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你怎么饿成这样
一个下午我都饿着肚子，直至放学，我已饿得眼冒金花。当然，我是活该，为了保持可怜的自尊，让自己的肚子受罪。
我却不想回家。
一回家就会遇到他们。面对他们的一张张脸，让人愤恨却无处可躲。房子就那么一点点大，他们为什么不去那套新房子，为何一定要来爷爷家？他们难道一定要把爷爷和奶奶争取到自己的阵营里，好孤立我，打击我，让我乖乖认输，承认他们在一起的事实，并且像没有发生这一切可耻的事实一样，和气得像一家人？
我越想越气，又饿得慌，不知往哪里去好，在路上徘徊了好久，不知不觉间走到王浩然的房子处。
他不知怎样了？
我有家不能回，他是有个家，却没有了家人。一个空荡荡的家就不是一个家了。
他在么？
我在屋外喊了一声：“王浩然！”
没有什么动静。于是我转过身去，此时，门吱呀一声开了。王浩然从二楼的走廊上出现了。他手臂套了个黑袖套，一个人孤零零地立在那里，瘦长的身影即使套了件大衣，依然单薄纤细。
你在家呢？我高兴地嚷道。
他使劲挥动手臂，手掌像飘扬的旗帜，在空中招展着。我兴奋地跳了上去。
“有吃的么？”我一见面就劈头问道。王浩然把我领进门来。
“我有一点面包。”王浩然说。他的声调很低哑，一定是哭过了。我猛然想起，他今天去了殡仪馆了。
见过了他爸的最后一面，他从此就没爸爸了。
我黯然地缩在那里。
他拿出一块大大的面包给我，默默地去倒了一杯热水。
那干巴巴的面色咬起来很筋道，并不松软。我已顾不了这些，大口地吞咽。
“你怎么饿成这样？”他问我，把那杯热水放在我面前。
“中午我和家里闹别扭，没吃饭”。我边吃边说，喝了一大口水。很快吃完了，把手掌拍了拍嘴角的面色渣，满意地叹了一口气。
“你有什么打算？”我转而问王浩然。
此刻，王浩然正发愣。他内心一定空落落，一个人面对这所房子，有些压抑。我的到来，也没能转变他的心情。他一直在那里发呆。
“你去派出所问过了吗？”我问
“问什么？”
“打听你妈妈呀，警察一定能查出她在哪里。”
王浩然若有所悟，点点头。晃了一会儿神，他喃喃道：“找到了又有什么用呢，她这么多年也没打听过我，可能都不会要我。”
“你呀，不见一见，怎么知道她不要你。说不定她正想找你。”
王浩然摇摇头。
“我从小都没妈，也不一样过得好好的。现在也不想找个妈妈。”
王浩然对这事显然不热心，我只好长叹一声，不再纠结。于是又问他：
“马上要期末考试了，你应该准备准备，你缺的课太多了。一定要加倍努力啊。”
王浩然用手抱头，我一直在他的耳边聒噪，他显得不耐烦了，手掌捂住了耳朵，做出抗拒的动作。
“我的事情，你不要操心了。你又不是我什么人。”
这句话让我心冷了下来。我气呼呼地扭过头去。
“你快回家吧。你家里人看不见你，会很着急。”王浩然道。他的眼神好阴郁，一点不像之前那样无所畏惧，天真纯澈。
我定定地看着他，恨不能挥拳打他。他浓黑的眉头拧成一团，双唇乌青，紧紧地合在一起。外面刮起了风，秋天的风送来了一阵雨，迅间噼哩叭啦落下来，把整座房子的青瓦盖的屋顶淋得哗哗作响。
我把进户门关上，从书包里掏出书包。
“今天我们一起学习吧。”我冷静地说。做功课是我们唯一沟通的途径，每一次，我像个老师一样教他时，感到我们非常和谐。
他不为所动，只在一旁发呆。
“你晚上不吃饭么？”我问
他不满地说：“你刚刚吃了我的面包，我就没得吃了。”
我又生气又好笑。无可奈何，我的文具盒里有我的零花钱。于是我提议点两份外卖。
“我不想花你的钱。”王浩然嘟噜。
“对，你也有钱，你不有工作么，医院里的工作还要继续做下去么？”
王浩然又摇头。
他一直都魂不守舍的样子，让我干着急。
“要不，我给你钱，你帮我做顿饭吧。我刚刚只吃一点，晚饭我们一起吃？”
王浩然迟疑地站起来，在厨房里转了一圈，又跑了出来。
“什么菜也没有，只有一个土豆，还有两个鸡蛋。”
“挺好的，你去做吧。”
终于，王浩然有点事可做了，不用再继续发呆。长久地呆滞，让人感到恐慌。我很高兴能看见王浩然动起身子做饭。他围起了围裙，像个主妇那样熟练地抄起菜刀给土豆削皮，然后再切成细条，用水冲洗。
他看来没少做饭。
我安心做起了作业来。
厨房里响起了热气，猪油噼啪作响，发出哧的一声，土豆下锅了。电饭煲里也汩汩升腾起热气。水池里的水哗哗作响，他又冲洗着什么，筷子冲击碗碟碎响声声入耳。
这完全是家的感觉。
我愉快地吸了一口空气里弥漫的香气。米饭的清香从来没这么好闻过。土豆夹着一丝陈醋味，闻起来让人口角生涏。锅里又熬起热油，然后刺啦一响，搅均的鸡蛋入了锅。满屋里都是炸鸡蛋的香味。
这时我放下笔，被阵阵的食物香味吸引，跑到厨房里。
“你的手艺真棒。”我夸赞道。
王浩然憨厚一笑。他熟练的动作真是令人自叹弗如。转眼间，两道小菜已经做好。
他帮我洗好了碗筷，整齐地放在餐桌上，掀开锅盖，帮我盛饭。
“你吃完了饭，就回家吧。”王浩然说。“我这几天不做功课了，我要好好想想以后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