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萬元債務
新月注定升上中學後還要和蔡盈月和朱麗青做同學。
盈月對新月一直友善,但新月對她卻忽冷忽熱。
原來是滿叔令盈月在新月心中的形象打了折扣。新月認為阿珍母女守護了她一晚,只是為索取一萬元錢。
奀仔盧彥分沒有被那所名校錄取,將和新月分手了。
四月常有陰雨。“春眠不覺曉”,那個季節叫人無精打采的。上課時常有同學昏睡,盧彥分直睡到頭歪向一邊口水直流。呂老師叫醒過他好幾次,還讓他在牆邊站着聽課。妙的是他居然站着也能睡着。看着他東倒西歪的睡相,同學們都捂着嘴偷笑。
那個時節,家長的神經卻繃得緊緊的。他們小學六年級的子女要在三、四月裏向教育局申報兩所中學的學位,也可以向屬意的中學自行報名。這一步萬萬錯不得,關係到孩子六年的中學生活呢。要是到一所校風欠佳的學校上學,就等於把孩子毀了。聽說有的學校根本上不成課,有的教師肚子裏沒什麼貨色……他們把不知從哪兒打聽到的資料傳來傳去的,弄得每位家長都心神不定。現在溝通太方便,有WhatsApp,有WeChat,還有臉書Facebook。熱心人只需在手機上按一個鍵或者把打聽到的信息放上網,就資源共享了。
新月的爹哋媽咪早就沒閒着了。
爹哋想讓新月自行申報淺水灣家附近的名校,但媽咪說那兒的學生非富則貴,她不希望Moon在那種環境成長。她當初花那麼大的力氣搬出淺水灣,不就是為了堅持自己的教育理念嗎?她主張女兒申報她畢業的母校。那是地區名校,建校近百年了。一個由各種家庭成份組成的學校很好!這不才是正常的社會嗎?她自己就是從那兒走出來的!
她指着爹哋說:“比起你,我的智力、才能,特別是品格,品格!都不比你差吧?”
發生這場討論時,李醫生和媽咪還只是普通朋友,她認定自己在道德上遠高於婚外生子的念生,所以把嗓門拔得特別高。
爹哋念生看了女兒新月一眼,馬上理虧地說不出話了。
放暑假前,盈月和新月都收到了雪莉母校的錄取通知書,那是她們申報的第一志願。“鞋抽”朱麗青、奀仔盧彥分第一志願也是報那兒的,朱麗青也如願了。
朱麗青開心地走來走去,從眼皮下打量着同學,打聽他們被錄取的中學。又撅着下巴興奮地告訴大伙,錄取了她的這所中學開設了課外模特兒訓練班,她就是衝着這個去的。
得知湯新月和蔡盈月也分到這所中學的一(品)班時,她的表情有些失望:“不是吧?還要和富家女和大陸妹相對六年嗎?”
蔡盈月靜靜站在一邊,神情矜持、淡定,又有些茫然。在這個班好幾年,她和大家還有一點隔膜。
盧彥分哭喪着臉,說錄取他的是第二志願,是他阿媽所屬商會辦的。
朱麗青的媽咪WhatsApp上有很多信息,她把看到的低聲告訴大家:“那學校盡是“爛仔”[3]……”她提高了聲音,“哼,該!有的人本來就是爛仔。”
盧彥分惡作劇的計劃,後來被透露了底牌,針對的原是她朱麗青啊。她對此一直耿耿於懷。
奀仔捨不得湯新月:“太后,以後小的就不能鞍前馬後的侍奉了。”
新月有些感動。也就是他,算是自己的朋友,他幫她策劃了教訓朱麗青的計劃。誰能為她這樣犧牲?這是大事,學校本要處分的。Miss呂同情新月受了家變傷害,把大事化小,讓每個人都平安着陸了。
奀仔在新月耳邊嘀咕,“那個朱麗青不是好人,你到中學防着她點兒!”
朱麗青曾把揭發“湯米集團第二代掌門人情海翻波”的八卦雜誌帶到學校,在同學中偷偷傳閱。新月的家事,一傳十十傳百的,很多人都知道了。
新月對大家的神情態度本來就敏感,別人背後的議論和指點她馬上就感應到了。她得天獨厚的傲氣受到了打擊,又被見社工的事困擾,情緒非常低落。她說話少了,小息時也不鬧了。
她常常獨個兒坐在座位上,眼睛瞧着窗外看不見的遠方。
朱麗青有點兒幸災樂禍,不時向同學放話:“我看她這回還怎麼狂!”
奀仔打心眼裏看不上她。朱麗青那叫落井下石!
“不過……那個長腿妹蔡盈月,人還可以。廁所那件事表明她是個義氣仔女啊!到了中學你可以和她交往……”
奀仔覺得對新月負有指導的責任。阿爸蹲了牢,平時街坊、同學、朋友都對他呼呼喝喝的,他早已習慣讓人欺負。他是地底泥,籮底橙[4],可湯新月是千金小姐呢。他懂得從天上掉到地下的滋味,所以他同情新月。
“朋友落難時得搭把手幫忙……”
這是阿爸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他是阿爸的兒子。
新月撇撇嘴:“義氣?蔡盈月是見錢眼開吧?”
奀仔不明白地眨眨眼。
新月神秘地告訴他:“這事我也就只跟你說……”
突然知道了安娜和小妖怪存在的那一晚,盈月和她的媽咪阿珍陪在了她身邊。盈月緊握着她的手,傳遞過一份溫暖。經歷了那個暴風雨之夜後,她們本來是應該成為朋友的。
後來被證實那一晚陪伴是有償的。她們拒絕了小姑姑的一千元,是為了拿後面的一萬元。爹哋說,那叫有償服務……
新月對盈月的態度便很冷淡。
盈月解不開這裏的謎。滿叔也再三警告過她,不讓她和新月走得太近。
“為什麼?”阿珍和盈月都問過。
阿滿振振有詞:“我有骨氣!不想聽人家說我們想沾金糠[5]!”
他其實是想隱瞞一個秘密。
阿珍和盈月那一晚在新月家過夜,他非常反對。聽她們說婉拒了一千塊錢,當時就跳了起來,覺得這母女倆簡直是死不開竅。他剛喝過半瓶白酒,話裏帶着酒氣:“拿一份酬勞天公地道!湯家給一千塊也太濕濕碎[6]了。他們從指縫裏漏出一點點,就夠我們過上一年半載的了……”
說到錢他忽然酒醒了,一個主意在他腦子裏冒了出來……
過了兩天,阿滿提早放了工,守在新月住的洋樓對面,觀察了好久,又和看更的老伯搭了訕,很快就了解了新月一家特別是菲比的出行規律。
他趁菲比上街買菜時,把她堵在了路口。
菲比害怕得直打哆嗦。
阿滿笑嘻嘻地請她向主人家傳話;“我老婆和女兒那一晚不能白替湯家服務吧?多少得給點茶水費啊。多少?打賞一萬塊……給……給女兒買台電腦。過兩天我還在這兒等你,別忘了帶錢來見我啊!”
爹哋念生後來開了張一萬元的支票交給菲比。他帶着厭惡和鄙夷的神氣吩咐:“你告訴那個無賴,事情到此為止!再有下次我就報警了:這是敲詐!這一家人不是什麼好東西……Moon,你別搭理他女兒!”
盧彥分聽完新月說的,瞪大了眼,說他不相信蔡盈月是這樣的人,這裏面一定是有些誤會。
他說:“或許……那只是一個騙子,冒她阿爸的名義來行騙吧?”
新月也起了疑心,事情好像還真有點像那麼回事。因為那一晚後,蔡盈月對她一如既往地友善,是她故意端出了冷淡的面孔,把蔡盈月堵回去了。
蔡盈月有些失望,但她也不再糾纏新月,自尊地和她保持了距離。
領完中學入學通知書,學校提早放學。六年級的教室在七樓,下樓梯時新月故意走在了盈月的身邊,問:“新買的電腦是什麼牌子的?好用嗎?”
對新月的搭訕,盈月顯得有些意外:“我們家沒有電腦,我一直是用學校和圖書館的。”
“你爹哋跟我們要了一萬塊錢,說是給你買電腦用的呀。”
盈月停下腳步,認真地看着她,臉漲紅了:“你在說什麼?什麼給我買電腦?”
“問你爹哋去吧。”新月抽了抽嘴角。
盈月馬上想到,這一定是滿叔作惡!她從新月身邊一下子跑出去,飛跑到門口。
阿珍拉着豪仔等在那兒接她放學。
豪仔的話已經說得很完整了,一見到她就張開手喊道:“姐姐帶我到公園跑步!”
他長得結實而可愛,嘴巴很甜,一見面就抱住了盈月的腿。
盈月此刻沒心思和他玩,但還是親了他一口,才問阿珍道:“嬸,滿叔是向湯家要了一萬塊錢嗎?”
阿珍張大了嘴,即時就明白了,罵道:“這死鬼!他是背着我幹的!我說他怎麼有錢又是換手機又是買新鞋子的,他說是中了馬[7]……”
盈月覺得丟人,她怎麼會有這麼一個阿叔!他怎麼有臉張口跟人家要一萬塊!這讓她和阿嬸的好心善意貶了值,變了質。
她心內一直住着七姑婆,行為舉止也受着她為人處事那種精神的感召,從沒想過用自己的善心去換取回報,更沒想過用它換錢。
要說錢,七姑婆對盈月的一片心意又該如何計算呢?
盈月覺得很窘。新月一定以為這是她全家串通合謀的,怪不得她總不肯接近她,看她的眼神還帶點兒不屑。
盈月覺得對不起湯新月,飛快地跑到了新月身邊,結結巴巴地說:“對不起,這事是我滿叔……哦,是我爹哋幹的,可是我和阿嬸……也就是我媽咪,一點兒都不知道!真的一點兒都不知道!”
新月看着她,也有一點意外。
盈月急急忙忙地說:“我和我媽咪會把錢還給你!”
放學的同學像流水般湧向門口,朱麗青盯着她們,把嘴巴貼到同伴的耳邊,不知又在扯什麼閒話了。
盈月低聲地又說了聲“對不起”,跑出了校門。
新月同意奀仔的話,想:蔡盈月比朱麗青的確好多了。