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城1943:出膛的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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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百战成钢

真就这么着一干起来,凌云之和他手下的二十名士兵以及“眼镜蛇小队”的其他成员成员们可算是领教到谷利的厉害了。原本沉默寡言,看上去老实巴交的谷利一旦拿起手中的工兵锹就立马好似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自个儿手持工兵锹奋力挖土,一刻不停不说,对其他人挖掘战壕,加固工事也是高标准严要求,只要稍有懈怠和疏忽,达不到他的预期要求,就会被他毫不留情的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战壕没挖到两米深不准停下来!战壕沿上的石块统统给老子去掉,这石块防不住炮火打击不说,一旦被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崩起来,反倒会对战壕内的士兵造成伤害!战壕里挖掘出来的积土不要随意丢弃,都给我沿着战壕堆积起来,用铁锹背夯实了,这夯土磊成的壁垒防弹能力不比石块差,而且即使被炮弹击中崩塌了,也不会被战壕内的士兵造成损伤!喂喂,看什么看,说你呢,机枪掩体外围一律用木排加固,固定用的绳子一律打‘杀猪扣’什么?你连什么是‘杀猪扣’都不知道?‘杀猪扣’就是杀猪时候用来捆住猪猡的四肢的死结!闪一边去,看好了,杀猪扣就是这么结的!”谷利骂骂咧咧的指导着在场众人,一时之间颇有一位战场指挥官的气势。

“队长,我们的援军现在在什么位置了噻?津市那边的鬼子可是越来越多了,这两天小鬼子战斗机侦查的次数也是翻了好几番,我看68师团这次是要玩真的了,就我们这点兵力,还不够他们的先头部队塞牙缝的噻!”张烦停下手中的铁锹,慢慢伸直腰,当兵这几年来他光顾着打枪放炮了,很少像一名工兵一样,这么玩命的挖掘战壕,抢修工事,加上刚赶了九十公里的路,只休息了半个多小时就被拉来当劳力,半天挖下来,他感觉自己的腰已经麻木得好似失去了知觉一般,似乎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了。趁着谷利背对着自己跑去一边指导新战士们捆扎木排了,他连忙停下手中的铁锹,走到挥舞着十字镐,埋头挖掘散兵坑的凌观海身边,轻声跟他攀谈起来。

小山岗以北一华里出头就是徐家湖,此时此刻雨幕笼罩下的湖面雨丝飘渺,水气弥漫,偶尔有几只水鸟在不顾风雨快速的掠过湖面,躲入到岸边的芦苇滩之中。湖的对岸就是已经被日军占领的村镇津市,这小小的由渡口演变而成的村镇里此时此刻不知道聚集了多少鬼子的主力部队。这两天以来从太阳山那边传来的隆隆的炮声似乎正在越来越近,天空之中的日军战斗机和侦察机的数量也是连日猛增。张烦说的没有错,鬼子南下的部队正在分批就位,大战一触即发。

凌观海停下手中的十字镐,挺直腰板,举目四顾,看着这小小的山岗上的忙碌的九十多号人,眼神之中透露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南下的敌军数量越来越多,可第六战区和第九战区答应的援军部队又在哪里呢?就算孙连仲司令长官信誓旦旦地向余程万师长保证,只要五十七师在常德城坚守半个月,第六战区和第九战区前来增援的友军部队就能将日军第十一军围歼在常德城下,但是仅凭57师这八千多号人真的能在面对三四万日军优势兵力的猛攻之下,死守住常德城吗?

“友军部队的情况我不会知道的比你更多。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打起精神来,干好自己的本职任务,挖掘好战壕,抢修好工事,将从津市方向来的日军彻底消灭!”凌观海坚定地说道。

从一排二排抽调的士兵们以及“眼镜蛇小队”的成员们在谷利的指挥下玩命干了七八个小时,在晚上八点的时候谷利心目之中的理想的防御阵地总算是抢修成型了。以小山岗以及之前三横两纵的五条战壕为依托,整个防御阵地东西长350米,纵深近90米。除此之外阵地在原有的水泥碉堡和战壕的基础上又额外构筑了三个火力支撑点,加上之前的水泥碉堡和两个机枪掩体,一共六个火力点。每个火力点里配备一个班的兵力,外加一挺轻机枪或者一门掷弹筒,火力点之间可以互相用火力掩护支援;阵地中央则是李思武连长和那挺马克沁水冷式重机枪所在的半埋入地下的水泥碉堡,碉堡后头挖掘了一个散兵坑,里头则是四名掷弹筒射击手,他们随时准备向战壕里的步兵们提供重火力支援。除此之外,环绕战壕的阵地正面的滩涂上还埋设了大量绊发式和踩踏式地雷,这二三十枚地雷埋设在及膝的芦苇丛中,也够从此地登陆的日军喝一壶的了。

“可总算是忙活完了,我这腰啊,哎哟哟——疼得都快要断掉了。”谷利一手扶着工兵锹,一手使劲的捶着自己的腰眼,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了凌观海和李思武所在的机枪碉堡里,一屁股坐在地上,后背靠着墙壁一点点挺直自己的身子,下午在众人面前发号施令的威风劲荡然无存,只留下一张龇牙咧嘴的脸在马灯的照耀下显得略微扭曲。

“谷班长辛苦辛苦,来来来,抽颗烟解解乏——”李思武连长满脸堆笑,从上衣口袋里递了一颗烟过去,顺便也给了凌观海一颗。

“我早戒了,你留着自个儿抽吧。”凌观海摆了摆手。谷利倒是毫不客气,心安理得的一把接过去,直接叼在了嘴里。李思武连长变戏法一般从电话机旁边的小桌子的抽屉里掏出了一盒火柴,从中抽出一根,划拉一下点燃,先给谷利点上,再给自己点上,两个人开始悠闲的吞云吐雾起来。

“啊咳咳——呸呸——李连长你这是啥烟啊,可真够劲,呛得我眼泪鼻涕都下来了!”谷利深吸了一大口,顿时感觉自己的喉咙和鼻腔好似被针扎了一般,一时之间涕泗横流,好不狼狈。

“这是我用辣椒叶子加烟叶末子自制的卷烟,第一次抽的人都会不习惯。但没办法啊,我们师补给物资有限,师座又不让咱拿老百姓的东西,这烟瘾上来了,没烟抽他难受啊,这不,只能这么凑合着了。”李连长把火柴塞回抽屉里,仰面吐个烟圈,解释道。

“口味太重,我还真受不了,您留着自个儿享受吧。”谷利伸手抹了抹被呛出来的眼泪,将烟头摁在地上摁灭了。

“我说,谷班长你是哪个军校毕业的?”李思武连长又吸了两口,冲着正在倒水给凌观海喝的谷利询问道。

“李连长你这是在损他还是成心恶心他啊?”凌观海嘴里的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

“凌参谋您多心了,谷班长今儿个带领弟兄们抢修战壕,抢筑工事,我感谢他还来不及,怎么会损他呢?”李思武连长连忙解释道。

“哈哈——我哪里上过啥军校啊,我连正儿八经的现代小学都没上过,只在老家沛县跟一个前清秀才念过三年私塾。”谷利拿起一个大水罐直接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大口凉水,抹了抹嘴自嘲地大笑道。

“那你怎么会对土工作业这么熟悉?就算是黄埔出来的军官也未必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指挥如此有限的人手构筑出这么复杂和完美的防御工事。”李思武连长由衷的赞赏道。

“这算啥啊,跟我们张鲁明排长亲自指挥构筑的土木工事相比差远了。要说经验,我不敢说,我只是跟着俺们排长参加的战斗比较多,慢慢地也就摸索出了一些门道来。”谷利挠着头回答道。

“不简单啊,你们这一套作战经验都是从无数次血战之中总结出来的啊!了不起!”李思武冲谷利竖起了大拇指。

“如果单单依靠这个小山岗以及这八九十号人就想要封锁这两三百米长的渡口,未免有点不太现实。我们必须再额外找一个火力支撑点,一旦小山岗这里被敌军包围,这个额外的火力支撑点能够给主阵地提供火力掩护,使得我们的队伍不至于被敌人包了饺子,一口吞掉。”凌观海给自己灌了一大口凉水,抹了抹嘴,眉头紧锁的提议道。

“但是这柳桥村周围都是平坦的水田和一望无际的滩涂,别说是像这样的小山岗了就连标高在六米以上的小土丘都是凤毛麟角,根本无险可守啊!”李思武连长摩挲着下巴上的胡渣,略微思索了一下,为难的说道。

“这点我早就考虑到了。你看那里——”凌观海指向主阵地的西侧,“西边四百米开外有一道废弃的土制大堤,那是清朝中叶之时修筑的徐家湖沿岸堤岸,后来在民国初年的时候,徐家湖水位逐年下降,水位比之前下降了三米多,堤岸以北露出了大片滩涂和土地,由于河泥常年的堆积浸泡,土地异常肥沃,柳桥村的村民就纷纷前来开垦,并在老堤岸东北一公里的地方重新修筑了新的徐家湖大堤。那道废弃的堤岸只要稍加改动就是一道天然的壁垒,由我们‘眼镜蛇小队’来驻守如何?你再调给我少许部队,在战事焦灼的时候,出其不意的给日军来一个侧射,肯定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凌观海信心满满的说道。

“成!这样吧,我调给你……给你一个……一个班!再给你一挺轻机枪。”李思武连长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略显愧疚的磕磕巴巴的说道。他也有自己的难处,虽然他名义上是一个步兵连的连长,但实际由他指挥的部队只有两个排八十多号人,主阵地的六个火力点一分,手中就几乎已经拿不出一丝一毫的多余兵力了,抽调一个班给凌观海,已经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大的支援了。

谷利放下手中的水罐,向着凌观海所指的方向望去——凌观海所说的那道清中期的废弃堤岸就静静地横卧在夜色之中,好似一条慵懒的潜伏着的老龙。虽然经过了一百多年的风雨侵蚀,但当年用黄土,米浆和童子尿夯筑而成的土堤依然有三米多高,堤岸顶部宽度足有两米,并排跑两匹马不成问题。大堤本身有一个天然的坡度,避弹性能也要比普通的土木工事来得强,中个几发榴弹根本就不算什么。谷利深知这道堤岸的战术作用,如果能在堤岸顶部构筑两个机枪巢,配合自己小队里装备的掷弹筒形成立体交叉火力,既可以对主阵地形成火力支援,又能居高临下控制周围180度,距离为四百米的整个扇形区域。

“行,一言为定!”凌观海没有丝毫的犹豫,一口答应了李思武连长派出一个班兵力支援自己的提议。根据他当兵十五年的经验来看,他可以清晰的预测到,李思武连长所在的主阵地在开战之初就会招致日军主力的集中火力打击,根据军报,攻占了津市的日军户田部队总人数在四千人以上,他们所派出的先头部队五百余人已经在津市渡口集结,最晚明天中午就会在柳桥村渡口这里登陆。日军的兵力是自己的五六倍,也许还要多一些,接下来的日子注定不会好过。援军的话肯定是指望不上了,自己到底能够在这里撑多久,说实话,凌观海自己心里都没底。

李思武走上前去,用力的在凌观海和谷利的肩头上拍了拍,真心实意的说了句:“谢谢!”

“李连长你不必谢我们,这不是单单属于你们九连的战争!战场上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手中的枪以及你身边的战友,我们都是靠着彼此才能够活到今天,说不上谁感谢谁。我只希望自己能够在牺牲之前,尽量多杀鬼子!”凌观海摆了摆手,双手叉腰,望着依旧在战壕里埋头苦干,尽可能的加固着防线的弟兄们说道。

医护兵段楚轩背靠着战壕,手里紧紧握着一支中正式步枪,裤裆里依旧是有些湿漉漉的,透着一股刺鼻的尿骚味,第一次遭遇敌机空袭就因为紧张和害怕而尿了裤子,这让他的自尊心大受打击,一下子感觉在战友们的面前抬不起头来。战壕里挖掘散兵坑,加固战壕壁的锹声和铁铲声已经停止了,话痨张烦迅速的跟几名一排的弟兄混熟了,现在他们正聚拢在一起,一边喝水吃干粮一边听张烦在那里讲黄段子,弟兄们个个笑得不怀好意。段楚轩忽然感觉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有些不真实起来,他心目中的上战场的士兵们都应该是如同一个模子倒出来的杀人机器,每个人都该是一脸苦大仇深,个个不苟言笑,一心只想着杀敌报国的恶汉。但自从加入“眼镜蛇小队”开始,他所接触到的却个个都是有血有肉的真英雄,他们个个作战勇敢,平易近人,对人真诚,言谈举止甚至还透着一丝可爱,完全颠覆了他之前的想象。现实和想象形成的强烈反差,让他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哇呀呀——”正当段楚轩出神的时候,忽然有人在他背后发出了一声鬼叫,把正在出神的段楚轩吓得猛一哆嗦,手指一抖,差点就扣动了手中步枪的扳机。原本都围在张烦身边的一排弟兄们哄笑声一片,段楚轩回头一看,站在自己身后的却是刘毅。

“我说兄弟,放轻松点,别整那么紧张。这战场上你怕什么他娘的就来什么,你越是想着子弹可别打到我啊,那子弹就会跟长了眼睛似的,往你身上死命招呼;你一旦看开了,豁出去了,那子弹也会像长了眼睛一般,乖乖的绕着你走,你说奇怪不奇怪?”刘毅嘴里头说着,手却也是不停,他在段楚轩身边找了一处没有积水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来,随后从怀里变戏法一般掏出了一条略显破旧的军裤,递给了段楚轩,说道,“从一排弟兄那里找来了一条换洗的军裤,你先凑合着穿上,一直穿着有尿水的裤子,也不舒服不是?”

“谢谢——”段楚轩感恩戴德的接过那条旧军裤,三两下脱掉了自己的原先满是尿渍的旧军裤,换上了新裤子。

“对不起,我给咱‘眼镜蛇小队’丢脸了——”段楚轩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下去。

“没事,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没几个不尿裤子的。新兵们都怕死,枪一响准尿裤子。更有甚者怕得浑身发僵,腿肚子抽筋,连扳机都不会扣了,也不按照长官的口令执行战术动作了,你说这怂样子,子弹不找他找谁?所以你越怕就越容易死。所以啊,有时候在战场上你就该啥子都不想,直接豁出去,说不定还能捡回一条命!”刘毅拍了拍他肩膀,宽慰道。

段楚轩一声不吭的点了点头,觉得刘毅的这番见解话糙理不糙。在战场上有些时候看似鲁莽的豁出去的举动,其实应该算作是勇敢的另一种表现。

“谢谢你刘班长,经你这一番开导,我心里好受多了——”段楚轩还想要说些什么,刘毅却已经站起了身来,他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说道:“别胡思乱想了,集中精力,准备明天的战斗。对了,队长下令让我们‘眼镜蛇小队’驻防到西边的废弃大堤上去,但你要留在这里,负责救治伤员,望你好好履行自己的职责,切莫让弟兄们失望!”

十一月十七日夜二十二时 徐家湖东岸津市渡口

刚刚于十七日一早攻占徐家湖东岸,洞庭湖北岸重要渡口津市的配属日军第68师团指挥的原40师团的234联队在津市渡口的一座民宅之内召开了一个军事作战会议。两张八仙桌排成了一张会议桌,两排共十名大佐以下的中层军官正襟危坐。一名站立的少尉书记官捧着文件夹侍立在侧,准备随时记录联队长户田义直大佐的最新作战命令。

234联队长户田义直大佐那带着白手套的双手交叉托着自己的下巴,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一副“沉毅渊重”的模样。他好似一只老奸巨猾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随时准备发动致命一击的鹰隼一般,默默地咬着自己的下嘴唇,眼睛里头透着一丝令人畏惧的残酷狠劲。

“到底是从陆路绕道南下还是直接走水路南下这两天来诸位一直争执不下。斋藤中佐,你对下一步的进军线路有什么好的建议吗?”户田义直扭头询问起右手边的一名年轻的中佐来。

被他点名的那个年轻军官叫做斋藤康佑,是京都人,陆军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为人冷静坚毅,作战之时善用奇袭,战法灵活多变,37年从军校毕业加入234联队开始,一路从少尉升到了中佐军衔。现在的职务是234联队下属第一步兵大队的大队长,是户田义直最为信赖和倚重的下属。每当户田义直遇到难以决断的难题之时,他都会听取斋藤康佑的意见和建议,某种程度来说,斋藤是他麾下的首席智囊。

“哈依——”斋藤康佑“唰——”一下站起身来,鞠了一躬,尚不满而立之年的脸上确是拥有着与年龄不相仿的成熟之感,虽然多年的征战使得他的皮肤略显粗糙黝黑,但却难掩他与生俱来的英武之气,好似刀削斧凿一般棱角分明的脸上透着一股坚毅敏锐,尤其是那双眼睛,冰冷的目光好似刀锋一般,凌厉而又刺骨,任谁被他盯上一眼都会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诸君请看——”斋斋藤康佑中佐站起身来,从身旁的书记官那里拿过一分地图,“哗啦——”一下在众人面前的八仙桌上展开,这是一幅一比七点五万的军事地图,大小跟余程万将军的那副相当,但是地图上标注的地名,河道,湖泊,村落,道路,甚至是周围山丘的标高却要比余程万将军手中的那份地图详尽得太多太多。

斋藤康佑拿起一支竹条,在面前的军用地图上一一指明道:“根据44航空大队的侦察机报告以及我11军司令部传来的最新战报显示,我大日本皇军第116师团已经从石门出发,计划与驻守石首的第68师团于明日在津市这里汇合,随后一起南下进逼常德,支那军第57师在津市西南,徐家湖以南地区仅仅拥有少量的前哨警戒部队,对我们渡河的部队构不成丝毫的威胁。同时,支那军第九战区用以抵御我大日本皇军第40师团佯动的第99军在第68师团之后进驻汉寿,与第68师团对峙。支那军第44军驻城郊太阳山,第74军在慈利以南漆家河防线,第100军在桃源以南,与常德守军相呼应。构成第2线兵团防线。局势已经很明显了,支那军当前的第一要务,便是引诱我大日本皇军第11军出击的主力汇聚于常德城下,随后让两线兵团顺利于常德钳杀我军。常德的成败是整个会战的关键。但是支那军的如意算盘免不了是要落空了,只要我们皇军的68师团和116师团赶在支那军援军就位之前利用水路,放弃一部分重型装备,经过津市渡口用渡船和汽艇渡过徐家湖,直插常德城,支那军仅仅凭借57师一个轻装步兵师八千号人根本就不是我大日本皇军两个主力师团共计三万天皇武士的对手。我的建议是,应派出一个步兵大队的兵力利用汽艇从水路经徐家湖南下,抢先进驻澧县县城,控制从石门和石首南下常德的必经之路澧县县城和常(德)澧(县)公路,为后续主力部队的南下进军扫清障碍,采取先发制人的策略,直捣黄龙,歼灭支那军第57师主力!”

户田义直紧盯着斋藤康佑看了一阵,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赞许的说道:“不愧是京都斋藤家族的长男——”

户田义直站起身来鼓着掌说道:“斋藤中佐的建议很好。”户田义直好似鹰隼一般锐利的目光一扫在场的各位军官,座下之人个个神情严肃,鸦雀无声,“命令!”

“唰——”座下军官全部起立。

“命令斋藤康佑中佐率领第一步兵大队携汽艇二十五艘,经徐家湖向南岸的澧县县城开进,为后续部队打开通路,扫清障碍。联队主力于18日清晨7点全体渡河,早晨8点对澧县县城展开进攻,务必将支那军57师169团布置在澧县以南的外围据点全部歼灭并在支那军援军到达之前,一路南下,夺取常德城东南之制高点德山!”

“哈依——”斋藤康佑大声回答道。

十一月十八日清晨五点,徐家湖南岸,柳桥村外围九连阻击阵地

金黄色的阳光穿透来自徐家湖上的晨雾,在“眼镜蛇小队”的队员们的脸上,身上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色。凌观海举着一副军用望远镜紧盯着五百米开外被晨雾笼罩,显得烟波浩渺的徐家湖。他的脸上肌肉紧绷,嘴唇紧紧地抿着,眼睛一眨不眨,只有抓着望远镜的双手食指在不自觉的微微颤动,显示了其内心的一丝临战之时的紧张感。

狙击手赵鹏举就在他的身边,刚刚从睡梦之中醒来,稍微伸展了一下僵硬的手脚,结实的肌肉关节发出几声轻微的“咔咔——”脆响。

“队长,这么早就醒了啊?”赵鹏举揉了揉眼睛说道。

“睡不着,总觉得这偌大一个徐家湖显得有些过于安静了,我真怕自己一睁开眼,就发现眼前站立着几百名鬼子。所以四点不到我就醒了。”凌观海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叹了口气,递给赵鹏举一个军用水壶,说道,“来,喝口水,漱漱口。”

赵鹏举接过水壶,小抿了一口,显得很节制,因为喝太多的水会想要上厕所,战场之上有时激战会持续数小时甚至一两天,根本不会给你解手的时间,与其拉在裤裆里,还不如直接不喝。原本甘甜清冽的井水在初冬的日子里入口还是稍微有些凉,牙龈上有些刺痛,赵鹏举含了一会,漱了漱口,又吐了出去。不过原本睡意朦胧的感觉被冷水一激刹那之间消散无踪,精神顿时为之一振。

“有什么新的情况吗?发现敌人的踪影了吗?”赵鹏举询问道。

“我盯了一个小时了,连个鬼影都没有,要不你看看,你是狙击手,眼神和精神专注度都要比我强得多,可能你会提早发现些什么。”凌观海将手中的军用望远镜递给赵鹏举说道。

赵鹏举翻身趴上了战壕壁,他并没有接过凌观海手中的望远镜,而是选择了利用肉眼观察。望远镜镜头所能捕捉到的视界太窄,不适合如此大范围的搜索和巡视。相比较于望远镜的镜头,他更信赖自己的眼睛。

“来了,东北方两点钟方向两公里以外……”赵鹏举凝视了河面不足一分钟,忽然出声示警道。

凌观海连忙举起手中的军用望远镜向着赵鹏举所指示的方向望去,果然望远镜的镜头里出现了大批汽艇的影子,足有一二十艘的样子,每艘汽艇上都有十来名穿着黄呢子军服的鬼子士兵,手里端着三八式步枪,肩上扛着92式重机枪和歪把子机枪,个个神情警惕而严肃,汽艇的速度也很快,艇身周围浪花飞溅,速度足有四十迈。以这样的速度来计算,不出四分钟,日军就会赶到九连阻击阵地之前的柳桥村渡口,进行登陆。

“弟兄们都醒醒。我们的‘贵客’到了!”凌观海压低嗓门叫醒了众人。

“曹文昭,你去通知李思武连长,让他通知一排二排进入阻击位置,全连进入战斗状态!”凌观海对身后的曹文昭下令道。

“是——”曹文昭点了点头,随后猫着腰,悄无声息的通过联通废弃大堤和九连主阵地的交通壕向李思武所在的机枪碉堡走去。经过昨晚一晚上的抢修,原本略显突兀的重机枪碉堡早已经改头换面,整体都被覆盖上了草皮,远远地一看好似一座荒坟一般。

“告诉凌参谋,让他瞧好吧,我们九连不会让他失望的!”李思武连长自信满满的回答道,他早就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急切的想要一展拳脚,急切的想要杀敌立功。

“不要急躁,放近了再打!”曹文昭出言提醒道,当然这也是凌观海的意思。说完他又顺着来路,回到了凌观海等人藏身的废弃大堤后头的步兵壕里。

曹文昭刚一就位就发现自己身边的一支步枪的枪管抖得很厉害,好似得了羊癫疯一般,曹文昭顺势一看原来是全队最年轻的战士李益民,此时此刻第一次上战场的李益民浑身抑制不住的轻微颤抖着,手指死死的扣住扳机,牙齿紧咬嘴唇,面部肌肉紧绷,头上青筋依稀可见。

“喂,手指现在先松开,小心走火,暴露目标!”一旁的刘毅刚刚架好了掷弹筒,看到自己的副射手李益民居然紧张成这样,连忙一把握住了他扣着扳机的右手,出言提醒道。

李益民有些惭愧,木讷的点了点头,轻轻回答道:“第一次上战场,感觉跟训练的时候完全不同……”

“放轻松点,深呼吸,调整自己的心态。不必紧张,鬼子也是爹生娘养的,子弹打过去也是一个透明血窟窿。”一旁的凌观海回头宽慰道。

“谢谢队长……”李益民照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