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1
白果树湾坐东朝西,南面可见巍峨的大悟山和小悟山,似两头雄狮,守候着村庄。北面是泉水崖,酷似一条卧龙,傲视苍穹。东面是奇石怪林,陡壁悬崖,形成天然屏障。西边有一条峡谷,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村庄周围,绿树成荫,环境幽静,新四军五师师部就设在这里,砖木结构的房屋共有五间,外间为正厅,中间夹有天井,一号首长坐在东间的办公室里签批文件,白荷站在门口举手敬礼道:“报告!”
一号首长发话,“进来!”
白荷走进来,站在一号首长对面。
一号首长站起身,“哎哟,小白来啦。”
勤务兵进来给白荷倒了一杯水。
白荷接过水,朝一号首长腼腆地笑了一笑。
一号首长爽朗地笑道:“七年前,你进部队时,还是一个只有这么高的小姑娘。”一号首长用手比划过后,眼里满是慈爱地夸奖道:“经过这些年的历练,我们的小白同志不仅长成了有模有样的大姑娘,还成了让鬼子闻风丧胆的女英雄。”
白荷满面羞红地笑道:“我的这点小成绩都是您带出来的。”
一号首长指着旁边的板凳,“咱们坐下来聊。”
两个人坐了下来。
白荷把整个行动情况向一号首长作了简要汇报。一号首长听完后,赞扬道:“两位战地记者回来已经向我作了汇报,这次抓拍行动策划细密,组织精准,实施得力,成效显著。我听说你用红色理念武装沔阳游击队,时间不长,却让整个游击队焕然一新。看来,五师要给你这位‘红色特派员’请功。”
“请功就不用了。”白荷虚心讨教道,“首长,我想聆听您对我们下一段工作的指示。”
“你们报过来的行动方案我认真看了,我原则同意,我会与鄂中特委通报这个方案。”一号首长道,“接下来的这次行动,事关国家声誉和国际影响,你们一定要在沔阳县委的领导之下,紧紧依靠群众,充分发动群众。在国际记者团采访期间,不必冲击会场,更不要和鬼子发生正面冲突。但是,可以组织游行示威,打出标语,亮出照片,用人民群众声势浩大的广场抗议行动,揭露日本侵略者统治下的压迫和黑暗,给全世界以正视听!”
首长的话语有如一股山泉从心中流淌,白荷细细品尝过后感悟道:“首长,您的指点让我茅塞顿开受益匪浅,对于完成接下来的行动,我充满信心。”
“信心比黄金还宝贵。”一号首长谆谆告诫道,“坂田可不是一般人物,他是阿兰的同门嫡系,也是日军中为数不多的年轻少佐,既有专业背景,还熟通中国古今。与这样强大的对手过招,除了有坚定的信心外,还得有超凡的谋略。”
“首长放心,我一定认真对待谨慎行事,绝不给新四军丢脸!”白荷郑重发誓道。
一号首长很满意地点了点头,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指着武汉以及周边的沙湖,对白荷灌输道:“沙湖是个并不太大的集镇,但战略地位极其重要,阿兰司令为什么派他的王牌机动中队驻守那里?一方面要扼守武汉西南大门,另一方面要在武汉周边竖起屏障,保持一种进可以支持、退可以据守的态势。师部特派你去重组沔阳游击队,就是在沙湖与武汉的日军之间插进一支楔子,除了随时掣肘他们,必要时能够快速切断他们之间的往来。小白同志,现在你明白你的任务了吧。”
“首长,我明白了。”白荷点头道。
“明白了你们的战略定位,接下来的这次行动,就要围绕这个大背景而展开。”一号首长好了像早有谋划,“我已经跟一团独立连打过招呼了,他们驻扎在敦厚一带,离你们近,我让他们配合你们完成这次行动。你回沙湖的时候,可以去和马连长作个交接。”
白荷抑制住内心的欣喜,“那太好了。”
在师部食堂吃过午饭,白荷便打转往回赶了。身轻似燕,腿脚带风,健步如飞,日夜兼程,到第二天傍晚,她就到达敦厚,在一家农户里,见到了新四军一团独立连马连长。
两人见面,像老朋友一样,白荷没讲什么客套,直接向马连长请求道:“马连长,九月十日的游行示威活动极为重要,我摸了一下,我们可以组织沙湖集镇上的进步、爱国人士将近两百人,加上游击队员三十多人,但我还是感觉到声势不够大。为了便于指挥方便管理,我想让你们连的战士,脱掉军衣,换上便装,加入游行示威的队伍中来。”
马连长迅即答应道:“一号首长发话了,让我们全力配合,既然你有安排,按你说的办,没问题。”
白荷有些担心,直言道:“只是一时半刻找不到那么多便装。”
马连长似乎有过考虑,“你不用担心,我这两百人的队伍都是在本地招的,家就在周边。我明天放一天假,让他们回家看望一下父母,顺便每人带一套便装回来。”
白荷高兴地站起来,惊赞道:“好思路,马连长的反应可真是快呀!”
马连长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跟着站起身,追问道:“小白同志,还有什么需要我配合吗?”
白荷想了想,道:“揭露日本侵略军枪杀无辜欺压百姓的胶片在我手上,必须要把它交到国际记者团的记者手上。在沙湖境内,坂田会重兵守护严加看管,不会给我们和国际记者团单独碰面传递胶片的机会。所以——”白荷详详尽尽地说出了自己的方案。
马连长的脸色随着白荷讲述的方案,愈发变得和煦起来,继而露出了赞赏的笑容。
2
日军会议室里,闷热难耐,尽管有吊着的电风扇在缓缓地旋转,但坂田依旧满脸淌汗,他拿起纸巾擦了擦汗,然后问:“国际记者团明天抵达汉口,大后天到沙湖。我把工作分成三块,让你们各自拿出具体方案,谁的先说?”
吉田抢着发言道:“按少佐分工,我主要负责记者团到沙湖境内的行程安全,还有举行记者访谈会时的外围警戒工作。我已经将两项工作分派到组,责任到人,主要严防共匪游击队与记者单独会面传递信息,同时严防无关人士接受记者访谈。”
坂田肯定道:“工作重点抓得很准。”
“少佐,如果共匪游击队冲击会场怎么办?”吉田很突然地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坂田摇头,“共匪游击队不会拿了鸡蛋碰石头,做这种无谓的牺牲。但是,他们会组织抗议集会和游行示威。这个时候,只能忍耐和克制,至多驱逐驱散,切莫动刀动枪,造成流血冲突。”
吉田道:“嗨!”
接着安信汇报,“我的方案是用两位军士包保一位记者,如影相随,形影不离,像警卫一样保障安全,像菲佣一样做好贴身服务,要让那些记者们感受到大日本帝国的礼仪带来的温暖和热情。”
坂田击掌道:“好!”
轮到梁翻译,他慢条斯理道:“根据少佐的要求,我物色了六个访谈对象,并且按照各自行业特点,为他们撰写了访谈稿件。今天早上,已经分头交到他们手上,并敦促他们一字不差地背下来。”
“要倒背如流滚瓜烂熟,还要警告他们,不要临场发挥,乱说一气。”坂田要求道。
梁翻译稳重地点了点头。
坂田看一眼桌上纸巾,已经被汗水洇的湿透,他只能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梁翻译见状,赶忙递给他一张纸巾,坂田接过来,擦去脸上的汗水,高声强调道:“这次活动事关重大非同小可,大而言之,牵涉到帝国利益和国家荣耀。总而言之,涉及日军武汉司令部及阿兰将军的颜面和威望。小而言之,检验到我们机动中队的战斗力和执行力。所以,我部全体将士务必高度重视,特别要做好以下三点:第一,各负其责,各司其职,做好本分。第二,禁用刀枪,避免冲突,保持礼仪。第三,服从调度,听众指挥,搞好配合!”
三个人站起身,昂首挺胸道:“嗨!”
吉田、安信和梁翻译依次走出了会议室,而坂田依旧坐着,看似稳如泰山,实则心受煎熬。从本心上讲,他是不愿接受这种差事的,完全是费力不讨好。不错,工作完成得好,可以为大日本帝国增光添彩,可绝大多数功劳都会记在阿兰将军的头上,他顶多就是一个为人作嫁衣裳的“陪衬”角色。本来,为阿兰将军卖命是他的崇高义务。但是,背负的责任和压力却无比巨大,因为“弄砸”的概率比“办好”的概率大许多许多,别人心里不清楚,他的心里比谁都明白。想起来让人可笑,建设“大东亚共荣共生沙湖示范基地”,名儿叫得挺响亮,提出来也有近两年时间,而具体措施和实际行动少之又少,当国际记者团采访时,不说当地民众是一问三不知,就连他自己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最为闹心的是,新四军特派员白荷花会趁机搅局,共匪游击队会从中作梗,他们会闹出什么幺蛾子不得而知。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不是省油的灯,绝对不会让你安安逸逸。在这种极其敏感的关头,皇军不能动刀动枪,不能制造流血冲突,宛如被桎梏了身子捆绑住手脚,如何应对?真的叫人煞费苦心。还有,藏在心底的那块疤,一压就痛。也许吉田副官在中帮的鲁莽、冲动,将是导致这次国际记者团采访失败的最后一根稻草,首当其冲,他将成为大日本帝国的“罪人”。想到这里,他就寝食难安神思不宁,只能在心里抱着一丝侥幸:但愿新四军的两名记者没有拍摄到那些照片。而这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的慰藉,因为从赵布仁得到情报,到吉田副官派人前去捉拿,再到皇军陷入僵局。很明显,这是白荷花以及共匪游击队做的一个局,而愚蠢的吉田身在局中浑然不知,还竭尽全力地帮助白荷花及共匪游击队做着他们想要做的事。如果照片真的被他们抓拍,只要传递到国际记者团的任何一位记者手上,那么所有接待等于白做,所有努力付之东流。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阻断白荷花及共匪游击队与国际记者团的联系,不能让他们之间有接触之时有传递之机!
坂田感觉到方向更明目标更近,他走出会议室,把吉田叫到办公室,很是忧虑地询问道:“吉田君,你枪杀群众血溅中帮的场面,被新四军的战地记者拍摄到了,当务之急,要阻止白荷花及共匪游击队和国际记者团的记者见面,让那卷胶片成为废品。我考虑过了,国际记者团在沙湖采访,我们防范严密,白荷花及共匪游击队无法接近。但是,我担心他们在路途设障拦截,你有何良方?”
吉田立马建言道:“我带摩托车队保驾护航,将接送记者团的车护送到武汉,不给他们接近之机。”
坂田点了点头,突然提示道:“车队要经过侏儒,那里可是新四军活动的重灾区。”
吉田极为坚定地发誓道:“为了大日本帝国的利益,下属愿拿生命去护送!”
坂田走过来,拍了拍吉田的肩膀,赞赏道:“你有这种境界和决心,我就放心了。”
3
胡水生背着脸色潮红、用衣服顶着头的白荷,急匆匆地来到沙湖医院。把她放在门诊部门口的椅子上,胡水生抬眼看到一名护士路过,赶忙上前打听潘医生在哪上班?护士指着门诊部走廊西头那间开着门的办公室,告诉他潘医生今天值门诊白班。
胡水生背着白荷走进潘医生办公室,正好屋子里没人,胡水生放下白荷后拴上门。
潘医生有些紧张地问,“你们俩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
白荷取下顶在头上的衣服,满面和蔼,轻声道:“潘医生,您不必紧张,我们找您,只是核实一个情况。”
刚才还是躁动不安的潘医生听到白荷的话后,立刻镇定下来,“你们想核实哪个方面的情况?”
胡水生双手伏在办公桌上,压低声音问,“前天中午,保安队长赵布仁的手下送来两个伤员,一个被击中脑袋,一个被刺中腹部,是您实施的急救,两人救活了没有?”
“击中脑袋的那个人送医之前就断气了,被刺中胸腹的人进院后,我们实施了抢救,但因伤势过重流血过多,终究没有抢救过来。”潘医生连回忆的时间也不要,极其流利地说出了两个人的情况。
“那他们俩的尸体呢?”白荷追问道。
“送太平间了。”潘医生低头答道。
“尸体还在太平间么?”胡水生继续问道。
“这年月每天死的人多,都往太平间送,尸体还在不在那儿我就不清楚了。”潘医生道。
“潘医生,您可不能骗我们。”胡水生瞪着眼睛望着潘医生,冷着语气道。
“我骗你们干什么?”潘医生闪躲过胡水生盯视的目光,“不信你们可以去问守太平间的人。”
门外有人敲门。胡水生给白荷顶上衣服,拉开门,搀扶着她走出了潘医生的办公室。
两人悄悄来到医院背面东北角落的太平间门口,胡水生在门外看守,白荷走进去,但见里面昏暗无光,阴气惨惨,一阵尸腐的臭味扑鼻而来,让白荷刹住了脚步。
突然,从左边的暗处缓缓滚出一个黑团,宛如天外怪兽,让白荷毛骨悚然。
黑团滚到眼前,白荷定睛一看,是看尸房的驼背老人,他面对白荷一边做着手势,一边口里不停地叽里咕噜,白荷一句也没听明白。
面对哑巴老头,白荷束手无策,想问也不知该怎么问,瞧瞧停尸房里面,已不见一具尸体,她只能无奈地退出。
白荷用衣服顶着头,在胡水生的搀扶下,走出医院,来到沙湖岸边。
两人踏上船,胡水生解开锚绳,摇橹荡桨,船离岸而去。
白荷依旧眉头紧锁,胡水生知道她的心结所在,不以为然道:“两个叛徒已经死了,还有必要继续追查下去么?”
白荷矢口咬定道:“两个叛徒如果真的死了,赵布仁有必要把他俩送到沙湖医院么?”
胡水生强调道:“他俩是赵布仁策反过去的,被日本枪杀了,赵布仁行点仁慈之心,很正常的。刚才潘医生说了,两人被送到医院,一个送医前就已死亡,还有一个抢救无效死亡,都送进了太平间。”
“我仔细观察了潘医生的神色,总感觉有些不对劲。还有,说到这两个人的情况时,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好像有过训练似的,话说出来显得太顺溜啦。”白荷揪住细节,越想越可疑。
“我说特派员同志,全世界都认定两个家伙死了,你怎么就要唱反调呢?”胡水生很为不解地问。
白荷自认死理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看到两个家伙的尸壳子,我怎么能够安心呢?”
胡水生不屑一顾地撇嘴道:“你们女人啦,自认为心细如发,考虑周到,实际上是在钻牛角尖,自己折磨自己。”
白荷嗔了胡水生一眼,奋起反击道:“敌人太狡猾了,这个牛角尖必须钻!”
胡水生自觉理论不过,甘拜下风道:“你去钻你去钻,反正我不管了。”
看到胡水生眼望前方,兀自荡桨,闭口不语,白荷打破沉寂,问,“胡队长,我的个性是不是有点强?”
“不是有点,而是超强。”胡水生收回目光,望着她,直言道。
“受不了啦?”白荷轻声道。在夕阳的余晖中,她秀美的瓜子脸上,像被涂上了一层淡红的油彩,妩媚动人,明艳无比,潜伏在身体内的那种小女人的温顺和柔气展露无遗。
胡水生的目光立马变得呆滞,他喃喃道:“受得了,受得了。”
4
傍晚,青菱和青果坐在郑铜锁家门口织渔网,刘春红护送宋书记突然来了,让姐妹俩很是讶异。宋书记爽朗地笑问道:“怎么就你们两个在呀?小白和水生呢?”
青果放下梭针,站起身,一边端凳子一边道:“他们到沙湖医院去了。”
“有谁生病了么?”宋书记警觉地问。
青菱收起已经织好的渔网,回应道:“没有谁生病。白特派带着胡队长去医院核实,两个叛徒是不是真的死了,说是要看到尸体才能安心。”
“这是对的。”宋书记肯定过后,夸奖道,“小白同志做事细致,值得称赞。”
刘春红跟宋书记打过招呼后,回镇上去了,青果趁机溜到后边的厨房。屋子里只剩宋书记和青菱,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着。宋书记拉起青菱的手,邀请道:“咱们到湖边去坐一会吧。”
青菱驯服地跟着宋书记来到湖边。
两人面朝湖水,看到满天晚霞倒映在如镜的湖面,显得格外绚烂,袅袅炊烟在空中曼舞,是那般自在和逍遥。
“老宋,我知道你在为建立沔川、沔监红色根据地而四处奔忙,你的肝出过毛病,一定要注重保护,好好休息。”青菱关切地嘱咐道。
“我的身体好着咧。”宋书记做了一下扩胸运动,劲口十足道。
“白天把工作抓紧点,按时吃饭,少熬夜。”青菱依旧不放心,叮咛道。
“听你的。”宋书记驯善地接受下来,接着欣然报告道,“青菱,我们的结婚申请已经呈送上去了。”
“怎么还不批准呢?”青菱有些着急。
“你等不及了。”宋书记玩笑道。
“前前后后讲了几个月,我不急,大家都在为我着急。”青菱噘起嘴,醋意泛滥道,“你是大书记,又是大才子,还是大忙人,成天东跑西颠的,每天接触那么多美女,我这心里可不踏实。”
宋书记抓起青菱的双手,满怀深情地望着她,爱意绵绵道:“青菱,你既是我的救命恩人,还是我的革命战友,更是我的亲密爱人。在我宋中轩的心里,除了装着党和百姓,就剩你一个人了。”
青菱大胆地用嘴突袭了宋书记的脸颊,继而幸福地将头靠在了宋书记的胸前。
“姐,姐夫,大伙等你们吃饭了。”青果微弱的声音从远处传过来,两个人迅速分开,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
大家围着桌子周边,默默地吃着晚饭,只听得咀嚼声、筷碰碗的声音以及喝汤吸气的声音。
“宋书记,几时吃您的喜糖呀?”有才打破静默发问道。
“快了,快了。”宋书记往口里扒了一口饭,声音含混地搪塞道。
“又是快了快了,从没个准信。我说老宋,青菱是我的游击队员,老大不小了,你不能总是这样拖着人家吧,得加快进度。”胡水生正儿八经地告诫道。
“宋书记,以您这个进度,比蜗牛爬的都慢。还真是青菱姐坚贞,不然早把你蹬了。你可听好了,青菱姐是我们男游击队员的梦中女神。”铁强故意挑拨道。
铜锁正要帮腔,被宋书记拦住了,“怎么饭都塞不住你们的嘴巴?赶紧吃饭,吃完饭我们还有重要事情商量。”
大家便埋头吃饭,白荷放下碗,中肯地劝诫道:“宋书记,你是县委书记,但可不要压制民主。你要看到,大家都有一个共同心愿:你和青菱必须立刻结婚,不能久拖不办。”
“我完全同意白特派的意见。”青果终于找到发言机会,极力拥护道,“县委书记也要尊重民意。”
“跟你们明说,结婚报告已经打上去了,过不了几日就能批复。谢谢你们关心!”宋书记放下碗,双手合揖道。
吃完饭,铜锁和青果去收拾碗筷,宋书记召集大家围拢过来,传达完鄂中特委的指示精神后,他无比激愤地揭露道:“日本政府为了美化侵略愚弄世界媒体,专门组织了这一次国际记者团采访之行,其目的是让这些记者为他们的侵略行径歌功颂德。沙湖是他们的重点采访点,我们必须对症下药,戳穿他们粉饰太平的谎言,揭露他们所谓的共荣共生的骗局,举证他们烧杀奸掳的罪行。”
“这次行动事关国际影响,我们务必认真应对谨慎行事。”白荷补充道。
“特委领导和五师首长有过合议,完全同意我们上报的方案。”宋书记道,“白荷同志,你把行动方案给大家说一说。”
白荷把“两步走”的行动方案给大家作了细致的说明和详尽的讲解。
胡水生有些按捺不住地请求道:“宋书记,你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快发指示吧。”
宋书记看着白荷,又看看胡水生,布置道:“白荷同志,你带上青菱和铁强,主要任务是同鬼子内定的六名访谈人员见面,极力劝阻他们,切莫顺着日本人拣初一十五的好话说,不求他们揭露真相,但可以要求他们保持沉默,集体‘失声’。”
白荷、青菱、铁强领命而去。
接着,宋书记对胡水生道:“你我分成两班,带着其他游击队员,连夜走家串户发动群众。”
5
雷声达的别墅门口,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保安队员。铁强摇着一把蒲扇,装着纳凉的样子,看似漫不经心地闲逛,实则是眼观六路地观察。沿别墅四周巡视一遍,他来到别墅后边,对白荷和青菱道:“没有异常情况,你们可以进去了。”
铁强蹲下身子,白荷和青菱先后踩着他的肩膀,爬上院墙,翻墙而过。
两个人从后门进入,悄悄摸到二楼雷声达会客室。雷声达手拿稿子,边念边记。
“谁?”听到动静,雷声达问。
白荷与青菱现身,白荷笑道:“您的朋友。”
雷声达道:“怎么又是你?神出鬼没的。”
白荷笑了笑,切入正题道:“雷湖长,您这么用功,好像在背记什么东西?”
雷声达摇过头后,诉苦道:“明天上午,有一个国际记者团来沙湖采访,日本人点我第一个发言。他们写好了稿子,要我背下来,到时在会场上当着外国记者说。”
“看来雷湖长是要照本宣科,为日本侵略大唱赞歌啰。”青菱讥讽道。
“我也知道这稿子写得言过其实子虚乌有。”雷声达抖抖手中的稿子,“但我有什么办法,只能顺着说呗。”
白荷夺过稿子,愤慨地责问道:“这满纸谎话一派胡言,雷湖长难不成要昧着良心当众去讲?”
雷声达无奈地,“不讲不行啦!你们嘴壳子说说,可以拍屁腹走人。我有那么多的家业,又不能像一把伞一收,还得仰仗日本人。”
“雷湖长,您不讲,至多损失点家产。但您如果照稿子讲了,将对国家对民众造成无比巨大的损失和伤害,两相对比,孰轻孰重,您自己掂量。”白荷明确指出利弊,让雷声达权衡。
青菱警告道:“如果您照稿子讲了,等于是做了汉奸当了走狗。”
雷声达指着青菱,“你——”
白荷满目真诚地望着雷声达,语重心长地劝道:“雷湖长,您是沙湖的工商界领袖,用俗话说叫’好头鸭子’,您讲出的话金口玉言,决定着这次访谈的走向,希望您慎思慎行。”
雷声达不情不愿道:“老百姓骂我‘头顶长疮,脚跟流脓’,坏透了顶。我是坏,但我绝对不想做汉奸走狗卖国贼。我也知道这件事影响重大,我也不想顺着他们去说,可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应付过关?”
白荷机智地一笑,暗示道:“您可以装胆小,也可以扮结巴。您这么睿智的人,有的是办法蒙混过关。”
“行啦!这可是个好主意!”雷声达眼睛一亮,脸上恢复了自信。
“希望雷湖长说话算数做好引领。”青菱期盼道。
“我这儿没有问题。”雷声达答应过后,立刻生出担忧,“接受采访的共有六个人,千万不要只有我一个人苕里苕气地唱反调,其他五人讲好话当乖人,把我往风口浪尖推。”
雷声达有这个想法可以理解,必须及时给他吃上“定心丸”。白荷立刻说道:“真的说不假,假的说不真。日本侵略者对中国人民犯下的除了罪恶还是罪恶,只要是中国人,不可能昧着良心去讲什么好话,我们也会去做另外五人的工作。所以,您大可放心!”
“既然这样,我就演回戏给日本人看看。总习惯看戏,别人演戏,这次就让自己当回舞台上的主角。”雷声达做了一个老生角色的招式,哈哈笑道。
告别雷声达,白荷和青菱在铁强的护送下,来到沙湖戏院刘春红的屋里。
天气暑热,刘春红家窗、门大开。刘春红没去酒吧,却躺在家门口的凉床上纳凉,看到白荷和青菱,她立刻爬起来,把白荷和青菱迎进屋,赶紧关上门和窗。
“后天的采访行动,你收到他们给你的稿子了吧?”白荷低声问。
“收到了,把稿子一看,肺都气炸了,恨不得一把撕了。”刘春红满是气恨道。
“那你准备怎样应付呢?”青菱好奇地问。
“你们不用操心,我早就想好了办法。”刘春红自信满满道,“绝对不会让日本人的阴谋得逞。”
“好吧,话不多说,我们赶下家去了。”白荷握着刘春红的手,告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