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复苏
玉灵山顶，月灵泉畔。
暮春三月，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
本应是傍晚时候，此时天际却翻涌着滚滚黑云，如拔地而起的滔天巨浪，尽朝玉灵山压来。
月灵泉位于玉灵山最高的兰芷崖上，发源自日月集辉之处，向来以汇聚天下至纯灵气而闻名。
这些灵气为玉灵山形成一道天然结界，令所有有心想到山顶修炼的修士全都铩羽而归。
久而久之，即便还有人对月灵泉蕴藏的灵力野心勃勃，却始终没有什么机会踏足。
而这会儿，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黑云便已彻底笼罩了玉灵山顶。
倏地一声巨响，一束白光如巨龙一般冲破黑云劈下，径直击中崖顶一株死气沉沉的枫树。
电光击中的地上冒出了阵阵青烟。
这株两百年来从未有任何生机的枫树竟悄悄地颤了颤，接着缓缓吐露出诡异的鲜红新叶，像被鲜血染过似的。
几乎是同一瞬间，距离玉灵山相当遥远的紫檀山上也感受到了不对劲。
紫檀山是除了玉灵山外最富盛名的修仙圣山。
云雾缭绕的山顶间，静静伫立着引领仙门百家的最高仙盟——松龄阁。
此刻，松龄阁巍峨庄严的主殿内。
原先端坐在殿上调息的年轻仙尊倏地睁开眼睛，周身原先和缓的仙气也随着他急促的呼吸蓦然紊乱起来。
是她！
她回来了！
再一眨眼，大殿里已经没了人影，就连两旁燃着的烛火也被骤然刮起的风狠狠吹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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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姬芒幽幽醒转时，电光雷鸣已逐渐远去，天边恢复原先祥和的霞光流云。
看上去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她缓缓坐起身来，一头青丝如瀑，没有任何发饰束缚，就这么轻轻柔柔地自肩上披垂下来。
一袭水红色的广袖交领纱裙逶迤曳地，腰间一条枫叶红丝带盈盈一束，末端随风轻轻扬起，将她白皙明艳的五官衬出几分清丽脱俗。
脑袋有些发胀，姬芒难受地闭了闭眼，破碎零散的回忆便像决堤般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等她再睁眼时，眉眼间已然染上了一层清冷之色。
脑海中纷乱的画面交互错杂，像极了一幅被撕碎散置的画卷。
好一会儿后，她才逐渐理清那些混乱的记忆，想起自己是谁。
她名叫姬芒，是居于九重天上鎏枫之境的白琉神女，也是掌管万物生长的主神之女。
数百年前，正逢人界群雄割据，王朝更迭不断，魔族吸收欲望迅速壮大，一举攻上人间，妄图一统六界。
人间众仙家无力抵御，只能向神界求援。
她便是此时受命领兵出征，最终和魔尊同归于尽。
等她再有意识时，已经成了玉灵山上的一个小小枫树神，玉灵山的老山神还给她取名叫“丹枫”。
思及此处，姬芒静静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不禁柔和了眉眼。
最后一抹霞光消散在天边，墨色一下铺展开来，璀璨繁星汇聚成河，横亘在漫漫夜色之间。
从耸高的兰芷崖往下看去，月灵泉水如素绢般落入深不见底的水潭，激起一片迷蒙水雾。
乍看仿佛头顶的银河自九重天一泻而下，直直流入凡间。
原以为会回到鎏枫之境，没想到竟在玉灵山上醒来。
姬芒有些感慨，身后忽然响起一道苍老颤抖的声音。
“丫头？”
姬芒心中一震，回头看去。
熠熠星光下，站着须发雪白、个子瘦小、微微佝偻着背的老山神。
老山神拄着根龙头拐杖，多年不见，倒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
仿佛这么些年，她从来没有离开过似的。
老山神许是感受到她身上和“丹枫”不太一样的神力，神色顿时有些迟疑。
姬芒心中有些发涩。
即便她已恢复身份，但山神爷爷对她的照顾，她铭记在心。
于是她率先喊了声“爷爷”。
老山神微微一愣，而后疾步而来，举起龙头拐杖就往她身上打。
“臭丫头！死丫头！都两百年了，还知道回来！你还知道回来！”
姬芒也不躲，只是站在原地。
拐杖落在身上的声音听着吓人，力道却着实不大。
老山神打着打着，自己先红了眼眶，赶忙背过身去匆匆抹了眼泪。
望着老山神落寞的背影，姬芒的鼻子也有些酸。
自打她以丹枫的身份降生于世，老山神就一直将她当成亲孙女照顾。
不仅替她四处搜罗有趣的话本子，还让她自由自在地上蹿下跳、摸鱼抓虾。
每当她将自己弄得灰扑扑的，老山神也只是象征性地打了她两下屁股，转头又任她漫山遍野地疯玩。
姬芒心中复杂，不禁如过去一般小心翼翼凑上前去，揪住老山神的袖子撒娇。
“爷爷，不生气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老山神哼了声，作势挥开她的手，但到底没舍得用力。
只是嘴硬道：“谁生气了？！你回不回来和老夫有什么关系？用得着和你这个没良心的丫头片子置气么？！”
姬芒狡黠地眨了眨眼：“是是是，您没生气——谁不知道咱们玉灵山的山神大人脾气最好了，怎么可能生气呢？”
老山神上下扫了她两眼，这才撇了撇嘴道：“就你会胡说。”
说着，老山神又转过身来，拿拐杖戳了戳她的额头：“要敢再胡来，看老夫不打断你的腿！”
姬芒吐吐舌头，没敢再多说什么。
养了两百年，如今神魂初凝，许是精神放松了，姬芒体内很快涌起一股疲倦。
老山神见她一副精神萎靡的样子，也不忍心再数落她什么，只得道：
“你那间屋子和那些宝贝话本子，老夫可还替你留着呢。怎么样？看看去？”
姬芒随即扬起笑容，用力点了点头。
随着老山神左拐右绕地穿过几条长满荒草的小径，一座带凉亭的山间小筑就这么映入姬芒眼中。
幽幽灯火间，柴门微掩，连着一圈栅栏，在木栈高台前围出一方庭院。
而小筑和凉亭就建在这座木栈高台上，还隐约可闻晶石风铃叮叮咚咚的脆响。
回忆纷纷涌了上来，姬芒渐渐缓下脚步。
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呀。
她踏上木栈高台，朝老山神挥了挥手，终是体力不支，直接倒在榻上和衣而眠了。
这场觉睡得并不十分安稳，姬芒做了一个又一个的梦，梦里的场景、人物不断变换，唯一不变的，是那个始终站在她身边的人。
一身玄衣，身姿挺拔，初见只觉温润如玉，但再看他腰间佩着的那把长剑，便能察觉他暗藏的凌厉与锋芒。
这样一个清冷的人，却有一双生得极美的深邃眸子，睫毛卷翘，末端微勾，平白为这张俊雅容颜添了些勾人心魄的味道。
自混乱无序的梦里挣扎着醒来时，外头已然天色大亮，姬芒坐在榻上发呆，脑袋里还有些混沌。
那从未在梦中消失的清绝身影，如今再回忆起来，还是让人不禁心里一缩。
姬芒长长呼出一口气来。
想他作甚？反正以后也不会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