毛和肉,运过险滩
让我把人间的爱和恨,送上彼岸
让我在岁月的凄风冷雨中
成为流动的黄河文化
让我在狼群般奔腾的激流里
再没有死亡的恐惧
让我挑战天下屠夫——
我习惯了痛,谁敢把我再捅一刀
[选自《诗潮》2013年第5期]
在相国寺看鲁达铜像
只有成为铜像,你才有可能
一直这么用力,一直在这首诗中
保持小说里的姿势
你是否期待着辽阔的大地以及
漫长的岁月,赐你无穷的力量
那棵垂杨柳
早已独木成林,时间的根须
宛如网络交织。我想让你
用现实主义手法,把一个故事再次拔起
但我担心这个季节的树梢一旦触地
一夜之间生根发芽
总觉得你的身体
缺乏内心实力的支撑
倾斜的样子,好像就要倒下
一只乌鸦,从你头顶飞过
一众游客,装腔作势
用可笑的无聊模仿你的举动
用单调的生活与你合影。虽说世界
呈现出与以往不同的模样
但依旧,柳絮飘飞
拜访杜甫
走出公交车站,我骑一头瘦驴
穿过清朝明朝元朝宋朝
在平平仄仄的古道上,赶往成都
人们各忙各的,没谁瞧我一眼
我独自走在
官军收河南河北的诗句中
我想好了,见他之后
不说鬼城、广厦和茅屋之类的话题
只说,把所有的草药都煎了
缺少一些上好的药引。那些茅草
是否还浮在池塘,挂在树梢
是否被落水的呼救声抓住
抑或成为麻雀的家
一个多余的人还住在那里
似曾相识,又如此陌生
现实主义的茅屋虽然暗淡
的确是一座标志性建筑。他把那么多
颜色不一的茅草提前捆好
为我准备了返程的行囊
难道他忘了,日子又一次临近八月
[以上选自《中华文学》2015年第2-4期]
李建华(1961—),甘肃合水人。就职于长庆油田第九采油厂,现居西安。诗作发表于《诗刊》《青年文学》《星星》《诗选刊》等,入选《新中国60年文学大系——诗歌精选》《中国年度优秀诗歌》《中国诗歌精选》等,已出版诗集3部。中国作家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