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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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瞎子的结局

我的好奇心可以说是比我的恐惧还强。我不耐烦老是躲在原地方,又爬回到岸边,探头在金雀花的丛枝后边,遥看我们门前的大路。我刚在这儿躲藏好,敌人就到了,其中有七八个跑得飞快,他们的脚步杂乱,提着灯笼的人走在前边领道。另有三个人手牵手在一起。虽是在薄雾中,我还能认出在这三人的中间就是盲丐。不久他的喊声证明了我的猜测是对的。

“把门砸开!”他喊道。

“是,是,先生!”两三个人回答说。于是大家一齐冲向“本鲍大将”旅馆,掌灯的人跟在后面;接着我看见他们在门前停住,并且听见一种低微的说话声,似乎他们惊奇地发现了那扇门是开着的。但是这停息并不长久,因为那瞎子又发出了命令。他的说话声越来越响,好像是被欲望与愤怒之火灼烧着。

“进去,进去,进去!”他喊道,又斥骂他们行动迟缓。

其中有四五个人立刻遵行了,两个人伴着这可怕的盲丐依旧站在路上。先是好一会儿的静默,随后是一阵惊奇的喊声,然后是一种尖锐的声音,从屋子中传出来:

“毕尔死了!”

但是那瞎子又骂他们行动迟缓。

“你们这些不中用的东西,留下几个人来搜查他的身体,其余的人到楼上去打开箱子。”他喊道。

我能够听见他们冲上旧楼梯去的腾腾脚步声,这种声浪定会把屋子震动。跟着传来了一阵惊叫声。船长房间的窗子,砰的一声开了,碎玻璃叮当作响,一个人俯出身体来,从头至肩都浴在月光里,招呼着下边路上的那个盲丐。

“皮武,”他喊道,“已被别人抢了先。有人把这箱子里的东西全翻遍了。”

“那件东西在吗?”皮武咆哮道。

“钱还在那里。”

瞎子又骂起来。

“我是指甫林德的手迹。”他叫道。

“我们在这里找不到啊。”那个人回答道。

“喂,你们在楼下的人,找找那件东西在不在毕尔身上?”瞎子又叫道。

另一个人,大约是留在楼下搜船长身上的,听见了这句话,便走到旅馆的大门边。“毕尔的身上已统统搜过了,什么也没有了。”他说。

“是旅馆中的人——是那个孩子。我恨不得挖出他的眼睛!”瞎子皮武喊道。“他们不久前还在这里——我来叩门时,他们是把门关着的。众弟兄,分头去寻找他们。”

“那是一定的,他们还留着烛火在这里呢。”那个在楼上窗口的人说。

“分头去寻找他们!把屋子搜查一遍!”皮武反复地说,用手杖在地上乱敲。

接着我们的老旅馆中就发生了一阵极大的骚动。沉重的脚步声,家具被抛掷的声音,踢门声,闹得那山岩都发出回响。所有人又一个个出来了,跑到路上,说没找到我们。正当那个时候,曾经在我们母子俩清算船长的金钱时,使我们震撼的同样的口笛声又从夜空中很清楚地传来,不过这时却接连吹了两次,起初我还以为这是瞎子要号召他的部下来参加劫掠的信号。但是我现在知道这信号是从小山向邻村传来的,并且从海盗们对此的反应看,这信号是警告他们将有危险了。

“特克又在吹口笛,”一个说。“是两次!我们只好逃了,朋友。”

“逃,你个饭桶!”皮武叫道。“特克向来是个笨虫和懦夫——你们不要去理他。他们一定在附近,他们跑不远,他们已在你们的掌握之中。分头去把他们找出来,狗东西!喔,真是急死我了,”他喊道,“我的眼睛能看见就好了。”

这些话似乎产生了一些影响,有两个家伙就开始在破家具间里找寻,但我觉得他们并不认真,他们时时提防着自身的危险,至于其他人,都犹豫不决地在路上徘徊。

“你们这些呆虫,你们手头有着千千万万的金银,却还这样踌躇不决!你们只要找得它,就可富比王侯,你们明知道那东西在这里,而你们却不敢行动。你们中没有一个敢见毕尔,我——一个瞎子——倒敢去见他!我就要被你们错过我的机会了!我原可以乘车驱马,而你们却使我依旧做一个穷苦的、爬行的、向人骗酒喝的盲丐!只要你们有一条小虫的胆量,你们总还可寻他们出来的。”

“该死,皮武,我们已把现钱拿到手了!”一个打断了他的话。

“他们或许已把那东西藏起来了。”另一个人说。“快拿了钱,皮武不要在这里大叫大嚷了。”

大叫大嚷这词说得真是恰当。皮武听了这些反对的意见,怒愤到极点,终于怒不可遏,朝他们左右瞎抽,他的手杖打得很响,被打着的人,不止一个。

被打的人便回骂这个瞎眼的恶徒,用可怕的话来恫吓他,想从他的手中夺去他的手杖,却抢不到。

幸亏这次的争吵,我们得以安全。正当他们还在剧烈争执的时候,另外有一个声音从山顶的靠邻村一边传来——马奔跑的蹄声。差不多在同一时候,从篱笆边射来了一颗枪弹,砰然发出火光。那显然是危险的最后信号了。于是海盗们立刻转身四散奔逃,有的沿港口向海边去,有的斜过小山去,各自逃命,所以在半分钟之内,除了皮武以外,一个人也没有留在那里了。他之所以被人扔下,或因为事出仓促,或因为想报复他的恶言和殴辱,我全不知道。总之,他落伍了,狂暴地在路上东跑西撞,摸索着叫唤着他的同伴。最后他转错方向,奔了几步路,经过我身旁往邻村走去,一路喊着:“约翰,黑狗,特克,”以及其他的名字,“你们不要撇下老皮武,朋友——不要撇下老皮武!”

正当这个时候,马蹄声越岭而来,忽见在月光中有四五个骑马的人,全速向山坡下奔来。这时,皮武觉察到他的错误,惊叫着转身向水沟扑去,在那里他打了个滚。但是他即刻站起身来,向前冲去,那时候完全心慌意乱,正撞上奔来的最前面的一匹马。

马上的人想躲开他,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皮武倒地一声叫喊,响彻深宵,马踏着他踢着他过去了。他的身体侧着,脸颓然贴着地面,一动都不动了。

我跳出来招呼骑马的人。他们见出了事,不免受惊,便把马头勒住。于是我立刻明白了他们是什么人。跟在这些人后面的,是从邻村赶往李佛西医生处的那个孩子。其余的是缉私兵,是孩子在途中碰见的,他就立刻和他们一起回来。原来事前缉私长邓司曾得知在给资港的小帆船的事情,所以那夜特地到我们这边来巡查,因此,母亲和我才免于死难。

皮武是死了,毫无生气。至于我的母亲,当我们将她抬到邻村,给她喝了点冷水,嗅了点臭盐之后,苏醒了,她没有因为受到惊吓而不舒服,倒还抱憾着没有把账目算清哩。就在那时候,缉私长仍骑马竭力赶往给资港。他率领着人们把马牵着从小谷摸索下去,一面得时时照顾着他们的马,一面还要担心着伏兵。好容易到了港口的时候,不消说那小帆船虽还没有出港,却早已开驶了。缉私长在岸上喝令他们停止。就有一个声音回答,叫他不要站在月光中,否则他将要受到枪击。同时,就有一粒子弹从他的臂膀边嗖地飞过。不久后,那船绕过小岬,倏忽不见了。邓司先生呆呆地站着,自谓“像是失水的鱼”。他所能做的只有急速派人到B地,通知缉私快艇注意。他说:“其实这样也是徒然。他们已完全漏网了,那真没有办法。不过,”他又接着说,“幸好我已把皮武严惩了。”因为在那时候,他已经听说了我的故事。

我和他一同回到“本鲍大将”旅馆,我家里的毁坏程度,为读者所不能想象。壁上的时钟,已被那些家伙在愤恨地寻找我们母子时摔在地上了。虽则除了船长的钱袋和钱柜中的一些现银外,实际上一点也没有拿去,但我却立刻明白,我们破产了。邓司先生见了这情景,感到莫名其妙。

“你不是说,他们已拿到钱了么?那么,霍金斯,他们还要搜寻些什么呢?我想,他们还要多搜些钱吧?”

“不,先生。不是钱,我想,”我回答道,“先生,我想那东西是在我胸前的袋子里。老实对你说吧,我想把它放在一处安全的地方。”

“不错,孩子,那是一定的。”他说,“你如果愿意,我来替你收藏着吧。”

“我想,或者李佛西医生——”我说。

“对啦,”他非常快活地插嘴说,“对啦——他是绅士,同时还是治安长官。现在我想起来了,我不如也亲自去那里把这件事告诉他,或告诉乡绅。皮武老汉死了。对这事我倒没有什么遗憾,不过他的死,有可能被人家利用来作为反对缉私职员的口实。现在,我想,霍金斯,你如果愿意,我可以带你一同去。”

我真心地感谢他的建议,于是我们就步行回到邻村,因为所有的马匹都在那里。当我把我的打算告诉了母亲后,他们都已在马上了。

“陶格,”邓司先生说,“你的马最驯善,让这个孩子骑在你的后面。”

当我上了马,扭住了陶格的腰带,缉私长就立刻发出号令,于是大家一同飞驰到李佛西医生家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