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仪式（2）

听着台下齐声声的回应，杨槐神甫再次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一刻他改变了以前的看法，这群人虽然愚昧，但还没到无知的地步，最起码比天津的那一批强多了。

“哈欠！”当场下再次安静下来的时候突然传出了一道不和谐的鼻音，好在声音不算太大，台上的杨槐神甫应该没有听到。

这道声音的来源正是台下的张老汉发出来的，此时的张老汉满脸瞌睡的样子，他用手捂住嘴巴发出了长长的哈欠声，嘴里小声嘀咕些什么，顺手抬起自己的烟杆就要从烟袋里面装烟丝。

“大，大爷你要干什么！”旁边的王二吓得一大跳连说话都有些哆嗦，他赶紧把大爷右手抬起的烟杆子放了下来。

这王二就站在张老汉的旁边，这也是丁伍后面临时安排的，他实在是怕大爷这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干啥？我抽口烟解乏啊，也不知道这洋人说的啥玩意，听的我满脑子的瞌睡虫爬了上来。”说完欲势再次拿起烟杆，在张老汉的耳中这就是外来的和尚念洋经，怎么听怎么迷糊。

“别，大爷，千万别，现在场下这么多人，您这一抽烟还不都被别人看在眼里，特别是台上的洋神甫，被他看见了可就不好了。”王二连忙阻止。

“啥？我抽口烟，洋人这也要管？我可听说这洋人的大烟卖的比谁可都凶啊。”张老汉一脸不满道。

“大爷，这不是一回事，我一时半会跟您也说不清楚，算我求你了您先忍忍行不？这样等仪式结束我送你一袋上好的烟丝，算我个人孝敬您的，你看行不？”

“这可是你说的，可别欺骗我老人家。”

“我就算是骗我老子也不会骗您。”

“行，那我就依你的，先忍忍。”说完张老汉又把烟杆子重新插进了裤腰袋里。

这算是个小插曲，台上的杨槐神甫并没有注意到。

在演讲完祷告词后，杨槐神甫让丁伍等人从台子后面端上来10几个盆子，盆子里面装的是干净的河水，在杨槐神甫的点头示意下，这十几个人端着盆子来到台下依次让人点水在手上，然后让人在额头上划十字。

这个丁伍提前也交代过，说是洋人的洗礼仪式，大多数勉强糊弄了下，也有部分人不愿意嫌事多，尤其是张老汉，嘴里念念有词，不过丁伍他们也没有勉强，本来就是做个样子而已。

刚做完洗礼仪式，这时入口处响起了马车声，一辆马车在入口处停了下来。

“各位乡亲父老，让一让，麻烦大家让出一个道来，我给各位送馒头来了。”

一个伙计走了进来，他后面跟着两个壮汉手上正抱着盖过头顶的笼屉，上面还冒着热腾腾的白汽，这是丁伍事先订好的馒头，因为订的太多，丁伍又让人雇了一辆马车送了过来。

装着馒头的笼屉一笼笼的送到台上，很快杨槐神甫身后的台子堆起了一座笼屉小山。

清朝的普通人家每天只吃两顿饭，所以台下的每个人都还没吃过饭，看着台上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还有旁边的半大缸糖，很多人不直觉的咽了咽口水，还有不少人肚子咕咕在叫。

授洗仪式结束，杨槐神甫看了看台下大片的“信众”，他们的眼神比刚才似乎更加有神，他们每一个人都展露出热情的眼神盯着自己，杨槐神甫很满意，这是对他工作的尊重和肯定，他们都是上帝虔诚的信徒，尤其是他们是来自遥远的东方国度的子民，现在他们都是上帝的子民了。

然而事实是杨槐神甫想多了，他们盯着的不是杨槐神甫而是他身后的馒头。

作为一名巴黎贵族家庭出身的绅士，杨槐神甫恐怕很难理解一顿饱饭比什么基督大义，比什么上帝管用多了。就像前两个时辰刚吃过黄油面包、三明治、喝过热牛奶咖啡的杨槐是很难体会此时台下大众饿肚子的感觉。

面对“热情洋溢”的台下“信众”，杨槐神甫临时决定多讲一点东西，这是事先稿子上面没有的，而是他来到中国快五年藏在肚子里一直想说的东西。

于是他开口道：“各位兄弟姐妹们（这次杨槐神甫特意称呼他们为兄弟姐妹）！说句心里话，今天我感到发自内心的很开心！这样的机会难得，所以在请大家共享圣餐前，我想要对大家多说几句话！”

杨槐神甫依旧用他腔正珠圆的北京话开口道，不过语速比前面还要慢，似乎开口前的每一句话都要在脑海中想一段时间。

杨槐神甫说完这段话底下有人叹了几口气。

“到底还有完没完，肚子都贴后背了。”

张老汉气的破口大骂，这也是底下大多数人的心声。

杨槐神甫不管不顾或者说他并不知道，他继续开口道：“今天，在这里，首先，我要恭喜你们！恭喜你们摆脱了孔教的嘠（枷）锁，跟过去的愚味（昧）无知说再见，你们曾经的痛苦和无奈全都是因为所谓的礼仪，它束缚了你们几千年，它使得你们失去了尊严，它让你们跪地磕头，可你们却还称他为圣人，没错我说的就是你们以前口中常说的圣人，他的名字似乎叫孔子。不过你们是幸运的，因为从今天开始你们都是上帝的子民。”

杨槐神甫这段话讲完，台底下有那么一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底下所有的人都被这段话惊的目瞪口呆。

虽然底下没有几个人读过书，但是孔圣人几千年的正统地位在他们心里刻骨铭心。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人公开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还且这样的话还是出自洋教士的口中。

看到底下的反应，杨槐神甫更加觉得自己说到他们的心坎了，他更加开心了，有种不吐不快的感觉，他只思考了片刻，便继续用跛脚的中文开口道：“对于上帝，我们应该是真心、怜（虔）诚的，应而作为上帝的子民我们应该是温和、谦虚、偏偏（彬彬）有礼的，而不是疯狂、炙热、像个疯子一样，我们每一个人生而有罪，但只要你们忠诚于上帝，并且真心忏悔，上帝会宽恕你们所有的错过，你们便能上得天堂，反之便会下地狱。所以你们对于死去的亲人和祖先祭奠是个错误，因为只有上帝才有资格审判他们的子民。”

“呸，他讲的是什么东西！”

“这洋人怕是疯了吧，疯言疯语！”

“这等不敬的话都能讲的出来，我看是活腻了，等着被杀头吧。”

底下不再安静，议论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